虚云真人喃喃道“那个人,还活着还活着啊”
他跺脚,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满脸皱纹抽搐在一起。
一反平日威严冷肃模样,很是滑稽。
宋潜机沉默。
你们想弄清楚冼剑尘是死是活还不简单
没事就在乾坤殿大喊他名字,看会不会被雷劈呗。
又劈不死人,就算照一日三餐的频率喊,不过动静大点。
冼剑尘到底给你们留下多大心理阴影竟让一群顶层强者甘愿当鸵鸟。
他忘了“鸵鸟”也是看人下菜碟。
“竖子找死”
一声暴喝如雷,一道火光直冲宋潜机面门。
准确说,是炽热如火的剑气。
整座大殿笼罩其中,温度瞬间升高。
华微宗五位峰主之中,数赤水峰峰主赵太极脾气最暴烈。
冲冠一怒,出手即杀招,要将这个闯下大祸的外门弟子毙命当场
宋潜机纹丝不动。
剑气迫在面门,热浪吹起他额发。
别人看来,他是被吓傻了。
剑气洞穿喉头前一秒,一个人影拦在他身前。
虚云真人广袖拂动。
大殿的炽热火光消散无踪。只剩清冷月华斜照琉璃砖。
“师兄”赤水峰主惊怒,“你拦我作甚”
虚云真人道“那人与此子,曾有半师之谊”
说罢不再理会他,只转向宋潜机道“念在你无心之失,且饶你一次你记住,绝不能在这座大殿,说出那个名字”
“弟子知晓了。”
殿内五位峰主神色微变。
半师之谊
他们换了一种复杂阴沉,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打量宋潜机。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旧衣布鞋,难掩容色俊朗。
虽然守礼,却不局促,不惶恐。
理直气壮地站在金碧辉煌的仙宫,好像自己回家了,他们这些长辈强者才是客人。
他们讨厌这种理直气壮,因为这让人想起穿破袍子的“那个人”。
方才含怒出手的赵太极眼角微微抽动,拳头在袖中握紧,最终却松开。
世上知道冼剑尘这个名讳的“活人”,已经很少了。
那些没见过他,敬仰他的,称其为“剑神他老人家”。
那些见过他,畏惧他的,只敢说“那个人”、“那柄剑”。
只要“那个人”一日不死,华微宗乾坤殿上、掌门与各位峰主头上,就悬着一柄利剑。
这是禁忌、是秘密、更是耻辱。
谁能想到,今夜一个外门弟子,踩着带泥的布鞋,饭后散步一样走进乾坤殿,这样简单、直接的说破了。
他身份低、修为更低,还一脸无辜,极度惹人恼火。
可你偏偏不能拿他怎么样。
因为那个人见过他、教过他,给他留了一句话。
虚云真人此时再念这句话,不再觉得是对方善意提醒,只觉得是嘲弄、敲打
“死海莲花落,生门云里开。”
每个字都狠狠打在他脸上。
他突破化神失败,需“死海银莲花”入药疗伤,然而死海广阔,危险重重,且银莲花灵性特殊,只开一夜便凋落。
他派心腹久寻而不得,本已打算放弃。
洗剑尘却随便找了个外门弟子,对他说“生门云里开”,意为让他去死海中“生云海峡”一带寻找。
这种兴致上头,随口指点的做派,像极了当年随手一指,便指到他做掌门。
虚云透过宋潜机潦草的字迹,仿佛看到冼剑尘笑眯眯地说
你能当上这掌门,一当二百年,不是因为你可以。
只因为我高兴。
他无声吸气,再对宋潜机开口时,已恢复威严平静,甚至像个和蔼长辈
“教你的那位前辈,数百年前也是我宗弟子。只是后来有些误会,他才离宗远游。既然他认可你,我本该继续教导你”
宋潜机假作憧憬,目光明亮。
虚云继续道“但他辈分太高。他与你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若再收你为徒,便乱了辈分。不仅是我,华微宗任何一位峰主、长老,都不能乱这辈分。”
宋潜机露出失望之色。
虚云话锋一转,“你学的敛息术和轻身术,是那位前辈离宗后自创,的确不算我宗功法。戒律堂上孟姓弟子的案子,我已经知晓,他本无辜,可宗有宗规,就此放过他不合规矩,也不能服众”
宋潜机又作出紧张表情“那要如何处置”
“废去修为倒不必。只是,不得不让他下山了。”虚云惋惜长叹,话却说得残酷,“你教那弟子,本是为了他好,不想却因此害了他。以后他生死由命吧。”
宋潜机行礼“既然是弟子的错,那弟子愿意替他担当,自请下山”
“是吗”虚云没想到这么顺利,反倒怔了怔,“你心甘情愿,发誓不因此生恨”
“我心甘情愿”
虚云双手扶起他,连连夸赞“好孩子,好孩子你明日下山,我必派人送你”
到底是少年心性,拿话一激就敢逞英雄。
宋潜机也笑“不敢劳烦掌门费心。”
敞亮人,跟你搭戏太舒服了
殿上五位峰主彼此对眼神,也没想到如此简单,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也怕虚云缩了头,反而指他们中一人去做宋潜机师父。
这兔崽子要是放眼皮底下,以后看见他就想起“那个人”,恨屋及乌,谁受得了
杀又杀不得,收又收不得。
还是虚云老狐狸道行深,三言两语糊弄走,眼不见心不烦。
哪怕以后这小子醒过神,追悔莫及,也是恨那孟姓弟子,恨不到他们头上。
宋潜机再次行礼、告辞。
六位华微宗强者慈祥微笑,依依送别他,气氛和美地令人害怕。
宋潜机走出殿门时,第一眼没看见云海明月,而是那两位戒律堂弟子。
“真出来了他全须全尾的出来了”高个子的抢先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