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翊默默地点头，“王爷的性子其实是宁折不弯的，我猜陛下用兄友弟恭的紧箍咒把他套住了，只是这样下去，随着年岁渐长，眼睛见的世事更加险恶龌龊，我只怕王爷真会憋的疯了。”
刘子墨叹了口气，其实已经被唐翊说服了。“皇后娘娘也不是善人，这一局里早晚她也会下手。还有大公主，驸马掌着皇宫防务，她舅舅是元氏枢密使，王爷又是她亲弟弟。一家子都在里面，王爷如何能独善其身。”
唐翊默默地点点头。
“但今天这事实在冒进。”
“让王爷进宫去见皇上，是大公主的意思。”唐翊突然说道，不理会刘子墨错愕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大公主与王爷素来一体，此刻我们犹豫不决，就不如相信对时局和事态更有把握的公主。”
“什么时候大公主派人来说这话了？”刘子墨惊讶道。
“皓之觉得是谁指点七公主到郡王府求救的？你看到王爷和公主两人的神色了，几乎是互不认识。”唐翊说道。“倘或大公主不想让王爷惹麻烦，皓之觉得七公主能有机会到得了郡王府吗？”
刘子墨无言以对，默默地蹙眉思索。
“大公主没有一言半语是直接对王爷说的，恐怕她甚至都没有对七公主直说要她来求王爷，但仍旧算是她把那个怯懦的小妹子送过来的。”唐翊低声说，“王爷会犹豫是可以相见的，夹在里面左右为难，但是绝禁不住那小姑娘在这里苦苦哀求。公主不是在劝说王爷如何去做，她是在驱策王爷，不过说白了驱策王爷的是王爷的本心，早晚会是如此的。既是早晚如此，你我最好暂且信任公主选的时机，毕竟此刻这一局棋面的对弈者只有刘氏皇族。”
刘子墨没有出言反驳，他跟上了唐翊说的话，“包括把你我简□□送入郡王府，也不过是公主觉得时机到了？”
唐翊蹙起眉，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的，你我也是棋子。不过倒也无可抱怨，天下人也都是皇上手下的棋子。”
“是啊。”刘子墨的火气彻底消了，叹道，“不过没人会这么想。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走投无路之时去求了公主，那时候看起来到郡王这里来也是保命的好法子。你到这里来，看起来则是因为太子跟王爷较劲赢了所付出的代价。那时候人人都觉得公主存心抢走太子最青睐的新科进士，就是为了恶心他哥子，连太子略有微词的时候都是这个意思。”
唐翊点点头，“我最初也是只当有人嫉妒我。浅薄了。”
刘子墨一笑，彻底放松了，神色又恢复了些惯常的玩世不恭。
唐翊注视着他，想起刘子墨放浪不羁的名声和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连他一度也曾在心里对他略有些轻视，可如今却不得不佩服公主的识人之明。“王爷此时进宫利大于弊，王爷是皇上的爱子，他进宫去不管说什么糊涂话，听在皇上的耳中都只会是顽童稚语，虽天真直率却不失赤子之心，大有可取之处。倘或王爷口中突然多了许多机巧之言堂皇之语，以皇上的天纵聪明，恐怕一眼就可以看到王爷身后你我的影子。”
刘子墨神色一凛，有些虚弱地向后靠了靠，干巴巴地说道，“结党。”
“至少也会对王爷心存疑虑，那就得不偿失了。”唐翊说道。“皇上是难得的英主，年轻时候也是戎马司空的英雄，我总觉得以皇上的性子，只怕心里是多疼王爷一些的。”
刘子墨犹豫了一阵子，有些像是胃疼似的低声说道，“只是不要学赵武灵王才好。”
唐翊像是突然咬到舌头了似的嘶了一口气，簇着眉头说道，“谨言慎行，说惯了就没了防头，仔细被王爷听到。”
刘子墨挑起眉，似乎琢磨了一番，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东园以为，太子究竟是想要变法还是名为变法实为稳固储位？”
唐翊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挑开窗上的帘幕看了一眼外头。刘子墨以为唐翊必是不想多说的意思，谁知唐翊撂下帘子低声吟了一首前朝的诗，“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刘子墨弯了嘴角，笑骂道，“尖酸。”
唐翊微微笑了，“眼下倒不必再说了，就要过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