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
由萧山区国际机场飞往英国伦敦的客机系统内传来通知:
“女士们、先生们,由于前方暴雨突袭,天气恶劣,为保证各位乘客的人身安全,我们的飞机即将在图卢兹暂时降落,给您带来的不便……”
陆景云刚下飞机,便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vientiane公司负责人用一口流利而真诚的英文道歉。
“嗯。”
“总裁……”
陆景云挂断电话,助理于鑫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赫然是几份加密合同,“他们这是妥协了?”
“嗯。”
“那我们要不要暂时在法国订一家酒店住下,明天再返航。”
“不必了。”
“啪~”
男人俯首低眸,吞云吐雾,湛蓝色火苗在暴风中摇晃不休,映的瞳色温柔而深,“现在回去。”
“好。”
于助理点了点头,“那要不要给夫人打个电话?”
“给她个惊喜。”
“好。”
“等下。”
“总裁您有什么吩咐?”
陆景云抬眸,目光定在巴黎街上一家闪闪发光的店铺,“买个东西。”
昔日腾达一时的英国vientiane集团因为前段时间闹出欺诈丑闻,导致股价大跌,资金短缺,无法正常经营,被中国最具潜力的陆氏集团收购。
当时负责人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坚持由中国陆氏集团总裁亲自到场签约,可近日却因为董事会内部矛盾激化、股民纷纷投诉,我他妈怎么会交了这么个坑货损友!上辈子欠她的!等她回来非得把她的腿打断!”
浩瀚看完,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像开玩笑?”
“以我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能用求这个字,就绝对不是开玩笑!赶紧打电话给总裁,让他派人拦着!”
花枝气愤的掏出手机,“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看她回来总裁怎么把她大卸八块!”
“不行。”
浩瀚见势,一把攥住她掏出手机的手。
“人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到哪了?咱们都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月亮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了解鲸鱼,咱们把人看丢了,他回来会扒了我们的皮的!”
花枝听了,登时吓得一哆嗦,浑身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不要,我这皮囊这么好看,我还要靠脸吃饭呢!怎么办?”
浩瀚握紧了纸条,揉成一个皱巴巴的团,“跑!”
……
萧山区,正午十二点半。
“总裁,与vientiane各方面合同条款都已经一式两份签署、确认生效,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明天下午三点召开董事会,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
于鑫乘坐公司的车离开,机场外,张盛管家已经在跑车旁恭候已久。
车舱内,陆景云握着手机,指腹在通讯录第一行缓缓摩挲,唇边噙着清浅笑意。
“没告诉亮亮?”
“没有,少爷您不是说给少夫人个惊喜?”
“嗯,昨晚她怎么吃的?王嫂去了吗?”
张盛摇了摇头。
“夫人说,她随便对付对付,不用麻烦王嫂,要和朋友放开了玩。”
话落,陆景云眉心微蹙,随便对付对付,看来还有体力。
西贝尔跑车从平坦的大道上一路疾驰,直至mystic别墅区。
“少爷,需要我留下来做饭吗?”
“不用了,回去吧。”
“是。”
男人欣长身形从车舱中隐出,高大挺拔,清隽迷人,掌心扣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浅粉色盒子。
“open—success——”
密码输入,别墅门被打开,里面,空荡荡一片,安静如斯。
昨晚玩太久了,还在睡?
陆景云垂眸,将散落一旁的拖鞋摆好,脚步极轻的缓缓朝二楼迈去。
正东方向,主卧室的门虚掩着,浴室旁,凌乱的挂着一条男人的浴巾,湿漉漉的好像才用不久。
陆景云羽玉眉微凝,伸手欲推开门,一团皱巴巴的纸条就映入眼帘。
——花枝,拜托拜托,帮帮忙,帮我保密,我去趟美国有要事,去去就回!肯定会在陆景云回来之前到家的,千万不要告诉陆景云,大恩大德,等小女子回来再报!爱你。
白纸黑字,明晃晃摄入眼帘时,男人湛湛瞳色仿佛被一把利刃活生生劈开,眉峰剧烈耸动,聚焦的神采在一瞬间空泛扩散,无形的黑暗攫人心魂,凌厉轮廓紧绷到惊心动魄,任谁看了都会不由汗毛直竖,毛骨悚然。
“嘭!”
紧接着,门板被踹开,并排大衣柜里存放护照和居住证的盒子空空如也,但她的衣服和日常用具还在。
男人愤怒到极致,手臂青筋暴起,目神崩狞,一掌掀翻她存放衣物的行李箱,如钢丝般拉直的唇线看着那凌乱成一团的衣服,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找死。
陆景云指尖发抖,转身出门之际,一本微微泛黄的白色日记簿,赫然滑落在脚边。
久久,男人眸光注视,俯身捡起了它。
——《我在岁月里等你》·月亮
2012年7月15日,晴
今天是我到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区剑桥市的第一天,跨越半个地球,我终于找到了那段遗失在时间里的记忆。
那里,有我的爸爸,有我的鲸鱼哥哥。
可是现在……都没了。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鲸鱼哥哥为什么会莫名奇妙的生气,为什么很容易就误会,原来,是我先将他遗忘了。
明明是放在心尖尖上,那样喜欢的人儿,我怎么就能忘了呢?
