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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七章 夜游京城(2 / 2)

可事实上,不摆出这个样子试试看?

宁姚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自己在不在乎,绝对是另外一回事。她之所以会不在乎,可不就是自己次次很在乎?

事情分先后,陈平安这就是将自家先生的顺序学说,学以致用了。

————

刘羡阳离开一线峰后,在北边小国一处城郊的山神祠庙,跟董谷几个同门相聚,谢灵笑道:“刚刚得到师父飞剑传信,让我们抓紧赶回去,师父就在神秀山等着我们。”

刘羡阳有些意外,阮铁匠可是多年不曾返回神秀山了,怎么,这个闷葫芦,偷偷看那镜花水月,觉得当师父的人,剑术竟然不如弟子,丢了面子,恼火这场问剑,要对自己家法伺候了?

大骊宋氏将旧中岳的广袤地界,划拨给龙泉剑宗之后,陆陆续续就将家业搬迁去了北边,先是徐小桥,谢灵在那边负责营建府邸、修缮道场事宜,在大骊匠人的帮助下,大兴土木,还需要忙着与一位北岳储君山神联手稳固山根水运,后来阮邛也在那边开炉铸剑,原本开峰府邸在横槊峰的大弟子董谷,带着十数位剑宗亲传弟子,离开了龙州辖境的西边大山,一同去了剑宗新址修行练剑,以至于最后就只留下刘羡阳一人,孤零零守着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

当下龙泉剑宗资历最老的四位嫡传,除了刘羡阳已经是玉璞境剑修,大师兄董谷是元婴境练气士,徐小桥是金丹剑修,谢灵所学驳杂,既是元婴境剑修,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阵师,而且精通炼丹。也难怪阮邛对于收取嫡传、以及再传一事,半点不急,甚至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将庾檩、柳玉这拨足可开峰的剑仙胚子,送下山去,等于白送他人几个金丹地仙。阮邛收徒,一向如此。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会觉得同样是以剑为本的两大宗门,正阳山稳压龙泉剑宗一头,等到刘羡阳问剑过后,估计就没人觉得龙泉剑宗是个只能由谢灵撑起的空架子了。

五十岁之前的玉璞境剑修,别说是宝瓶洲,随便搁在浩然天下哪个洲,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余姑娘也在场,她只是站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赏心悦目,花好看,月团圆。

此地山神在祠庙门口那边远远站着,瞧见了那位大驾光临的刘剑仙,山神低头哈腰,笑脸灿烂,也不主动打招呼,不敢烦扰那位在正阳山气冲斗牛的年轻剑仙。

刘羡阳高高抱拳,“叨扰山神老爷清修了。”

山神赶紧抱拳还礼道:“有仙则灵,小神幸甚。”

刘羡阳跑去给大师兄董谷揉着肩膀,笑道:“董师兄,还有徐师姐,见着了师父,你们一定要帮我说话啊,我这趟做客正阳山,一路过关斩将,险象环生,受伤不轻,拼了性命都要让咱们龙泉剑宗露面,师父如果这都要骂人,太没良心,不讲师德,我到时候一个气闷,伤了大道根本,师父事后不得哭去。”

董谷笑着点头,“没问题,其实师父看不顺眼正阳山,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

徐小桥却是一根筋的性子,没什么人情世故,“我可以劝几句,可最后还是师父自己拿主意。”

刘羡阳转头笑问道:“余姑娘,我这次问剑,还凑合吧?”

赊月点头道:“很凑合。”

刘羡阳哑然。

谢灵忍俊不禁,一物降一物。想起一事,谢灵突然说道:“记得师父当年亲口说过,只要谁跻身了玉璞境剑修,谁就可以担任下任宗主。”

刘羡阳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

董谷点点头,“师父确实说过此事,不过那会儿刘师弟还在南婆娑洲游学。”

刘羡阳疑惑道:“谢灵,你小子偷偷摸摸跻身玉璞境剑仙了?”

谢灵摇头道:“还没有,元婴瓶颈难破,至少还需要十年的水磨功夫。”

刘羡阳揉了揉下巴,“果然还是要靠我。阮铁匠是烧了多少高香,才能收到我这样光耀门楣的得意弟子。”

刘羡阳沉默片刻,自顾自说道:“如果师父这次回神秀山,是打算跟咱们几个说此事,那我就只好挑起重担了。”

陈平安那小子都是宗主了,自己没理由。

赊月问道:“在剑道:“师父,弟子无异议。”

谢灵笑道:“刘师弟继任宗主,是众望所归。”

刘羡阳埋怨道:“还喊什么刘师弟,得喊宗主。”

阮邛转头望去,刘羡阳赶紧给师父夹了一筷子菜,“师父这一手厨艺,分明是化用了铸剑术,炉火纯青!”

