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挂着风声向邝子野飞来,老儿举手接过,一掂是一锭一两重的小元宝,反手又丢了回去。
「老瞎子不懂疗伤之法,这银子收不得。」
那锭银子再度飞回,少女冷声道:「要疗伤我自有办法,这锭银子只问你一句话……」
「那个叫丁寿的小淫贼,与魔门究竟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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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衙。
知府张恕正焦虑地来回踱着圈子,一对庞眉紧紧锁在一处,似有无穷心事。
「老爷,太原传来消息,王贵因苏三案贪赃枉法,已被巡按王廷相革职拿问。」管家张福更见苍老,仍是一副慈眉善目,老实忠厚的模样。
「活该,成天掉进钱眼里,眼睛只见银子,不见其他,他早该有这一天了。」王知县在张恕这里也没什么好印象,连点兔死狐悲的意思都没有。
「老爷,这苏三案不经府城,直接上报省司,那王按院是不是对您有什么疑虑?」张忠替主人忧心,「可要去函解释一二?」
「老夫又没收方家银子,身正影直,解释什么!」
实话说,张府台在这案子里确实干净,他一看是风尘女子出身的妾室谋杀亲夫,连审都没审,直接将玉堂春上告打回,这群贱人有幸脱离苦海,吃穿用度皆是男人置办,不知感恩戴德,结草衔环,反忘恩负义,以德报怨,通通杀掉也没不冤枉,张老公祖的这个判决可谓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让捧着银子过来的杨宏图还没找到府门,案子就结了。
「明年就是朝觐考察之期,若是存了误会,怕会耽搁老爷前程。」张福蹙着眉头说道。
明朝考察内外官员,分为京察、外察。京察针对在京任职官员,外察则是对外,又称大计,以每三年外官入京朝觐之机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一同考察,经大计黜罢的官员,不再序用,事关张恕官途前程,张福真心替主人考量。
「能否熬到明年外察还是未知之数,也许老夫就要步王贵的后尘了。」张恕摇头苦笑,一派萧索凄凉。
张福自然知道老爷最近烦心什么,但看张恕心情如此低落,也感奇怪,「那张禴可是查出什么了?」
张恕之所以对洪洞县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一是丁寿封锁了锦衣卫到来的消息,再就是他自己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同样被京里面下来的御史给折腾得焦头烂额。
年初刘瑾下令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们分赴各地查盘天下,现而今平阳府内就盘踞着这么一尊大神,张恕扪心自问自觉算不上一个贪官,可「清官」二字确实也和他无缘,为官一任,损公肥私这种事干得也不少,真经不住用心去查。
「那张汝诚为人精敏机警,绝非一般的书呆子可比,这些天来他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与各处的仓官库吏打成一片,怕是已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张恕攒眉缓缓说道,这张禴可不念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姓交情,软硬不吃,着实让人头疼。
「一应账目文书俱全,便是他心存怀疑,也无凭无据。」张福安慰道。
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数十年的老家人,张恕叹道:「张禴来得突然,只怕一时之间那账册做的难以万全。」
「老爷放心,账本是小人亲自做的,不会有纰漏,便是东窗事发,也是小人去领罪。」
张福声音很轻,张恕却并不怀疑他的决心,微笑道:「也不必杞人忧天,那张禴一切举动都在我们眼皮底下,又能翻出多大浪来。」
张恕这平阳知府眼看就要做满两任,算是半个地头蛇,即便碍于法度,不能随时跟在张禴身前,可这跟踪盯梢的人却没少派。
主仆二人还在互相开解,突然一个身着褐色短衣的汉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张恕认得这是他安排去盯着张禴的人,直觉不好,沉声问道:「什么事?」
「禀老爷,张禴身边一个亲随骑快马出城了。」
「何时的事?」张恕急声问道。
「大约……一个时辰前。」汉子支支吾吾道。
「为何不早来报?」张恕眼睛直要冒出火来。
「那张禴甚是狡诈,驿馆里和平时做派一般无二,还传了管库的小吏过来问话,小人只顾探听问话内容,没留神随员中少了一人,后来询问驿站的人才知道……」汉子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抬眼去看张恕。
「滚!」
喝走了这个废物,张恕焦躁不安地开始转圈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禴大费周章,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怎么办?怎么办?」
张恕不知是问张福,还是问自己,反正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应对。
「老爷休慌,小人早已买通驿卒,只要张禴一行有人用马,便在饲料里加些佐料。」张福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他跑不出多远。」
「哦?」张恕面露喜色,急声道:「好,本府的建雄驿距离洪洞普润驿只有六十里路程,事不宜迟,马上派人,在张禴的人到洪洞换马之前将他截住。」
「老爷不必费事,小人已安排人在路上等候。」张福又躬身道,「小人擅作主张,请老爷降罪。」
「你?你如何知道张禴会派人出城?」张恕惊疑问道。
「小人不知,小人只告诉那边,在未接到传信时,便是张禴过路,也是格杀勿论。」张福身子弯得更低,说的话却让张恕浑身冰冷。
「谋杀朝廷命官,你这是谋反的大罪呀!」张恕声音颤抖着说道。
「老爷有今日的官位不易,小人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您的前程。」张福的老眼中利芒闪动,语气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