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轩的院内,种着满院的紫荆树,眼下初春时分,树间已有或紫或粉的花团冒出,正待春风更暖时大展芳华。
“原来夫人打在闺中时便钟爱紫荆了。”兰慧道。
“小的听家里的花匠说过,紫荆负有家园和美、骨肉情深的寓意,大小姐一直那么疼爱城主……”
“容保!”容华在前方低喝。
“小的在!”容保疾步跑了上去。
“开门。”
容保边将挂着锁的室门推开,边在身体里八卦之魂的引导下,偷瞟了一眼城主怀内的缓姑娘:这位姑娘美则美矣,脸色也太白了一些,该大补一些才好,回头叮嘱厨间给缓姑娘用人参炖鸡汤呗。身体养得好了,才能早些嫁给城主,才能早日生下小城主,嘻嘻。
容华瞪了这个亲随一眼,将容缓放在长姐睡了十八年的红木床上,便转身而去。今日如此一记猛药,府中必定没有一人敢对容缓不敬,姐姐在信中的吩咐算是做到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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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缓这一睡,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
翌日,她从长眠中醒来,推开床帷,探首望向外间。晨光中,兰慧正在熨烫衣裙,其身后是一道山水壮阔的六扇屏风。屏风之左,为整整一面书墙,墙前一盆绿意从容的大叶芭蕉。屏风之右,是一张开阔硕大的书案,其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仅是插在案头紫定瓶内的各式大笔就有十几管之多。
书香气不请自来。
“缓儿醒了?”兰慧抬头间发现坐起的容缓,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上前绾起床帷,“你睡了整整半日加一夜呢,昨日用午膳时无论如何也叫不醒,这会儿可是饿了?”
容缓颔首:“是有些饿了,不过……”
“想沐浴更衣是不是?”兰慧喜笑颜开,“就知道你在醒后第一件事一定是要大洗一通,水这便要烧好了,你先净手净口用了早膳,再去洗漱。安城主那边递过话来,你收拾停当后须去城主书房一趟。”
终于要看信了么?容缓在心中撇了撇嘴儿。
“不过,你等下出去时要有个准备。”兰慧道。
“嗯?”容缓离榻,走到室内当间的一张圆桌前,接过兰慧奉来的温湿毛巾,“怎么讲?”
兰慧兴高采烈地将热在外间小炉上的早膳一一端上,边将原委道来:“昨儿你与安城主同车回来不说,安城主还把你一路从大门抱回这里,中间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据容保讲,这座府里连个通房也没有,你可是第一个能走近安城主身边的女儿家。现在,整个城主府的人都想亲眼看看城主抱回来的美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容缓秀眉微扬:“连个通房也没有?”
兰慧忙不迭点头:“对呢。想安城主这样的家世,又到了这个年纪,即使没有大婚,侍妾成群也是稀松平常的,居然连个通房也没有置办。”
“置办?”容缓笑,“物件才需要置办。”
兰慧探了探舌,拍了下自己嘴角:“我忘记了,我们缓儿是最看不得这种事的。”
容缓叹息:“我看不得,难道兰慧姐姐就看得?”
“这……”兰慧忖了忖,“当年夫人曾是名闻天下的才女,缓儿从小由夫人亲自带大并传授各样本事,见识和眼界注定了和我们这些人不同。我自幼所见,无论是身边的姐妹,还是交好的奴婢,随时都可被转手赠人,不时还有被虐打而死者,实在很难说她们不是被当成物件对待。”
容缓默然。即使是惊才绝艳的夫人,出身贵门,身负“天下第一才女”的盛名,当情势所需时,也被当成了换取和平的礼物,嫁给了储河那样一个连良人的边沿也企及不上的不堪男子,一生再难得回由衷欢颜。
想起自幼多见夫人孤傲的背影,看着眼前几样色彩各异的小菜,她顿觉无味。但于她来说,食物向来是丝毫也浪费不得的圣品,提箸强食,直至再也吞咽不下。
“沐浴更衣后,缓儿会立刻面见安城主,及早把夫人的信递上。”然后及早踏回归程,陪伴在夫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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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城主府的花厅内,梁广与容保一左一右,侍立在正用早膳的主子两侧。
今日,容华的胃口很好,每样小菜皆有涉及,两碗粥品皆入腹内,还吃净了一盘金丝肉绒卷。主子进膳期间,梁广几回欲言又止,都被容保的示意给打住。
“好了,撤下去吧。”容华停箸,端过漱口水,“广叔有什么话也可以畅所欲言了。”
梁广称是,先吩咐外间的丫鬟将残羹撤去,继而无视容保又抛过来的眼色,道:“属下昨儿出门,今早一回来,便听说……”
漱过口,容华持巾拭手:“本城主抱了一位姑娘回来?”
梁广咧了咧嘴:倒不需这么直白。他讪讪道:“属下过来是想问城主一声,这位姑娘在府中是客居还是长住?一应用度该如何分派?可需再加几个人手过去侍奉?”
容华淡哂:“广叔问得还真是仔细。”
梁广躬身:“属下也是为城主考虑,如今城主正室尚未进门,总需要拿捏好待客的分寸,以免给人口实。”
“她不是客人。”这位良叔跟随兄长多年,不经意间总会当一回兄长尚在世的眼睛与口舌。容华感念他对兄长的忠心,一直待之温和有度,“缓儿在姐姐身边长大,一应用度按姐姐出阁前的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