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画乐身边,示意他坐下。
树下有两张小马扎,两人一人一张,一老一小面面相觑。
“九太爷爷,这是我给您带的黄酒,陈年老酿,您尝尝”画乐提起一坛酒递给老人。
老人也不拒绝,一只枯瘦的手接过酒坛,他穿着一身短袖长裤,他的那双黝黑的手臂与七八岁的孩童相当,提着酒坛时都会让人觉得会把手给断了。
老人单手提起这一坛不轻的酒,力气十足。
这天河省虽然已有了回暖的迹象,但那是相比于冬季,大冬天的穿着一身短袖,饶是壮年的汉子也难以经受。
但老人不仅不觉得冷,一口老黄酒下肚,脸上浮现这一抹红晕,砸吧着嘴,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这酒是好久,味正”老人笑道“这十几年啊,周边小镇的酒是越来越不行了,二十年前,那酒不仅便宜,而且味道也好,哪像现在,贵不贵不说,就那味道便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老人喝过以这片丘陵为中心,方圆大小村镇几十家的酒,而且这一喝就是几十年,他是最有资格评价这附近酒好坏的老人。
画乐微笑着听着,老人就和普通的邻居大爷大妈一样,不像个居住在山中归隐的高人,他与画乐所说的,无非就是山下的肉菜又涨了多少,以前见到的几个孩子如今早已成家立业,过得如何如何,最后又问了画乐有没有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之类的。
画乐都笑着一一回答。
两坛酒在两人的闲谈之中渐渐地空了,老人喝得也尽兴了,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咔嚓作响,同时还有肌肉紧绷的声音。
画乐站起身对老人鞠躬,言语中满是敬重,“九太爷爷,画乐这次来是想请你出山,我们需要您”
老人依旧笑眯眯的,他站起身,拍着画乐的肩膀道“你现在是三坛教教主,而我曾经撑死也不过就是三坛教的护法罢了,你这样我不合规矩”
画乐没有直起身
,而是说道“九太爷爷,我这一拜,一是敬重您老人家,同时您和我太爷爷是结拜兄弟,这一拜于私,我当拜”
“二,三坛教如今振兴在即,我以三坛教教主的身份代表整个三坛教恳请您出山,这是公,请九太爷爷出山”
“你起来吧”老人转身面向着不远处的那片荒坟,他手指着这些坟堆道“这一片坟我守了七十年了,那时你的太爷爷,三坛教教主与昆仑掌教一战”
“战死于逐鹿,我背着他的尸体把和一群人跑到了这座山上,当时正派追杀我们,没了教主,我们就等于没了主心骨,溃不成军,当日来逐鹿的人教众都死了,只有我一人苟活了下来”
“当时受了重伤的我就藏在茅屋边的一个坑洞里,隐蔽了气息”老人指着那一间破败的茅屋,“好在当时草木茂盛,坑洞周围被遮掩住了,没有人发现我”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一个正派弟子手提长剑走过坑洞时的场景,我的心怦怦直跳,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干脆冲出去算了,总比窝在洞里等死好”
“但我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正派退去,我便将他们全都葬在了这里,不敢立碑,也不敢对外声张,只怕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
老人语气平淡的说着七十年前的事情,兴许是活了太久,说起这段曾经让他痛苦的往事,如今却也只当是看了一场电影。
“之后我也没脸回教中,便留下来为他们守坟,而这一守就是七十年,七十年啊”老人长叹一声,这一声饱经沧桑,无人能够明白独自守着一片坟七十年的心酸,从壮年到老年,人生大部分时光都给了这一片荒坟。
时光可以冲淡一切,包括生命,当年围杀他们的正派人士基本都已经老死,曾经的恩恩怨怨全都化为一抔黄土,随风而逝。
活了一百二十岁的老人他的衣角无风自动,一股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将草木压弯了。
老人眼神温柔的看着那些土包,“出山了,就不陪你们了,等过个几年,就直接下来陪你们了,要是还有没投胎的,记得接我一下,哈哈”
老人仰天长笑,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磅礴的气势如洪水决堤,绵延百里。
即使是遇事处变不惊的画乐,此刻眼神也变得激动起来了,这位老人出山,是他整部棋里最重要的一颗。
江湖武者皆知天下有天乾境界五人,王家有一人,秦家有两人,管理局有两人,但殊不知天下之大,人之多,又岂会只有五人。
这世上多得是不出世的高手,他们有些是看淡的世事,也有些是闭关修炼,也有些只想颐养天年,他们或大隐隐于市,或小隐隐于山林。
他们实力高强,通常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而很少会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也许哪天谁掉下了山崖,侥幸不死,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位避世的高人,传授武功,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案例,绝大部分掉下去了也就没了下文,人生从此画上句号。
老人就属于避世的高人,七十年前的他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天赋异禀,七十年后的他,虽然他人早已忘记,但实力确实武林之中最顶尖的。
“走,出山”老人道。
画乐微笑着跟在老人的身边,两人一同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