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瑾道。
“内库存银呢?”朱厚照仍是轻轻问道,不复先前少年急迫之态。
刘瑾以额触地,“不止户部所调之银,祖宗内藏之积,至弘治年尽矣。”
“如何花销?”朱厚照不见喜怒。
“内承运库二十年来放支银两,累数百万,支销全无印簿。”
刘瑾身子轻轻发抖,静候小皇帝的雷霆之怒。
不止过了多久,一双明黄缎面的龙纹锦靴出现在眼前,一只手托住他颤抖的手臂,轻声道:“起来吧,怎么早不跟朕说?”
“陛下……”刘瑾声音有些哽咽,“您不怀疑老奴监守自盗?”
“你成天随在朕身边,执掌内府才几天啊,岂能都由你一人顶着。”朱厚照微笑,随即又轻叹一声,“若是连你都骗我,这天下还有谁可信。”
“陛下隆恩,老奴必粉身以报。”刘瑾老泪盈眶,丁寿还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下去歇着吧,朕想静静。”朱厚照很是疲惫,对着周边宫人道。
丁寿也要告退,却被朱厚照拦住,“陪朕聊聊。”
聊就聊吧,你一屁股坐地上算怎么回事,二爷都不好意思坐凳子了。
无奈,丁寿挨着朱厚照肩并肩地坐到了地上。
“唉~”皇帝一声长叹。
“唉~”丁寿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朱厚照问道。
“皇上又为什么叹气?”丁寿反问。
“朕富有四海,为天下之主,却连区区二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还不该叹气么?”朱厚照眨了眨眼。
“君忧臣辱,当皇帝的都这么惨了,做臣子的陪着叹口气还不该么?”丁寿挑了挑眉。
“哈。”朱厚照用肩膀撞了丁寿一下。
“哈哈。”丁寿回撞。
“哈哈哈。”二人扭打在一起。
半个时辰后。
“不打了,不打了。免得让人说朕以君压臣。”朱厚照团龙袍扣子也开了,翼善冠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不打就不打,省得你说我以大欺小。”丁寿把飞到殿角的靴子捡起来穿上。
“你倒是个没心肝的,便是老刘也不敢这么对我放肆。”朱厚照四肢大张,躺在地上道。
“刘公公把您当主子供着,当真龙天子捧着,自然不敢。而我么……”丁寿把刚穿上的靴子在地上踩了踩,“还是先把皇上当成个人看。”
“冲你这句大不敬的话,朕将来饶你一次不死。”挺尸的朱厚照指着丁寿道。
“那我趁热多说几句?”丁寿眼睛一亮。
朱厚照脱下一只靴子就扔了过去,“再说现在就把你砍了。”
丁寿接过靴子,笑了笑,走到小皇帝身前,“其实皇上也不用妄自菲薄,您坐拥大明万里江山,千秋基业,论起固定资产,该是天下第一首富。”
“固定资产?”朱厚照喃喃重复几句,琢磨明白意思后,笑骂道:“诡辩。”
“打也打了,闹也闹了,说点正经的。”丁寿把靴子为小皇帝穿上,正色道。
“朕这个皇帝,如今哪还有正经事做?”朱厚照落落寡欢。
丁寿把赖在地上的小皇帝拉了起来,“建豹房的事交给我了。”
“你——?”朱厚照有些不相信,随即撇嘴道:“朕没钱给你。”
“先欠着,有钱了再说。”丁寿大度地一挥手。
看着丁寿不像说笑,朱厚照雀跃起来,狠狠给了他肩头一拳,“果然够朋友。”
瞧着又恢复少年性情的朱厚照,丁寿揉肩苦笑,心道:京营废弛,盗贼横行,边事糜烂,盐政败坏,土地兼并,府库空虚,这就是史书上的“弘治中兴”,先帝爷啊,你给自家儿子留下了个什么烂摊子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