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子里审犯人,也都是用战术攻克对方的心理防线,尤其是那些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亡命徒,死对于他们而言不足挂齿,可谁也不想被折腾而死,给个痛快是在绝境之中人最大的愿望。
旁边趴在长凳上的女人看着气息奄奄的楚楚,她痛恨这个女人见钱眼开连累大家一起遭殃受罪,但弱者会在强者的铁蹄践踏下可怜和自己一样的弱者,她质问任小姐不是安然无恙了吗,难道一个小士兵就活该在东窗事发后替罪,而真正的坏人就不追究吗?
章晋就在等这句话,他皮笑肉不笑说,“当然追究,今天你们所挨的皮肉之苦,就是为了追究。她早一点吐口,也不会受这么多罪。”
他说着话偏头看向严汝筠,喊了声筠哥,后者面色凝重,叼着烟卷不语。
章晋抬手示意打手松开楚楚,并喂她一点水喝,旁边的女孩看到水瓶哭着哀求也给自己一点,章晋准许后让打手顺便解开了捆绑她们的绳索,女孩子们重获自由坐在墙角瑟瑟发抖。
打手站在面前挨个询问出去以后知道该怎么说吗,她们立刻回答是自己不小心和人吵架,才会打成这个样子,根本不知道北郊有什么,也从不曾见过严先生。
打手嗯了声,指了指门口,“稍后有车送你们回市区,把嘴巴闭严实了,你们长什么样子我记住了,但凡今晚的事泄露出去半个字,再他妈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几个女孩被保镖带到旁边的屋子里包扎止血,这间牢房只剩下楚楚,她喝了水后不再那么苟延残喘,她有了点精神,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上周末我陪一个商户从西安伴游回来,我住的地方在一个很拥挤的小区,必经之路是紧挨着停车场的巷子,那天晚上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等我,她给了我十万元,要我替她办一件事。”
她舔了舔唇角干裂的血,“她问我是否认识任熙,有没有办法私下约出来,我其实没有法子,但我知道温姐和任小姐常常接触,只要跟着温姐就有机会。这几天我一直制造矛盾,让这些模特互相诋毁,我和其他经纪人有联络,买了些贵重礼物让她们在圈子里夺人,温姐非常生气,她自己没办法平息,就想恳求任小姐借助严先生的势力为她解决,然后就等来了今天。”
身上伤口的疼痛令楚楚时不时要嘶一声来吸气缓解,她艰难撑着地面,苍白的脸色被橘红灯火照得更加了无生气,“然后就是我刚才说的,调虎离山,给司机下手的机会。”
“怎样的中年妇女,你还记得吗?”
楚楚闭着眼仔细回忆,“除了那天晚上,之后她都是用电话催我,没有再露面。那个晚上阴天,没有月亮,而且巷子口的路灯被砸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如果她在我眼前,我可以认出来,只是不十分确定。”
章晋冷冷笑了声,“看来这个女人筠哥有机会见到,她才特意借助夜晚和坏掉的路灯来掩饰自己,不被看清楚容貌,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难道是谁的太太吗?”
楚楚摇头,“她穿得很朴素,而且因为看不真切,所以我的触感很集中,我接过钱的时候摸到了她的手,很粗糙,像大户人家的保姆。”
章晋哦了一声,“这个女人是替自己的主子办事,会嫉妒任小姐且试图和她腹中孩子一起除掉,势必和筠哥也有那么点关系。”他说到这里鞠躬退后半步,“剩下的我不好再揣测。”
严汝筠犀利深沉的目光落在楚楚脸上,他问怎样把这个人约出来。
楚楚说这个女人一直都在暗处,她被严先生的人抓到这里应该也知道,绝不可能再出现。
她说完见他并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打算,她整个人都有些崩溃,“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严先生,我不敢隐瞒,我能说的都说了,我只接触过她,她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我也不了解。我可以把我拿过的钱全部交出来,你们放过我行吗?我只有二十岁,我想好好活着,我还有上高中的弟弟,这笔钱我想攒着送他出国读书,他喜欢音乐,我为了让我的家人过得好一点,这有什么错?”
楚楚的精神垮掉了,她在辩解哀求的过程中过于激动从地上站起来,她似乎想要冲到严汝筠面前央求,而打手在这时眼疾手快将她撂倒,她被这一下重击折磨得难以喘息,每呼一口气都好像要疼痛而死。
“我已经知错了!任小姐得罪了别人,才会有人要害她,才会找到我里应外合,归根究底难道不是她的错吗?她没有那个身份,为什么要去得罪比自己更高贵厉害的女人?”
章晋阴恻恻的脸孔渗出一丝笑,他余光打量着身旁沉默的男人,楚楚这句话十分刺耳,严汝筠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丢掉指尖早已熄灭的烟蒂,“谁吩咐你们动刑。”
打手下意识看向章晋,后者不等他们供出主动说是自己,严汝筠忽然用膝盖朝他腹部任小姐可真是见过的这么多女人里最冷静的一个,完全不哭不闹不争不吵,安安稳稳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严汝筠叼着烟头站在屋檐悬挂的油灯下,灯光将这里的一切都变成深深的幻觉,他身后的门内,空空荡荡的烛影在晃动,墙壁上挂着无数条铁链和匕首,那些尖锐惊心的利器沾满黑色干涸的血,像极了这个不动声色却杀机四伏的夜。
他吐了口烟雾,章晋等了片刻听到门内溢出楚楚的哀嚎声,像是因为绝望而哭泣,又像是因为痛苦而嘶吼,不多时门内走出两名保镖,章晋看到这一幕试探着问了句,“筠哥,还往下查吗?”
严汝筠没吭声,只是沉默吸烟。
一名手下锁上了门,对章晋说,“不查个底朝天,任小姐那里如何交代,到底是什么人,目标是她还是肚子,一天不水落石出,任小姐的危险就一日不除。”
手下说这番话并没有意识到不妥,直到章晋踢了他一脚,眼睛里闪过精光,手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立刻闭口不言。
严汝筠的脸孔被火苗吞噬,漆黑的眼底像一潭海水,深不见底,变幻莫测,藏着这世上最危险的寒光。
他将烟抽到不能再小的一截,甩手丢掉,直奔夜幕下停泊的汽车,“不查,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