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忘了询问高丽兵在见长官的时候是如何行礼的了,而且文献被那大汉的威风一慑,居然就按着我们军中单腿跪拜的军礼自然地跪了下去。
那大汉微微迟疑了一下,另两个大汉也转过了脸来。
机会就是这瞬间,我的手一松,放脱了麻袋,左手一送,短刀已经插入了引我们进来的那个亲卫的软肋里。来不及拔刀了,我推开文献,飞身跃了过去,飞脚把那个火炉踢向正面的主将,左手已经按上了另一个汉子的肩头,右手则在用最快的速度拔高丽兵那种类似铁尺的腰刀。终究是不顺手,拔得慢了一点,那个大汉已经从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醒过来了,嗷地一声想旁滚开了。
不过最基本的目的是达到了。迎面的主将虽然很快地用手接住了火炉,但没有接住火,一炉子炭就泼到了他肥厚的胸前,他怪叫了一声把火炉扔下,双手已经被通红的炉壁揭下了一层皮。我身边的这个大汉正想反抗,我的刀已经拔出来了,在第一目标消失的瞬间,划了回来,正好从他咽喉上掠过,他连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不能追击,要把还没有明白过来的对手先干掉,这就是刺客第一击最基本的素质。我的刀又斜着抹过了最近的那个捧着酒坛的亲卫……仅仅是眨眼的工夫,干掉三个,重伤一个,但我的能力在第一击也只能这样了。
元冲慢了一点,但看我动手,也就拔刀在手了。他瘦,但轻功很差劲,刀上的力道和速度却极为惊人,他是一刀就把呆立在那儿的另一个亲卫连同他手里的酒坛一起劈成了两半的。刀从那亲卫身上离开时,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片刻,酒坛先裂开了,哗啦一下落下……元冲已经扑向从我手下逃脱的那个大汉。
麻袋在落地的瞬间被撕开了,舒无伤身上的伤口迸开了,血染战袍,但他宁定了一下,就甩手打出了一把短刀,身子也随着短刀象刚扔下火炉的主将飞了过去……
文献傻愣愣地忘了眨眼,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晃动、光影不定,耳边只乱了一下,接着,热乎乎的大帐里除了羊膻味就是一股冲鼻子的血腥,好象也地面震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帐帘再开,带着雨水寒气的甲士闯了进来。我已经抄到了帐口,手起刀落就斩飞了一颗人头。第二个甲士在拔刀的同时,嘴张开了,双手不由自主地去捂后腰,慢慢地软倒下去。
“我尻!说动手也不打个招呼。”
陈醒从帐口探出了脑袋。
“让人看见了吗?”
“没有,放心吧。”
高积久就拖着两具尸体进来了,又踹了陈醒一脚,“你个臭小子,傻看什么呢?外面还一个呢,赶紧拖进来去!”
被溅了满脸鲜血的文献这才回过神来,再也坚持不住了,两眼一翻,倒了。
干净、麻利、快!
热血刚刚沸腾,就必须让它平息下去,这是行刺成功之后的必备素质,因为要成功地脱身才算一次成功的行刺。恩帅教我刺杀的时候从来就让我把专诸、荆轲之流作为失败的典型,他告诉我,成功的刺客是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因为他们都悄无声息地活下来了。我希望我是一个成功的刺客,我还没有失手过,不过这次好险。
“元冲,你背着舒无伤,高大哥,你背着文献,王韬养跟我在前面,陈醒殿后,咱们走。”
“慢着。”
用那个被扭断了脖子、心窝上中了一记飞刀的主将支撑着身体喘气的舒无伤突然低声喊了一下。
大家已经在行动了,元冲也已经到了舒无伤的身边。我停下了脚步,“有事儿?”
“长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既然来了,就不忙走。反正这么大的雨可以给我们一夜的时间,咱们好好地琢磨一下该怎么办。”
“别耽误工夫,元冲,带着他,走。”
“长弓,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解了这围!”
舒无伤加重了语气,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元冲。
“老王,高大哥,你们在帐外顶一下。”
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我知道舒无伤是有想法,他不干就不行。“说。”
舒无伤凝视着我,渐渐移开了目光,慢慢地坐下,喘气。
“给他收拾一下伤口。”
我冲元冲摆了下手,然后踩着尸体走过去,把腰刀收回刀鞘里。
“不要这样看我,你简直就是一个妖怪。”
舒无伤用手捂住眼睛,扭开头。
“说。”
酒坛打碎了,但酒还在,虽然沾了一些血,但喝在嘴里那份甘美简直就要让我醉了。
“这里有兵符令箭,长弓,敢不敢就指挥这支高丽兵。”
舒无伤抬起头,双眉一扬,迎上了我的目光。
“哦?你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震惊。
舒无伤喘了口气,把短刀从主将的胸口抽出来,轻轻地在创口的位置用刀尖挑,终于挑开了一层,然后很仔细地一边剥,一边用刀在里面剔着连接的脂肪…
他全神贯注地施为着,没有被那些涌出来的鲜血和裸露出来鲜红的肌肉以及黄白混杂的脂肪感染,他只是在做一件事。
“找没被砍掉脑袋的剥。”
我挥了挥手,找到自己的短刀,就手就把被我捅死的那个亲卫的衣甲往下扒。
“扒皮呀?”
