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持看着蓝钰的表情,唇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没有说话。
“在安阳城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们了?”蓝钰忽然想到那天晚上遇到刺客的时候,面前的人丝毫不顾及自己性命为紫月痕挡了一刀。
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吧!
风清持点了点头,“嗯。”她从来就不是心善的人,如果不是认出他们,她根本不会出手。
“那你这些年,还好么?”蓝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问。
蓝钰昨天晚上才知道风清持就是以前的紫翎墨,言络和紫月痕两人也谁都没有告诉他详情,所以,他并不知道风清持是差不多一年前才重新回来的。
“你们去安阳城的那一次,我刚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占据着这幅身体。”关于这些事情,风清持倒是没有任何隐瞒。
蓝钰眸中闪过诧异之色,“那之前九年时间?”前不久才醒过来,那中间九年时间呢?
“一片空白。”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刽子手手起刀落,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风清持,而且,还回到了九年后!”
蓝钰明白了风清持的话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面前的人,时间一直停滞在九年前。
三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这些年的日常点滴,很是普通平淡的话家常。
“阿钰,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想和姑姑单独谈谈。”许久之后,紫月痕对着蓝钰淡声开口。
蓝钰微微颔首,然后离开了房间。
看着渐渐远去的蓝色背影,风清持有些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一旁的紫月痕看着她。
风清持低低地笑了笑,清透的凤目染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感慨,“我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和蓝钰这么融洽地相处。”收回目光,容色淡淡地看着紫月痕,“你想说些什么事情?”
紫月痕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姑姑,昨天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风清持容色微微一滞,不易察觉地苍白了几分,目光看着手上握着的杯子,幽幽地开口,“你都已经知道了!”
“嗯,言络没有瞒我。”紫月痕声音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如二月微风缓缓拂过。
“姑姑,那是白丞相的选择,他自己心甘情愿,纵然是为了你,你也没必要将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姑姑的性子,他不是不清楚,白丞相为她所做的事情,估计她会将所有的错处揽在自己身上。
风清持抿了抿唇,不语。
“而且,白丞相既然选择瞒着你这么多年,他肯定也不想你愧疚,同时,也说明了他珍重自己和你之间的情意。”其实,白丞相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既然没有办法和姑姑在一起,不能成为爱情上的唯一,那就成为友情之上的无可替代。
认识姑姑的人都知道,白未檀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
这份信任,或许,连言络都及不上。
“我知道。”风清持低低地开口。很多事情,心里都很清楚,只是,哪怕心里再清楚明白,还是无法正视未檀代她受了那么多年的无殇。
“姑姑,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即成定局。”紫月痕的声音深沉之中还带了几分劝谏。心中虽然为白丞相所做的一切很是感动,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就算姑姑因为愧疚愿意放弃言络和白未檀在一起,那么白未檀呢?他那么清傲的人,又怎么会接受?
若是他有心想和姑姑在一起,姑姑回来之后,他有的是机会,毕竟,他才是第一个认出姑姑身份的人,又和姑姑有着这么深厚的交情。
所以,从九年之后第一眼见到姑姑,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她在一起。
一切即成定局。
“你现在若是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对你,对白丞相,还有言络,都是一种折磨。”紫月痕的话语很轻,语气却是极为沉重。
不得不说,紫月痕的话虽然很简单直白,不过却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白丞相选择瞒着她,就是不想姑姑因为这件事情而对他心生愧疚,使得两个人生分。
言络的话,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心中一直记挂着别的男子,他肯定也不好受。而且,言络在对待感情上从来都小气地很,这次竟然愿意放手给姑姑选择的机会,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至于姑姑,人情最是难还,情债又是人情里面最起紫月然的时候,紫月痕刚刚还是温润如玉的容颜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无奈,就连眉梢,都是紧紧皱了起来。
抬头有些愧疚地看着风清持,“姑姑,对不起,这些年我太宠溺月然了,才将她养出了现在这种性子。”
风清持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以前她对月然,也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只是,那个时候月然从来不会提过分的要求,都是一些很容易满足的。
“对了,景行月马上登基了,你打算派谁去观礼?”风清持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有意无意地摩挲那些花纹,淡声问。
“顾老将军的孙子,顾准怀。”紫月痕回答。
“嗯,派他去倒是合适。”风清持声音淡淡,有几分赞同。顾准怀是顾老将军的亲孙子,他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自然是极为优秀的,而且,之前阿痕就打算让顾准怀入仕,重用他,派他去渝初,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紫月痕的话还没有说话,眉峰在瞬间蹙紧,凛冽如刀,温润的容颜之上,更是顷刻之间寒冰万丈。
“嗖”地一声,尖锐的金属破风而来。
“叮”地钉在房梁之上。
紫月痕出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房间外面,一派安静。
转身回到房间,发现风清持正走向那小飞镖,飞镖之上,钉着一个信封。
“什么都没有看见。”紫月痕站在风清持的面前,如实道。看来那人武功不低,既然在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消失离开。
风清持倒是没有意外,敢在大白天做这种事情,自然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伸手拔出小飞镖,取下上面的信封。很明显,那人的意图是传信。
将信封封口拆开,取出信件的时候,从里面掉落出一片银叶子,闪着森寒的冷光,映衬着尾端墨色的曼珠沙华,脉络花纹皆是清晰可见,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妖邪而又幽寒,连看一眼都有几分渗人。
银叶之墨?!