赊月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混不吝的刘羡阳人缘可以这么好,因为这位兵家阮圣人比较古板,大弟子董谷有样学样,太过敬重恩师,以至于太拘谨,徐小桥性情内敛,不喜言语,谢灵太仙气缥缈,远离红尘,尤其不喜庶务,如果没有刘羡阳,估计一顿饭,就一个个的闷不吭声,吃完就散场。

阮邛继续说道:“董谷以后管财库收支,徐小桥负责祖师堂律例,谢灵就好好修行,如果愿意分心的话,可以多收几个亲传弟子,山上的再传弟子,确实少了点。至于以后如何跟大骊朝廷和山上修士打交道,你们几个自己商量着办,也不是刘羡阳当了宗主,就必须他一力承担此事。”

三言两语,阮邛就聊完了一连串的宗门大事。

阮邛拿起筷子,说道:“吃饭。”

一声令下,吃饭吃饭。

还是除了刘羡阳的插科打诨,饭桌上就没有其余言语了。赊月只佩服刘羡阳这一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从不尴尬。

阮邛第一个吃完,放下筷子,起身之前,说道:“羡阳,你从今天起就是宗主了,所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跟我打招呼,以后我只管铸剑一事。”

再看了眼其余三位嫡传,阮邛淡然道:“不管在宗门里边担任什么职务,同门就得有同门的样子,外边一些乌烟瘴气的习惯,以后别带上山。”

说完这些,阮邛就走出屋子,御风离去。

阮邛一走,董谷和徐小桥就有了些言语,反而轮到刘羡阳开始细嚼慢咽,不再开口说话。

一顿饭吃完,徐小桥负责收拾碗筷,赊月帮忙,徐小桥对这位余姑娘的印象极好。

刘羡阳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等到两个娘们去了灶房那边,拿手指轻敲桌面,语重心长道:“老董啊,小谢啊,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媳妇可以找起来啦,不然我这个宗主,每天对着一大帮光棍,当得内疚啊,心里边不得劲。”

谢灵笑道:“董师兄,早知道某人当了宗主,就是这鸟样,你还不争一争宗主位置?不然咱俩改口,去师父那边求一求?我负责帮忙说服徐师姐,你负责在师父那边死缠烂打,到时候换宗主,反正就是一顿饭的事情。”

董谷点头道:“心里边是有些不得劲。”

刘羡阳呸了一声,“就凭你们俩,也想在阮铁匠那边兴风作浪?”

刘羡阳摊开一只手掌,抹了抹鬓角,“再说了,与你们说个秘密,徐师姐看我的眼神,早就不对劲了。”

徐小桥在灶房那边,莫名其妙遭了这场无妄之灾,恼羞成怒道:“刘羡阳,你找死啊?!再嘴巴没个把门,喜欢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度!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烂?”

刘羡阳一脸无辜道:“我是说师姐你看师弟的眼神,就像亲姐姐看待走散又重聚的亲弟弟一般,实在是太慈祥太温柔了,让我心里暖洋洋的,也有错啊?”

赊月扯了扯徐小桥的袖子,轻声道:“你别理他,他每天做梦,脑子拎不清了。”

徐小桥气笑道:“不跟他一般见识,余姑娘以后你得多管管刘羡阳,省得他每天那么不着调,流里流气,吊儿郎当。”

赊月就有些郁闷,这个姑娘,咋个这么不会说话呢,人不坏,就是有点缺心眼吧。

刘羡阳起身道:“我得去趟披云山,以宗主身份,谈点事情。你们各忙各的。”

拍了拍谢灵的肩膀,“小谢,好好修行,戒骄戒躁。”

谢灵笑着抱拳道:“听宗主的。”

刘羡阳觉得还不太过瘾,就要去拍大师兄的肩膀,教诲几句,董谷摆摆手,“少来这套。”

刘羡阳笑嘻嘻走出屋子,问道:“余姑娘,咱俩一起下山?”

赊月摇摇头,“不了,我得回铺子那边了。”

刘羡阳就独自走了趟披云山,与魏檗说了件事。

魏檗错愕不已,事关重大,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就问了句,“这是阮圣人本人的意思?”

刘羡阳拍了拍胸脯,大笑道:“魏大山君你就别管了,反正如今龙泉剑宗,我刘羡阳,说了算。”

魏檗疑惑道:“怎么说?”

刘羡阳哈哈大笑道:“我已经是新任宗主了,还不是我说了算?”