元冲龇牙咧嘴地找。被他砍的都没法弄了,不是斜茬两半了,就是没了头,他得另踅摸。
王韬养的脸上木然不动,人也不动,突然开口:“如此,将如何?”
舒无伤停下手里的活计,静静想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王大哥,就麻烦你漏夜往无忌公子那儿走一遭了,把这玉佩交到他手中,让他率部下山投降。就说长弓在此接应,一切勿虑。”
王韬养迟疑了一下,上步接过玉佩,转身就出了大帐。
“那咱们的人想必也得投降喽?”
我笑了,大概明白了舒无伤的设想。明白是明白了,但这样的东西,我是没有想过的,也太过冒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其实,要是依我的想法,先刺杀主将,然后用疑兵,就算一切顺利,能把高丽军吓跑,也会留下很多后患,就更不用提遇到高丽军的顽强抵抗的问题了。冒险也值得一冒,如果成功了,那……我决定就陪着他冒这一次。
“那倒不必。让文献看看这家伙是什么官、叫什么名字,回头收拾利落了,就由你带上五十人去围剿流落山野的隋军残部,然后咱们在大营汇合,如何?”
舒无伤展颜一笑,“当然了,要麻烦高大哥先走一趟了。”
清醒过来的文献看到大帐里的人都忙着扒人皮,又昏过去。总算大家都忙,也就没人打扰他。直到我弄好了一个挺完整的脸,用很仔细地打扮一番之后,才把文献弄了起来。
雨依然象泼下来的一样,带着一队五十人的大帐亲卫,我就开进了山里去。
理由当然是在山地里发现了十几个隋军溃兵,前去捉拿。有令箭,又是刚把那些亲卫从梦中叫起来,大家还糊涂着呢,另外加上这脸做的挺好,衣甲又挺合身,所以没被识破,大家装备起来就稀里糊涂地一脑袋扎进大雨的黑夜中了。
在这里的确得佩服高丽兵的训练有素,即便是稀里糊涂,他们也都在接到军令后短短的时间里就装百整齐,并且出帐列好了队,虽然在雨夜没法骑马,他们还是按照固有的五人一组、长刀手在前、两个长矛手在侧、刀手在后、弓箭手在中间的固定出战队形编队,然后非常整齐地开拔了。而且在深入到树林后,遭到猛烈伏击时,倒下的就倒下,没有被弓箭射中的马上就寻找掩蔽物,然后准备反击,没有混乱的迹象。要不是我在中间砍杀了起来,这五十人还真不大好收拾。
“你们在搞什么鬼?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
赵书瞬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脸色不好。
“干都干了,就干好吧。大家快点扒衣服,换上。受伤的就别换了啊,要是能找到咱们自己的号坎,最好是穿原来的……”
的确是有受伤的,大家在最后清剿的时候,都没太注意那些受伤的高丽兵,这造成了十三个受伤和一个死亡。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咱们非得潜入高丽军营里嘛?咱们在这儿今天杀五十,明天杀五十……”
林相沿走了过来,非常客气地说。
“那得杀到什么时候去呀?咱们混进去,两天之内,就有个结果。不就是两千高丽兵嘛。跟我上,准没错。”
我故意提高了嗓门,让每个人都听见。
“是啊,咱们跟着虎君走,准没错!”
李见司见机也煽动了起来。这老头很帮忙。
*** *** *** ***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一队怎么看也有点别扭的大帐亲卫高丽兵押着十六个隋军战俘和一大群战马呼呼啦啦地回到了军营。一些早起撒尿的高丽兵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巡逻的士兵早得到了号令打开了营门。于是这些大帐亲卫忙活了一气,就钻进了大帐周围那五个帐篷里,而俘虏当然要马上提审。
雨是停了,天空也终于放晴。蓝瓦瓦的天空明丽清新,骄阳升空,还不觉得毒辣,一切都象洗了个澡,虽然是秋日,葱翠的山峦依然绚丽娇娆。压抑的情绪都开朗了一些,军营里的战马似乎也活泼了许多。
高丽军营里忙碌了起来,刚得到令箭要去围剿藏匿在森林里隋军残部的仁川营正在集合队伍,整齐军械。
“这是干嘛去呀?”
