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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2 / 2)

唐翊板着脸摇了摇头,把□□立了起来,“你看这枪尖上沾的,是不是血?”

陆晓的头皮炸了一下,青铜枪头虽然锈迹斑斑,可是在所有锈迹之上,火光下清晰可辨的褐色污迹似乎就是干涸的血迹。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半日没说出话来。唐翊用帕子在枪头上擦了一下,翻过那块丝帕,沾在上面的是粘稠的血液,并未完全干涸。

唐翊发住了呆,吓得陆晓动都不敢动,半晌唐翊喃喃说道,“赶上了,糟了。”陆晓恨不得把耳朵塞起来,断不敢问唐翊他们赶上什么了。

“东家!”寂静之中,刚走到洞口的伙计突如其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让两个人同时颤抖了一下。

唐翊略稳了稳神,又听见那老诚的伙计也叫了一声“东家,要糟啊。”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恐慌。

唐翊瞥了陆晓一眼,小心翼翼地放下沉重的□□,快步走到洞穴的入口。第一眼看到的是数团混在树丛和石像背后的火光,接着就看到了火光之后冷酷的眼睛。

不消细问,只要仔细看看他们手里反光的镰刀,就知道他们是谁,所来为何。

唐翊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哪一个像是领头的,只看到一双双呆滞残酷的眼睛,穷兽一般观察着他,不多的神智都在寻找着下手结束他性命的最佳机会。他们的拳头看起来都比脑子有力的多,因为野蛮而仇恨,因为仇恨而力大无穷。唐翊掂量了一下自己——只是一个想得太多的书生,他们说不定会把他骨头上的肉都剃得干干净净,保证王府寻来的时候对着他剩下的几块骨骸都猜不出来他到底是被熊啃了还是被狼撕了。他再次估量,仍旧是没多大机会能跟这些血红眼睛穷苦到生死边缘的人讲妥活下来的价钱。

也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暮色昏昏的山林在日落后化为一片非生非死之地,一连串鬼哭的声音掠过头顶的树梢,是吃死肉的夜鸟幸灾乐祸一般地飞过。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唐翊抬头看了看夜鸟掠过的痕迹,又低下头看着围在山坡上的村夫。如果他惊慌失措,或是自持身份地发作,恐怕那些握着镰刀的迟钝汉子就会冲上来把他们几个人砍到了。这一刻的僵持全仗着唐翊神态自若,要杀人的反倒因为捉摸不透而迟疑着。这僵局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仿佛狼群捕猎前最后一刻的蓄势待发。

唐翊明白这点,他的身体姿势很轻松,仿佛毫不在意,三个下人是因为不知所措所以僵硬在主子身边。唐翊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短短的瞬间他想过他本该有什么法子避开这好笑的死法,若是王爷能更信他一些的话......又或是他能将王爷看得更清一些的话……

可惜事后找补,于事无补。

他又短暂地动了一下逃走的念头,他的两个伙计都很强壮,陆晓跟着看家护院的师傅练过几天,总比农夫强一些。但他们没有武器,山坡上却有十倍于他们的农夫,想要粗野直接地把他们这些探知了秘密的城里人解决掉。他们必然会受伤,唯一能逃走的路又必经白家村,肯定是行不通的。不走这条路的话,没有向导就夜闯这片险恶的山林,他们活着走出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还是轻率了些。得知他的死讯,王爷想必会十分失望,说不定会责备褚培良把他活活咒死了。到时候场面肯定很混乱,可惜他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维持秩序,但愿王爷能长点心知道他的心愿,画几幅画烧给他。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要是今天死在这里,就是蠢死的。所以不能不做最后一搏,不过他是书生,搏斗也只能靠嘴。

他背起手,看着最近的几个汉子,微微一笑,问道,“这洞里的恶神,能压住女婴的魂吗?”

一阵风从远处的林子里刮过来,忽拉拉不知怎的惊起一堆夜鸟,凄厉的叫声像婴儿的啼哭,叫得人毛骨悚然。最前方的汉子离他只有五六步远,听了他的话眼睛瞪得更圆,血红着眼瞪着他,握着镰刀的手微微发抖,他从这样近的距离一跃就可以窜到唐翊面前。但他迟疑着,仿佛忌讳着唐翊所在的位置。

唐翊也留意到了,他站在山洞口,严格地说却是山洞中。不过他敢肯定他们早晚是会豁出去的。

一个汉子直声大气地说道,“你是官府的人,就是想让我们村断子绝孙。”

“蠢材。”唐翊哼了一声,“官府的老爷会只带三个小厮来你这里办差吗?”

杀意烧红了眼眶,一个汉子突然走近了几步,杀意让他热血沸腾,仿佛让他瞬间摆脱了做个乡野村夫的卑贱,他挥舞着镰刀在唐翊前面上上下下地比划,他终于有机会决定唐翊这样衣衫华贵之人的命,这片刻简直是无上的荣耀,烧得他只能说简单的话,不过至少说的铿锵有力。“你是!杀了你!”

