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启唇低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爹这边有我呢,你呀,要多往松鹤院跑几趟,即便没事也得跑,别人问起就说惦记祖母……你年纪小,怎么说都成。”
只要杨婧能在松鹤院站住脚,一门显贵的亲事是跑不了的。
她才不像林姨娘那么傻,把杨婉的亲事完全交到钱氏手里。
钱氏对庶女会有什么好心思?
明明有从三品的武官上门求娶,她不答应,非得把杨婉许配给个落第的秀才。
幸好魏氏看不过眼,拍板应了武官。
否则杨家长女嫁给个没权没势的穷秀才,以后的姑娘还怎么说亲?
个个依样学样地嫁到破落户去?
叶姨娘抿着嘴轻舒一口气,她小时候家里真正穷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姐妹三人就一身稍微体面的衣裳,谁出门谁穿。
街头的马大娘可怜她,带她到妓馆门口,指着里头穿红着绿的女子问道:“想不想跟她们那样穿漂亮衣裳?”
当然想!
回家后,她哭着闹着要跟马大娘去,爹娘没办法,含泪许了。
从此她再没回过那间破草屋。
前两年,有次陪钱氏逛铺子,无意中看到她三妹在街边卖鸡蛋。三妹比她小两岁,还不到三十,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子,蓬头垢面,一双手又黑又糙,看着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妪。
犹豫好久终于没敢上前相认。
她是真怕相认之后,三妹会隔三差五地来打秋风,被人知道她出自那样的破门烂户,岂不丢死人了?
再说,三妹已经嫁人有了子女,要是让她那些孩子缠上杨峭,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当初爹娘非说妓馆是吃人的地方,死活不同意她去,现在看来,过得最舒心的还是她。
叶姨娘端起炕桌上绘着仕女图的甜白瓷茶壶细细打量番,就这套茶壶茶盅,放在以前,她爹娘不吃不喝两三年都攒不出来。
可现在呢?
叶姨娘轻轻松开手,茶壶落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杨婧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外头丫鬟匆匆跑进来,急切地问:“姨娘可伤了手?”
叶姨娘微微浅笑,“一时手滑,这套茶具怕是不能用了,一并扔了吧……”
趁着晨耕找书的空当,杨峼打量了下案旁的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长势极好,根茎挺直,叶片油亮,因盆里水汽足,叶尖上慢慢沁出一粒水珠,水珠愈来愈大,颤巍巍地挂着,片刻落在盆中土里,发出细微的扑簌声。
杨峼顺着水珠往下看,不由愣住,盆口附近一杆枝茎不知缘何少了片叶子,只留光秃秃地枝干,茬口不算新,却也并非太久。
“找齐了,还有本《天宝本草》,二姑娘才还回来不久,不知道三少爷需不需要?”晨耕抱着一摞书自书架后绕出来。
杨峼心头又是一跳,“二姑娘什么时候来借过书?”
“有阵子了,不过半月前才送回来,正好我还没放回原处就一并拿过来。”
杨峼挑出三本连并那本《天宝本草》道:“先看这些。”
晨耕“嗯”一声,找出本册子,提笔将这几本书名及出借日期记上,让杨峼画押。
杨峼趁机扫了几眼,果然看到前面几行有个“二”字,字迹秀气端正。杨峭基本不往杨远桥这边来,这个“二”不是杨娥又能是谁?
杨峼的心重重地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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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急雨,天蒙蒙亮时,放了晴。
雨后的花园草木葱翠空气清新,低垂的枝叶上滚着雨珠,被晨阳照着,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青石板路面的石缝里冒出无数青苔,嫩绿湿滑。
杨妡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捏了两枝桂花,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坑坑洼洼的积水,往松鹤院赶。
不曾进门,先听见杨娥不紧不慢的声音,“今儿六妹妹来得可早,见玛瑙吩咐人炖燕窝,帮着挑了好一会子燕毛。”
接着是杨婧脆生生的声音,“平常没起这么早,都是那几个响雷把我吵醒了,就想着过来看看祖母睡得好不好?正好见几位姐姐都忙着,以前我总在祖母这儿蹭吃蹭喝,早就该尽尽孝心。”
魏氏嗔道:“祖母知道你们的孝心,不过婧丫头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合该多睡会儿,那些个活计自有下人做,别纵着她们偷懒。”
杨妡走至门前,理了下裙裾,撩开帘子,屋里众人便朝她望过来。
杨娥一眼瞟见她手里的桂枝,笑道:“又来了个孝顺的。”
杨妡故作不明其意,愣了愣解释道:“晴空阁旁边那株桂花树坐了花骨朵,老远就能闻到香味,我约莫这两三日就能开,特地挑了枝形状好的给祖母供在屋里,省了用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