一个高丽军需官问过来领粮草、箭枝的仁川营协领。
“说是在老虎林那边有几百汉狗,好象特有名的辛世雄就在那儿。”
“是吗?”
“昨天晚上抓到了过来探路的汉狗,打出来的消息。他们还在沿路留下标志了呢。”
“那得去多少人呀?听说辛世雄可不好惹。”
“辛世雄算什么?虎翼怎么样?右御卫怎么样?不都被咱们打垮了嘛?对了甭聊天了,赶紧给我准备东西,咱们这就开过去一千人,先头都出发了。那林子可大,断了粮,我脑袋就保不住了。”
“一下走一千呀?那得多少东西呀!”
“就准备十天的口粮和箭枝,马具、饲料什么的不用带。”
“骑兵不带马具……”
“你也就管军需,骑马能钻那大林子吗?快点。”
“得咧!不过你得给我张罗点人手,就我这二十人,也弄不过来呀!”
*** *** *** ***
军需官腰酸腿疼地准备歇一会儿,就看到平城营的协领过来了。
“您有什么事儿呀?”
“找你调东西呗。”
俩人是老乡,都是平城人,军需官就不见外,“您让我喝口水,喘口气。”
“军令如山,耽误了事儿还得了?”
“咱们平城营也要开拔呀?”
“不是都走,走三百,听说萨水那边汉狗的反击很厉害,大帅下令了……”
“那这虎翼就不打了?不是听说山上至少还有三百多虎翼呢嘛?”
“团尉说了,那些虎翼拖了这么些天,饿也饿残了,咱们用不着这么多人在这儿钉着,还是前面重要。得了,你麻溜的吧。”
“你们怎么走呀?”
“口粮。”
“挺急呀?”
“看你说的!我们三百人配六百匹马,换马不换人,严令了一天赶一百三十里路的。”
*** *** *** ***
“快,快……”
军需官答对完老乡,已经是下午未时了,午饭还没吃呢。刚坐下就看到伙夫头儿晃了进来。
“我说,您也开拔呀?”
“开拔?去哪儿呀?”
“不开拔你找我干什么?”
“大事儿呗。虎翼那边过来人了,说长孙无忌要投降。团尉让我准备四百人的粥。我不找你,找谁呀?”
“有这事儿?那长孙无忌不是厉害得很吗?”
“再厉害也架不住饿肚子呀!铁打的人饿了这许多天,人也完了。要不怎么让我准备粥呢。一下子就吃饭吃肉,那肠胃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呗,那帮汉狗还那么娇贵干嘛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别看长孙无忌就是一个团尉,那可是汉狗那边大有来头的人物。长孙胜听说过嘛?洛阳长孙家听说过嘛?”
“没有。”
“没有就听着,那可是大门阀,钱有的是。刨去别的不说,就管长孙家要赎金也能弄好多金子。咱们这回虽然赢了,但也被汉狗糟蹋得够戗。这样的人物,都说不能弄死了。”
“你怎么好象知道的挺多的?”
“呵呵~我哪儿知道呀,是刚才传令官跟我说的。本来我也不乐意呢。”
*** *** *** ***
大帐里,本来巨人一般的石虎现在虽然仍然巨,但已经不大象人了。他的眼窝扣了进去,脸上的肉却膀了起来,身上象充气了似的;左肩的伤口散发着呛人的恶臭;身上的铠甲上留着各种兵器经过的痕迹;只有头颅依然高昂,眼神依旧高傲,他还保持着虎翼固有的威风。但这威风在看到摘下假脸的我和赵书瞬时,顿时消散了。他象一座山一样倒了下去。
石虎是长孙无忌的亲随铁卫头儿,也是一个在战阵中所向披靡的勇士。他就听长孙无忌一个人的话,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恩帅他也敢顶,毕竟恩帅曾经是长孙胜的部下。
他平时很不爱说话,但爱喝酒。于是,他第一佩服的就是包九羊,因为他从来也没喝得赢比他还矮一点的包九羊;第二聊得来的人,就是我,因为我从十六岁就跟他拼酒拼得旗鼓相当,到现在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他判断是不是好汉的标准就一个--能不能喝酒。当然,主公例外,因为长孙家的人都不能喝酒,但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我和石虎的交情不能用好来衡量,我们其实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喝酒不怎么交谈,但是……看到他成了这样,我的心就狠狠地酸。这样的感觉最近总出现,我以前可不这样。
“你他妈的醒醒!这么重,谁扛得动你?”
我抢过去扶住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肌肤塌了进去,还有点烫。“快,给我拿酒来!”
我冲元冲喊着。发现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
这篇在赶戏,不色,特此声明。
今天除了脑袋发木,没什么感想,就白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