“杀了我,坏了这块地方的风水,恐怕你们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了。”唐翊冷笑说道,这是一句诈言,只不过猜测出了这前前后后的几分道理,但走在最前面的汉子果然不想第一个下刀了。

陆晓在唐翊旁边嘴角不动地嘀咕道,“真的?”他是怕鬼胜过怕人的人,见着前面是人,反倒没有方才那么胆怯。

唐翊没有搭理他,他上前一步挡在唐翊的前面,挖了挖耳朵说道,“你们村的人怎么回事?我们先生是来替城里的老爷看风水来的,才看了多暂一会啊你们这就喊打喊杀的。这块宝地要是你们村的,横竖你们出个价,用的着明火执仗地上来吆喝吗?你们要是不舍得卖地,那我们就走了呗,又不是天底下就你们这一块好地。”

没有人说话,唐翊心头一叹,这些人就好像整齐划一地把脑袋搁在家里才出来的,心眼子也被泥糊了,他们根本不会变通。陆晓那一套放在这里都没用,他们不懂交易,只想凭着一把蛮力气打碎一切。他们呆滞野蛮的脸上还充盈着一股上阵士兵才有的同仇敌忾,仿佛拿着镰刀搂死人的行为极合天理人情,俨然正义之师。唐翊心中恍然大悟,这些人绝不是自行串联的,必是族中长老纠集起来。有了族长的命令,为的又是自家的利益,再无人怀疑害人性命之事是否伤天害理,有没有触犯刑律。

若硬要说因果,无非一环一环迫到了此处。今晚这座林子竟浑沌如万古初开之时,唐翊微微冷笑,后退了一步,“想要杀我,只管进来杀。在这里杀了我,再看看此地的神还会不会庇护你们。”

此地的神……唐翊突然脊背一僵,他的耳力极好,在这寂静山林里,在火把燃烧和壮汉粗重的呼吸声之外,他听见一个细微却熟悉的声音,那是弓弦张满的声音。竹木在无声的力量之下被缓缓拉弯发出的声响,弓弦在空中颤动的声响,唐翊迫不住这压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嗖”地一声,就在他吐气的那一刻,一只羽箭穿过层层林木的缝隙,呼啸而过,正中唐翊面前那汉子的后心。

那汉子大叫一声,被巨大的力量带的跌跌撞撞几步,哭喊出来,“妈,死了。”

唐翊却知道那是一只鸣镝,必然不带箭头,他谨慎地望着羽箭射来的方向,几十步之外的林中几处同时有了细微的动静,来人现身了。四个身着黑衣,掩着面的男子举着弓箭从树林中走出来,唐翊看见他们的行动姿态就知道他们身上一定束着皮甲。更远处的月亮地里又冒出了两个影子,远远地举着弩,拦住村民的去路。

几十个村汉乱作一团,有人已经跪下了。此时,从极远的地方也传来了一声响箭尖锐的蜂鸣,唐翊估计那声音至少远在河对岸的山林中。

“快滚。”一个黑衣人向村民喝到,唐翊听出是都城的口音。唐翊看到远处的两人退后让开路,隐在两旁的山林之中。

唐翊无暇去看村民是如何战战兢兢惊疑不定跌跌撞撞往回跑的,匆匆一瞥便看得出他们看这几个黑衣人恍如厉鬼,似乎也是第一次见。他也看向黑衣人,他们并没有靠近他,始终跟他隔着一段距离。他们脸上的面罩遮挡甚严,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虽然也在打量着他,却不肯上前,也不肯再多说话。唐翊猜测着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曾经见过?又或者眼下虽未曾谋面,彼此日后却早晚会有见面的机缘?

唐翊静静地站着,有没有说话,他知道远处那声响箭必定意味着什么,正主马上就会出现。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听到了远远的马蹄声,来势如雷,虽过长河却毫不见减速。转眼之间马蹄声便到了山下,马队狂奔直奔山上而来,马蹄践踏得大地震颤,呼啦啦惊飞一片栖鸟,山林仿佛在马蹄之下苏醒过来,仿佛大地深处有某个活生生的东西正隔着山岳回应着。唐翊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敬畏。

转瞬之间马队就到了,唐翊怀疑还有谁能把马骑得这样好,他虽没真正见过,却完全知道是谁来了。

年轻的郡王就骑在一匹马上出现在山路中央,左右簇拥着二三十个骑着骏马的健儿,单手持着火把,马骑得不费吹灰之力,虽然在黑夜的山林里狂奔过来,可他们却仿佛连气都不用多喘一下的。

唐翊看了一圈,又重新望向王爷,他猜不出王爷的神色,似怒非怒,神色却极为严肃。唐翊倏然回过神来,他必定是闯入了某个不该为外人所知的地界,那些持弓的黑衣人本也不该轻易现身,他还依着素日里王府的习惯,杵在这里像个石像似的,礼都不知道行一下。

他低下头去,避开了王爷的目光,跪下去行了该对郡王行的礼。两个伙计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但早就吓破了胆,依葫芦画瓢地跪拜下去。陆晓知道是王爷,没等唐翊行礼的时候,他早就利索地跪下去了,趴在地上感叹自己捡了条命,比站着感叹舒服多了,他的腿肚子还在发抖呢。

唐翊没敢自己起来,也没听见王爷说什么,只听见王爷下马的声音,马靴子磕在地上,王爷走了过来。他跪在地上只能看见王爷的袍子角,还是素日家常穿的衣服,袍角的金线云龙纹他本来十分熟悉,只是许久不曾这样近看,此时突然看见,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酸。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怔,王爷那巨大的力量不由分说就把他拎了起来,毛毛草草得让他恼火。不过他站起来,就对上了王爷的眼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上下扫视着他,目光灼灼,手指头在他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灌木划破的小口子上摸了一把。王爷松了一口气,离这么近他听得清清楚楚。

“没事吧?”刘衍低声问他。他听着这句话底下确实有无限的意思,大有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小声跟我说,我一定让你顺意的私意。

他忽然想起这两天不论是褚培良刘子墨还是王府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王爷事事以他为先以他为重最听他话的那些明里暗里的暗示,他本来没太往心里去,此时却错愕地呆住了。

刘衍似乎是觉得他不如往日里精明了,大为担忧地皱起眉毛,在他脸上摸了摸,“没事吧?”

没事吧?没事吧?他蹙起眉,睨着王爷——来来去去就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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