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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翊进宫的次数不少,可是进宫领宴的次数却有限,尤其这次他正在王府里跟工匠说花灯的事,里边传出懿旨来,召他们两个侍读进宫领宴,他真有一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竟似乎是后宫家宴,如此似乎穿官服都不对了,他跟刘子墨都忙不迭地打发人回家去取冠带衣服。
刘衍粗枝大叶,当然不当回事,听唐翊多问了太监几句。旁的太监都是黄门院专管传旨意的,不过到安苏郡王府传旨是好差事,上阳宫中的大太监都巴不得跑这一遭。见有巴结王爷身边红人的机会,倒豆子似的添油加醋把今日里宫中的情形说了个七七八八。
唐翊听了无话可说,隔了几句话的功夫,刘衍突兀地笑了起来。待唐翊问他,他就黑着脸不吭声了,装模作样地琢磨花灯的图纸。刘衍装聋作哑的功夫天下第一,就便是唐翊也无可奈何,问了一遍不言语也就当他无事作怪了。不过奇就奇在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正在偷懒看游鱼的刘子墨没前言没后语地突然放声大笑。
唐翊大受打击,青州才子打小就有神童之名,猜谜还没输过,如今竟然一败涂地,好似全无悟性,也没好意思问刘子墨。
宫中要赏雪,园中原有专为冬日赏雪造的别致暖阁,但如今领宴的人多,便容不下了。折中改在了宫苑之中的蓬莱阁,阁在湖中,宾客分楼上楼下坐,窗外便是雪湖,亦可赏雪。又妙在这池水原是附近温泉引来的暖水,冬日水面上隐有雾气,人置身其中恍临仙境,蓬莱阁朱色小楼远望更飘渺如画中楼阁。湖边又遍种嘉木,此时遇雪结成雾凇,美不可言。
唐翊料不到宫中有此飘渺之地,乍然见到不觉动容,留步环顾,禁不住喃喃道,“果真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半晌唐翊回过神来,身边只剩了刘衍陪着他缓步徐行。
四目相对,刘衍微微笑了,低声说道,“不知怎的,总觉得此情此景甚为眼熟,似是旧日曾与你在这样地方也曾这样同游过。”
唐翊心中一暖,细细瞧着刘衍的眉眼,也不知怎的心生欢喜。顾左右而言他,“许是王爷幼时,常在此处玩耍,此时瞧见我站在这里,一时颠倒了记忆。”
“怎会?”刘衍低声说道,突然做了个鬼脸,“我母亲怕我玩昏了头掉进湖里淹死,从不肯我靠近这里,我总共也没来过这里几次。”
唐翊禁不住笑了,又到,“王爷觉得前世你我便相识么?”
“自然。”刘衍吐吐舌头,“你名狮蛮,我名老虎,可见你我当日都是仙人座下神兽……”
“闭嘴吧殿下。”唐翊扫了一眼身边路过的人,低声道,“你叫老虎是圣上御伺的封号,可不要攀折我,我可不叫狮蛮。”
“哈哈。”刘衍快活地说着话,假意埋怨,“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去求父王给你赐这个封号,那还不容易吗?”
唐翊没来由地打个寒颤,想到皇上皇后对这郡王的宠爱,还真不好说如果他真弄这么一出,结果会如何。“娘娘还等着殿下,不要在这里耽搁为好。”
刘衍笑着,好像对他这不怎么高明的伎俩十分心领神会,但是他也没有提出异议,随着唐翊一同走上通往蓬莱阁的廊桥。从桥上可以望见湖边又有一群人簇拥着两位贵人迤逦行来,也没有乘辇轿,小太监在前头打着伞,细看服色是太子与太子妃伉俪同行。
刘衍不觉慢下了脚步,远远望了几眼,又转过来瞧唐翊。唐翊正在安静走路,兼着领略这里的风光,忽然察觉到刘衍的视线正盯着自己,以为他又要作怪,无声地转过头来半真半假地睨了他一眼以做警醒。刘衍忍不住笑了,不再去看旁人,学着唐翊目视前方,正经了许多。
唐翊觉出他是在学自己,狐疑地瞥他一眼,“王爷……方才在想什么?”
刘衍摇头,“连我也很疑惑,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唐翊胸口涌起了“屁话”两个字,刚好看见刘子墨正在门口朝他致意,大约是嫌他们走得太慢。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人跟刘子墨站在一起,褚培良和元韶他认识,其他几个看着就知道也都是元氏子弟,其中颇有几个面熟的,似乎曾在在慈云寺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的容貌并不全都相像,连性格也是各式各样,有几个人像元韶一样摔炮似的到处炸开花,也有人像褚培良一样有着贵介公子的温润狡黠,还有几个似乎性子沉郁,始终站在人群之后,目光如鹰隼一般警惕。唐翊仔细瞧了他们几个,他几乎还从没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不过他很快就到了汲川县深山之中黑衣皮甲,无声穿梭在山林中的武士。
可即便把这几个人算在内,他们仍旧是相似的。有一种只能称之为气的东西笼在他们身上,稍有知觉的人便能把他们区分出来。所以,他们确实是一族之人。
他们在等着刘衍,等着跟刘衍一起上蓬莱阁的楼上。唐翊又一次觉察到一股熟悉的暗流,那股暗流追随着刘衍,不管安苏君王有没有察觉,是不是愿意,暗流都围绕着他涌动。明眼之人都知道——唐翊在心底叹息一声。
刘衍毫无知觉,习以为常,跟他的表兄弟们扯皮了几句,大大咧咧地领着众人走进门去。门口太监唱名的时候,他连停都没停步,无拘无束又自自在在,一众人随着他鱼贯而入。满庭寂静了一瞬,仿佛家主回来,人人低声敛气。
皇后十分高兴,唐翊低头行礼,只单听听她在上头的声气就能察觉到,老年得子,疼爱之情尤胜一般慈母。皇后说话之后,笑语才又响起来,大多是贵女们顺承皇后的凑趣。
唐翊随着刘衍起身,回了皇后几句话,直到众人归坐唐翊这才想到今日这筵席果然是正月里的家宴,众人都是分席列坐的,且来的多半已经成婚,便是夫妻同坐,以尽团圆之意。只有元韶那样的小不点才跟随母亲同坐,比小不点更惹眼的就是他跟刘子墨,随着坐在刘衍身旁。
唐翊略一回思才觉尴尬,想来刘衍和刘子墨早想到了这个,唐翊后知后觉想到王府里的那场哑谜,略带恼火地瞥了身边的两人一眼。
此刻刘子墨安之若素,既是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也是他天性使然,唐翊敢断定倘或这会有人敢拿这个来取笑,只怕他还要顺着人说。刘衍本该更不在乎,可是他今天一直都有些鸡贼,现在则是兴致高的不寻常,正眉飞色舞地隔着桌子跟十步开外他的一个表哥说着关于一匹马的屁话。
唐翊耐着性子听了一会那匹马到底有多邪门,等他听出来刘衍的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吹牛,就再没什么兴趣听了,瞧着对面那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将军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也是十分碍眼。他开始有点无聊,这里不大是他该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