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竹林夹道的石板小路走到竹里馆书房前, 见房门紧阖, 果然如常信与常达所言一般,静悄悄的,连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即便是往日翻阅公文时的声响也没有。
岑伯将手里的食盒换了一只手提着, 腾出右手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出声道:“大人,该用饭了。”
一大早就出门,折腾了半天回来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会儿都过了晌午,连着用午饭的时辰也早过去了。
岑伯侧耳听屋里的动静,没等到回音,他摇了摇头, 道:“大人呐,人是铁饭是钢, 您不吃饭这哪成啊……”从前温羡每每忙于公务忘了吃饭,岑伯就会提着食盒在门口劝,这么多年下来, 岑伯觉得自己劝饭的口才着实精进了, 念叨起来更是像那开了闸的水, 拦也拦不住了。
屋里,温羡搁下笔, 将写好的折子吹干了墨放到一旁, 之后才伸手揉了揉眉心, 略带几分无奈地看向门口映出的颇有些圆滚滚的身形,开了口:“进来吧。”
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外间的圆桌旁,温羡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见岑伯将饭菜摆好了还站在那儿,便挑了挑眉,看着他。
岑伯连忙将一双筷子双手奉上,这件事以后,当即就派人把定国公温恢喊到了跟前。
“你说,温羡到底想干什么?”宋仁沉着一张脸看着温恢,花白的胡须一挑一挑,“过去他在朝中不站帮不立派,眼下却和武安侯颜桁来往甚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伯成,你可知其中内情?”
温恢摇头,“那逆子行事素来乖张,我也看不透。不过,颜桁就是个行军带兵的大老粗,在平州边疆或许有用,如今陛下将他囿在京中,青虎营也难成气候,愚以为,不足为惧。”
闻言,宋仁冷笑了一声,“呵,不足为惧?伯成,你还是太小看你的儿子了。”
就凭他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相位上赶了下来,甚至还险些害得他丢命,宋仁就再不敢小瞧这个外孙了。
行事心思细腻,出手快狠准绝。
宋仁欣赏这样的人才,但当这样的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宋仁就不得不忌惮。
“还请岳父大人明示。”近些年来,即使在温羡那里大大小小的亏没少吃,温恢还是不相信他能搅出什么翻天的浪来。
瞧着温恢的神色,宋仁就看得出他的心思,当即便叹了一口气,道:“温羡,早不是当年那个任你欺凌的少年来。他现在虽然只是小小的吏部尚书,但他上得圣宠,又把着吏部,还有那衡阳王……伯成,养虎为患,等到回头被咬了,一切可都晚了。”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宋仁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提起羊毫,沾了墨,在纸上写下一个笔锋遒劲的一个大字。
殺!
温恢神色一变,攥紧了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宋仁,只见他一脸熟悉的阴狠之色。
上一回在宋仁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后,没到三月,小宋氏就不明不白地没了。
想到小宋氏,温恢脸上露出一丝犹疑来,对宋仁道:“小婿以为,不妥。”
宋仁偏头,睨着温恢,“不妥?”
“是。温羡不能动,至少在太子坐上那位子之前,动不得。”温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宋仁,在他打开时解释道,“这是淑妃从宫里派人送出来的。”
前几日太子妃难产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有人传出太子黎煜纵容妾侍胡作非为、宠妾灭妻的流言,那些流言一开始只在坊间流传,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云惠帝耳中。云惠帝从前只以为黎煜无能了一些,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当即大怒,派人将黎煜召到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又打了三十大板后,就把他又给禁足在太子府静思己过。
淑妃听说后想要去向云惠帝求情,却被王公公直接拦在了大殿外。
王公公告诉淑妃,若想要陛下改变主意,不该她来求情,这满朝文武中,现今说话能让陛下听进去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温羡。
宋仁合上了信,嗤笑一声,“留着他,难道不会威胁太子?别忘了,温羡和衡阳王之间可是过命的交情。”
温恢摇了摇头,“只要拿捏住他,或许还是一把对付衡阳王的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