魏檗沉默片刻,刘羡阳收敛笑意,点点头,魏檗叹了口气,微笑道:“明白了,马上办。大骊朝廷那边,我来帮忙解释。”

刘羡阳感慨道:“魏山君这样的朋友,打灯笼都难找。”

这一天,龙泉剑宗在西边大山里边的群山,除了与落魄山租借的三座山头,依旧留在原地,其余神秀山在内,全部被北岳山君魏檗,召来那位储君山神,联手施展神通,搬迁一空,徙往旧中岳地界。

从今往后,旧骊珠洞天境内,就没有什么龙泉剑宗了,以后只会剩下个宗字头的落魄山。

在魏檗忙碌的时候,刘羡阳就一直蹲在披云山之巅,双手笼袖,叼着草根。

其实这就是师父阮邛的意思,只是说不出口。

————

剑气长城,儒衫左右,盘腿而坐,横剑在膝,目视前方。

一路跨海赶来此地的曹峻,风尘仆仆,一屁股跌坐在不远处,大口喘气,气息平稳几分后,笑着转头打招呼道:“左先生!”

左右轻轻点头。

曹峻等了半天,发现左右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左先生?”

左右疑惑道:“有事?”

这个南婆娑洲的剑仙胚子,能够在剑心受损之后,依旧敢在宝瓶洲、桐叶洲两处战场递剑,如今还主动来了此地,看样子是打算对蛮荒天下出剑?

左右对此人印象转好颇多。

曹峻一个脑袋两个大,那陈平安不是说你这个当师兄的,让我来剑气长城这边跟你练剑吗?这就不认账了?

可要说跟左右掰扯道理,就免了。

曹峻小心翼翼问道:“左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

左右皱眉道:“身为剑修,有话直说。”

曹峻哭丧着脸道:“陈平安建议我来这边,跟随左先生练剑。”

都没敢说实话。

陈平安那王八蛋,是左右的师弟,自己又不是。

左右点头道:“可以。”

曹峻松了口气,憋屈归憋屈,总算没白跑一趟,只是心中忍不住大骂一句,狗日的隐官。

“我那师弟,是不是对你说,让你来这边,是我的提议?”

左右笑了笑,随便伸出一手,轻轻按住剑鞘,只等阿良在南边折腾出点动静,自己就可以跟着出剑了。

至于传授曹峻剑术,其实毫无问题,如今曹峻的心性,资质,品行,都有了,跟早年那个南婆娑洲的年轻天才,判若两人。

曹峻瞥了眼左右按住剑鞘的动作,立即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的事!”

左右转过头,好奇问道:“真的假的?你说实话。”

曹峻硬着头皮说道:“陈平安确实说过是左先生让我来的。”

左右眺望远方,心情似乎不错,微笑道:“跟师兄倒是不见外。”

曹峻愣了半天,左右竟然也是会笑的人?

————

正阳山最北边,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立起了一块界碑,“北去落魄山二十万里”。

一条名为风鸢的跨洲渡船,从中土神洲而来,缓缓悬停在牛角山渡口。

而不设夜禁的大骊京城,灯火辉煌如昼,大门那边,有两人无需递交山水关牒,就可以畅通无阻步入其中,城门这边甚至都没有一句盘问言语,因为这对貌似山上道侣的年轻男女,各自腰悬一枚刑部颁发的太平供奉牌。

一座气势恢宏、鱼龙混杂的大骊京城,今夜只是多出了两块太平无事牌,其实并不显眼。

宁姚遥遥看了眼大骊皇宫那边,一层层山水禁制是不错,问道:“接下来去哪里?如果仿白玉京那边出剑,我来挡下。你只需要在皇宫那边,跟人讲道理。”

陈平安笑道:“不着急,先找个地儿,吃顿宵夜?”

宁姚点点头,“随你。”

找了个夜宵摊子,陈平安落座后,要了两碗馄饨,从桌上竹筒里抽出两双竹筷子,递给宁姚一双,陈平安手持筷子,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轻轻吹了口气,下意识笑着提醒她小心烫,只是很快就哑然失笑,与她做了个鬼脸,低头夹了一筷子,开始细嚼慢咽,宁姚转头望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等到陈平安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又只能看到她的微颤睫毛。

等到宁姚吃完,发现陈平安已经双手笼袖,笑眯眯看着自己。

宁姚想了想,“不太顶饿,再来一碗?”

陈平安大手一挥,“兜里有钱,多吃碗馄饨,不算事儿。”

一旁有食客腹诽不已,看把你小子能耐的,得是多落魄的江湖人,才从一碗馄饨里吃出这般豪气?

再看那个眯眼而笑的女子,白长那么好看了,也真是个缺心眼的娘们,才会找这么个穷光蛋一起过日子,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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