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第一眼,容缓看到了立在第一进院的大厅门口披红挂绿迎接来客的储何。
“不要轻举妄动。”她对身后两人道,“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杀身成仁。”
兰慧、兰心已经按在礼盒内利刃的手悄然撤下。
容缓为防二人再度冲动,又道:“宴客期间,至少梁州的宾客方他是要来敬一杯酒的,届时看我眼色。”
两人点头。
三人敛容正气,协随宾客鱼贯而入。
大厅内,婚仪开始,众客观礼,容缓向兰心、兰慧点了点头,三人各自转身离开。按照行前的商议,各自勘察一条撤退路线。
那八年里,容缓鲜少来到前院,故而负责由后院离开的途径:从前院通往后院的路上有几个岗哨,前后院之间的门禁是否还如此前,后院的角门的门闩、门锁是否仍是形同虚设,等等。
此外,她还想去看一眼储何的书房。这桩婚姻既然是利益互联,储何在成婚之日必定不会沉湎于新娘的温柔貌美,与梁州来使必有一番磋商,书房当是首选。礼毕之后,若在宴客时没有机会,便往书房伏击,最末项的选择才是储何寝室。
夫人房内有一张全府的舆图,容缓曾翻看过无数次,走起来并不陌生。
储何的城主府甚是豪奢,每进院落之间的联结尽是曲桥回廊。沿路所遇的丫鬟、家丁,皆是脚步匆匆,为着这场婚礼往来奔忙,偶尔还能见得几张熟悉面孔,遇相交不坏的,心中致以不能出口的问候。但是,那些不时经过身边的侍卫无论是生是熟,便没有那么讨喜了。
为不惹人注目,还是要换身衣服才行。她跟上了前方一名端盘鲜果小跑着的家丁,在路过一假山时,看四下无人,正要抬掌切其后颈,被人拦住。
“论及动脑,我和兰心加起来也不及你的半个,可论及动手,缓缓便要弱到爪哇国了。”兰慧撤下手刀,撑住家丁软下身的身躯,另一手托住果盘,“你要动手,也请挑个弱些的,万一你一击不中,他叫喊出来岂不麻烦?即使成功击昏,以你的力量,如何拖动这么一大块头的壮汉?”
是呢。容缓受教,好一番反省。
兰慧将人拖进假山洞内,三五下扯下衣服换在自己身上,为防对方醒来太早坏事,又点了穴道,走出来向容缓一礼:“走吧,作为府中家丁,领着贵客看下园子也算合乎情理。”
“这府里的侍卫多集中在储何身边,不会处处都铜墙铁壁。”容缓泰然转身。
二人一前一后,以游赏姿态看过了两条撤退路线。随着夜色渐临,经由她们熟知的一条暗路,两人直抵储何的书房后窗之下。
“这时候该宴客了吧?我们是不是先去宴厅与兰心会合?”兰慧低声问。
容缓看着那扇尚未掌起灯火的幽黑窗口,颔首正要离去,忽见其内灯火闪现,数道人影投映其上。
“是储何。”看着其间一人,兰慧手伸向腰间。
容缓也握住了自己袖内的一物。
“储城主。”窗内传出话声,甚是傲岸,“我们城主的诚意您应该看到了。我们家小姐二九年华,才貌双全,却嫁与储城主做一个继室,若不是当真重视梁、安合作,断不可能如此。还望储城主遵守诺言,莫如两年前那般自毁盟约。”
储何先是一笑,朗声道:“请转告冯兄,两年前的事本属意外,储某从来无意毁掉两家盟约的打算,如今冯兄愿意再度联手,储某感激万分,定然遵信守诺,与冯兄共创大业。”
窗内二人的话声持续了两刻钟的时间,而后客人告辞。
两人正要有所行动,听得里内又道:“城主,这梁州嫁一个庶女过来便敢如此耀武扬武,着实无耻!”
储何冷笑:“姑且忍他一时又如何?本城主也不是想与他们梁州嫁过来的女儿天长地久,连容奢那样的女人,本城主也能说舍便舍,何况那些庸脂俗粉?”
容缓握在袖内物件上手指一紧。
那属下笑声附和:“城主说得是,梁州兵强马壮,又觊觎平州东部的金矿已久,利用他们来灭平州,最是适合不过。而且如今的平州不是十几年前的平州,梁州要灭,必定伤筋动骨,说不得还要两败俱伤。我们先一边坐山观虎斗,再收渔人之利,一举将梁、平两地纳入囊中,取出平东金矿扩兵强军,到时天下谁还能与城主争锋?”
听得储何叹了一声:“要说这人在年轻时,难免都会做些无脑的蠢事。十几年前,本城主迷恋于容奢的美貌,为了娶到她,在冯逵提出平分平州金矿的前提下,居然还答应了容千里那老儿替他制衡梁州,与冯逵交恶近十载,给了平州喘息壮大的时机。那个时候,冯逵若是挥师直上,半年内便可拿下平州,本城主也能分得一杯羹。再者说了,即使本城主承诺了容千里什么,也大可在容奢到手之后反悔不认,为何傻了那么多年?”
容缓从袖内取出袖弩,对准那道背窗而坐的身影。她要将射穿这个人的心与肝,然后挫骨扬灰,令其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打扰夫人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