风清持和紫月痕都愣了一下。
风清持心情复杂地将银叶捡起来,紧紧地握在手心,心中却是一片惊疑之色。
银叶之墨是亦澈才会有的物件,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亦澈发生了什么事情?!
抿了抿唇,将手中的书信拆开,在看清笔迹的时候,风清持清透而又深邃的眸眼瞬间一缩,唇抿地更紧了。
不过,所幸,不是亦澈出了什么事情。
素白的宣纸之上,不过几个大字—两日后,流云涧,故人归!
风清持站在原地静默许久,好看的凤目之中一片浮浮沉沉,明明灭灭,令人无法看懂里面的情绪。
“姑姑?”一旁的紫月痕轻唤一声。
风清持回过神来,将手心的银叶子放在桌子上,听不出任何情绪地淡声开口,“这是以前亦澈给我的一支银叶之墨。”曾经,亦澈也给了她一支银叶之墨,这片银叶子,是她至死都放在身边的那一片。
所以,她若是没有猜错,这个送信而来的故人,就是锦雪!
因为,以前她和锦雪二人,去过流云涧。
看着紫月痕的目光,风清持缓缓开口,“当时被斩首的时候,这片银叶子我一直放在身边,刚才送信而来的人,是锦雪。”她以前的身体既然被锦雪悄无声息地带走,那么,这片银叶子在他那里也很正常。
紫月痕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有些危险和凛冽,然后看了一眼风清持,问,“那你会去赴约么?”
风清持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不算陌生的笔迹,带着茶香的宣纸,一切都熟悉而又陌生,最终,微微颔首,“去。”两日后,也就是她的生辰那一日,既然锦雪相邀,为何不去?!
“我和你一起去。”紫月痕直接开口。
风清持摇摇头,低低地笑了笑,“放心,锦雪不会伤害我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那里来的自信让她这么笃定,反正就是觉得锦雪不会要她性命。
“可是……”紫月痕还想再说些什么,风清持已经淡笑着开口,“放心,我算虽然武功尚且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但是自保还是足可以的。”至于蛊虫,她并不是很怕,毕竟,自己也是医者,苗疆蛊虫这方面自己当年好歹了解过,而且自从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到苗疆的时候,她自己也特意找了一些有关蛊术的书籍翻阅。
紫月痕皱了皱眉头,显然还是不同意风清持一个人过去。
“放心,以前好歹和锦雪相处过一段时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风清持安慰对方。
紫月痕极为鲜见地对风清持翻了一个白眼,“你很自豪?”当年她府中那么多的男子,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厌烦。
风清持瞬间黑线,没好气地瞪了紫月痕一眼。
“到时候我在流云涧下面等你。”紫月痕也是相当固执,而且,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
风清持看着面前的紫衣男子,半靠半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半眯着眼睛瞧着对方,“还不错嘛!总算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帝王的风范了!”
这下,换紫月痕黑了半张脸。
他可不认为对方这句话是在夸他。
果然,下一句话就出来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张口闭口就是姑姑的小屁孩了!”
紫月痕顿时整张脸都黑了,望着对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我现在比你还大。”
“现在比我大我就不是你姑姑了?”风清持看着对方,漫不经心地开口。
紫月痕:“……”他不想说话。
“对了,要在这里用午膳么?”风清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问。
“不用。”紫月痕温润的容颜难得添了赌气的神色。
“哦!不用的话那你们快点离开吧!看着天气好像快下雨了。”风清持淡淡开口。
天际的乌云较之刚才厚重了几分,就像是一层一层地堆积咋一起的,越来越深,越来越沉,像是随时都会坠下来一般。
看着外面的天色,紫月痕赌气的情绪也消失了,打算和蓝钰离开,两人还没有出门,瓢泼大雨而至。
“得了,你们还是在这里用膳吧!雨停了再回去。”风清持用手撑着下颚,坐在椅子上,颇为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人。
紫月痕和蓝钰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在厅前安静地坐着。皇宫里行云止水还是很远,现在雨又这么大,不如等雨停了再离开。
风清持和紫月痕二人在下棋,蓝钰坐在一旁观战,外面大雨如帘幕,寒风瑟瑟,室内一派静谧祥和。
没多久,一道修长的雪青色身影从雨幕中缓缓而来,手中撑着一把青色纸伞,握着伞的手骨节匀称,白皙修长,从远处缓步而来,优雅至极。
蓝钰是率先发现言络,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二人,风清持手持墨字,拈了一粒棋子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紫月痕之间握着一粒白玉棋子,目光落在面前的棋局之上,微微凝眉。
很明显,风清持设下了一道难关,让紫月痕一时没有办法破解。
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棋子,其他的才艺她确实一窍不通,但是这棋艺,却鲜少能碰到对手。
余光不经意瞥向了外面,看见了雨中那一道朦胧的身影,缓缓清晰。
眉眼之间的轻笑在看见对方被雨打湿的衣衫之后转为微微蹙起眉头,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一块干净的浴巾,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雨伞,将浴巾给他,“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