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化,终让屈直一怔,「刘公此番不为见罪?」
「秉公而行,据理力争,谈何见罪。」刘瑾萧然长笑,「几个宵小谗言,咱家还分得清是非。」
「那是为了何事?」屈直疑惑不解。
「东南为国朝财赋重地,而今却海商猖獗,长此以往恐有内外勾连,贻祸海疆之举,屈大人为官刚直不阿,执法不挠,又有浙江清吏司主事的履历,咱家欲擢尊驾为浙江按察使一职,可有胆量就任?」
屈直紧锁眉峰,沉吟不语。
刘瑾淡然道:「浙江人文荟萃,遍地衣冠世家,屈太仆若有难处,不妨明言一二。」
「刘公不必激将,为国效力,前途便是刀山火海,屈某也无丝毫犹豫,只是……」屈直凝视刘瑾,「屈某官职为朝廷所授,不会因此加官而感激公公。」
刘瑾哈哈大笑,「尊驾若能记住」为国效力「四字,咱家足感盛情,岂敢妄想其他。」
屈直躬身深施一礼,扭身而去。
「寿哥儿,可看出了什么?」刘瑾转首看向丁寿。
「公公恩威并施,驭人有术。」丁寿道。
「你呀,」刘瑾遥指丁寿,「可是觉得咱家以高官厚禄拉拢韩福,复又以朝廷大义驱使屈直,是言不由衷,私结党羽之行?」
「小子不敢。」丁寿笑道,心说您老做得还不明显么。
「随你怎么想吧,若你能学到这些也尽够受用了。」刘瑾懒得解释,「找咱家什么事?」
丁寿叹了口气,将王时中的事说了一番,「王时中确是病重垂危,总不好枷出人命,您看是不是放他一马。」
「你收王家好处了?」刘瑾问道。
「绝对没有。」丁寿大呼冤枉。
「那就是王时中的夫人有几分姿色?不然你这小子怎会干这无利不起早的买卖。」刘瑾眼角笑意洋溢。
丁寿才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公公你能不这么门缝里瞧人么,王时中的事情小子查过了,他抓的那些武臣有凭有据,丘公公这事办得……操切了些,如今他罪也受了,放便放了吧。」
「你觉得王时中冤枉?」
丁寿坦然点头。
「咱家也喜欢清官,可水至清则无鱼呀。」刘瑾喟然长吁,「咱家贬斥韩文,逼曾鉴等人致仕,看着惊天动地,但六部卿佐仍在,部务未有丝毫耽搁,可王时中搞得这一出呢?」
「宣府守备以下以赃败之事一体缉拿百余武臣,搞得人人自危,若是此时鞑子来犯,宣府边堡如同虚设,难道让他王时中上阵杀敌么!」
「韩福专擅,但有抚土安民之能,亲民官任上均有政绩,咱家用他梳理户部;屈直刚直过甚,其刑名任上却案无滞狱,声名籍籍,咱家以其铁腕整肃东南,所谓用人如器,各取所长,王时中眼中只见人过,未识其能,此等人物留他何用?死又何惜?」
「可他……」
「不错,他当初本意也是为激扬各处分守,可天下间好心办坏事的例子还少么?」刘瑾反诘。
「听您这么说,小子都觉得他该死了。」和王时中非亲非故的,丁寿觉得仁至义尽,没必要再把老太监惹毛了。
刘瑾哂笑,「你小子的面子咱家还是会给的,将王时中去了大枷,谪戍辽东铁岭卫吧。」
「小子谢公公赏面。」丁寿道了声谢,喜笑颜开。
待丁寿离去,刘瑾笑容收敛。
「大小臣僚见王时中苦楚,卒不敢发一言以脱其罪,唯缇帅丁寿仗义执言,怒斥权阉,遂全其命……」
刘瑾搁笔,幽幽一叹。
注:(近幸)揽纳请托,百计求中,(屈)直力禁之。近幸共谮于权瑾,瑾察得其情,亦雅重之,谮者失气(《陕西通志》卷二○《人物》)
(韩)福强结干吏,所在着能声。至是受挫,为瑾所拔擢,遂精心事瑾,为效力(《明史》卷三○六)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里说救王时中的是李东阳,《武宗实录》里则写明了是刘宇帮的忙,原因么「(王时中)妻往省,都御史刘宇过之,妻伤泣且大诟,宇不得已为之」,敢对着左都御史大骂,只能说王时中这媳妇真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