2012年7月20日,多云
今天,我签署了一份《美国基因组测和分析试验计划》保密合同,合同开出五年不见天日代价的同时,也给予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权利和地位,有了它,我可以离开这里,可以恢复身份,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
威廉姆斯教授把我们分成三个小组,每个小组大约二十人,五个leader,第一组的组长叫陆森美。
陆森美,陆森美,姓陆呢……
原来,当你开始想一个人的时候,周围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甚至空气、阳光都能是他。
抬头的云彩是他,周遭的景致是他,俯首的大地还是他。
进入封闭式实验基地的第一天,我开始想他。
2013年2月9日,大雪
今天是中国的除夕,隔着一片浩瀚无垠的太平洋,远在美利坚仿佛都能听到那头鞭炮连天的热闹声,想象到千家万户欢聚一堂的画面。
在那里,已经没有月亮,但她的朋友还在,她生活过的地方还在。
快高考了,不知道眠风是否取消了早操,忙碌了起来,不知道花枝和浩瀚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打打闹闹;元帅是不是还记恨着她缺他一份生日礼物;汪夏会不会怪她让他打赌输给了蒋寒;薛凯志愿填的是刑警学院,还是继续和那帮朋友们一起走下去;还有……
最思念的那个人,我却不敢提他的名字。
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听沈清璃的话,有没有好好睡午觉,有没有戒掉烟,有没有……偶尔一刻想起她。
窗外,鹅毛大雪,漫天纷飞,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我仿佛看见他的身影,隽秀挺拔,眉眼粲然,挟裹着万千风华走过来,朝我伸出手,说:亮亮,我们回家。
2014年8月20日,阴
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连泥土里都散发着阵阵阴森霉味。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近来我身体很不好,在实验室里站上三四个小时双腿就开始麻木,再久,腰都会动不了,手臂也不太稳,有时候拿镊子都会微微颤抖。
威廉姆斯教授怕我影响了实验的精确度,准我两天假期,可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想到了一条捷径。
我重新回到了实验室,在那里,我开始心无旁骛的做自己事情。
森美问过我,为什么喜欢实验室。
因为这里有成山的资料,有做不完的事,有冷冰冰没有感情的仪器,不说话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没有一丝声音。
我可以全情投入,而稍稍放松,不去想他。
那天,我待得太晚了,如果大脑的直觉是对的,应该是三天两夜。
转身的时候,我倒在了一堆纸笔之中,密密麻麻的公式在脑子里绕转,一双酸软的腿像被人卸了去,没有一丝知觉,眼前混混沌沌,浑身的力量像被人一点一滴抽去了似的。
我想,我大概要死了。
可我还没回去,还没见到鲸鱼哥哥。
我的手指在挣扎。
幸好,在最后,我听到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2015年5月7日
今天,埃德森教授带给我一个好消息,由于实验进度超前,成果显著,依据条款,我可以提前半年解除合同而福利不变。
当然,如果后续进程更快,一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2016年7月1日,晴
为了能再次加快试验进程,我开始无休止的浸泡在实验室里,一次长达七天的实验,我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
是森美把我从第九号实验室里喊醒。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提交了最新的实验成果,威廉姆斯教授大悦,准了我们半天的假。
森美闹着要出去玩。
这是四年来,我第一次走出实验基地。
走入有人烟的地方。
……可那么巧,就遇见了他。
他出现在屏幕上,眉眼清隽,轮廓凌厉,褪去一身休闲服是冷峻而成熟的深色正装,从少年蜕变成成年,男孩蜕变成男人,他好像更迷人了。
整个剑桥市的女孩都为他尖叫,一如当初在操场上,全校女生为他呐喊。
和她想的一样,他那样优秀,那样耀眼,只要他想,就能达到许多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高度。
可是他瘦了,把眼底年少时的光芒也清减了。
这天下这么多好女人,为什么他还惦记着那个爱财、善妒,喜欢背叛的她。
总是说别人傻的那个人,才是最傻的。
离开中国的1447天,我依旧在想他。
2017年7月5日,晴转多云
今天,我终于踏上回归故土的旅途。
此后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我都将陪伴在他身边,追随他的脚步,永不离弃,生死相依。
日记最后,是一张留白。
下面写着一行正楷小字,画了一个随笔图形。
我只是一个小女孩,有时候风雨太大,迷雾重重,想不开了,想想你,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鲸鱼)
男人握着日记薄边缘因过度用力,深深凹陷了一片,拇指指骨微微颤抖,有滚烫湿润在眼眶里像沿海风浪里的砂砾晃荡。
“叮——”
‘总裁,快打开电视,看科技片频道,有惊喜!’
m。d。anderson—cancer—center—大内科,颁奖舞台。
“我想采访一下月亮,据该实验项目监督人威廉姆斯教授所言,您是当时唯一一位小组内未成年的中国人,且五年间,只休过短短半天假。
请问,如此惊人的表现,您是怎样做到的?在如此封闭压抑、逼走一波又一波精英人才的试验基地里,您又是如何扛住高强度,克服压力的?”(译文)
记者席中,一位华盛顿报当家记者,向月亮举起话筒。
高台上,小女人穿着一袭漆黑柔亮的规整西服,束着高高马尾辫,眉眼灵动,笑容粲然,一双摄人心魂的瞳子如天上月,熠熠生辉。
“信念。”
“对科技力量的信念?”
“对一个人的信念。”
“一个人?”
一句话落,全场哗然。
“一个人,在我做实验的时候想到他,一日三餐的时候想到他,失败崩溃时想到他,成功振作时也想到他。”
“在我人生最灰暗、最痛苦的日子里,他曾未抛弃我,以后,不论富贵荣华,贫困疾苦,我都只是他的亮亮。”
“wow……”
两句简短的感恩致辞响彻典礼中心,观众席,一阵阵唏嘘和八卦之声如浪潮叠起。
“那能冒昧的问一下,您口中的那个人是?”
“我的爱人。”
月亮望向镜头,自信坦然,仿佛一眼便能把镜头望穿,看到那头的他。
小女人说着,莞尔轻笑,手中泻下一条银白色项链,正中间点缀着一点蓝色锆石,如月光与鲸鱼。
“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对他说:鲸鱼哥哥,余生我只想陪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说完,她戴上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