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去,谢还的姿势比他更不好过,至少他还能借力,谢还却是一手揽着他,一手撑住树,绷紧了身体。几个端着果盘点心的侍女从树下走过。宋迎不敢乱动,脸颊被树叶挠得痒极了,他天生跟一些树种五行不合,碰了就会起一身的红疹,忍不住传音:“谢还,我脸上痒,你帮我挠挠。”谢还哪里腾得出手,侧过脸来,无声看着他:“哪边。”“就你这边,眼睛附近。”刚说完,眼角一凉,竟是谢还贴过脸来,在周遭蹭了蹭:“这里?”!!!血都一股脑的冲上了头顶,宋迎恨不能原地炸成一朵烟花:“你、你……”谢朝辞理直气壮:“你什么你,我抱着你,还要撑着身体,难道用脚给你挠。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宋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连看着他都觉得浑身烧了起来一般,倏然低下头:“无耻。”“还有更无耻的,要听吗?”“不要。”谢还:“皮肤很嫩,滑滑的。”宋迎真恨不能把他那张嘴缝起来:“你别说了!”他轻笑了一声。树下的侍女走远了,宋迎赶紧挣开他回到地面,与他远远的拉开距离:“流氓,离我远点。”谢还笑吟吟的,听话地离他远了些,还是传音道:“前边,有石头。”晚了。宋迎光顾着回头躲他,转眼一头撞了上去。头上瞬间起了个包,差点叫出声来,幸亏谢朝辞眼疾手快,把人捂住了,忍不住笑道:“毛毛躁躁的。”谁毛毛躁躁了?不都是、都是……都是你耍流氓。宋迎懊恼起来,当初他可是仙门典范,凤麟之花,怎么到了谢还面前,就跟头蠢驴似的了?“疼不疼?”额头上的包被轻轻揉着,谢还取出一瓶药膏,躲到巨石后面给他仔细地抹上,唏嘘道:“这下破相了,可怎么办。”宋迎竟然紧张起来:“很难看吗?”“好看,师尊怎么样都好看。”宋迎默默抹了把鼻子,又轻轻嘶了一声,这回可真的碰到痛处了。“忍忍,谁让你这么粗心。”“有止痒的药膏吗?”“有。”谢还又拿出一个红瓶:“是不是又要起疹子了,刚才那是棵复荆树。”“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凉凉的指尖把药膏在他眼睛附近抹开了,谢还笑道:“你有什么是我不记得的?”宋迎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倚着石头沉默地看着他。太近了。借着珠光这样看谢还,连他的睫毛也清清楚楚的,投下一小片阴影。药膏在肌肤上化开,凉丝丝的,谢还抹得很认真,问:“还有哪里痒?”宋迎挤了挤眼:“好像没了。”“嗯。”他把药瓶收起了,抱起手,神色又玩味起来,凑近了轻声问:“你刚才说给我留了什么。”宋迎都快把这茬忘了,垂眸,身子挨着石头贴得更紧了:“你知道也没用了,凤麟宗大概把那封遗书毁掉了。”“我知道就足够了,你说。”“我……”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想到那记忆境中,一层层鲜血画就的招魂阵,跪在石台上面色苍白的青年,嘴里低低地问:“我死了,你会不会醒过来?”心里就被针扎了一样疼。“怎么哭了?”谢还慌忙拿袖子擦去他的眼泪,“别哭,别哭,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不问了,你别哭。”宋迎摇了摇头:“我这个师父当得真的很不好,对不起。”话落,却是被他揽进了怀里,一只手轻轻在背后抚着:“怎么说这些,你很好,好得叫人喜欢都来不及。”大抵是头一次见到他哭,谢还也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思来想去,觉得师尊可能受到的打击太多了,才情绪崩溃。如果换了是他,一睁开眼,十年变迁,物是人非,曾经最熟悉的人死的死,陌路的陌路,也会很难过。安抚了片刻,腰间忽然紧了紧。竟是宋迎抱住了他,在心口处闷声道:“谢还。”谢朝辞僵直了身体,喉咙一干:“我在。”“如果我没活过来,你是不是会一直那样伤害自己?”是不是会像记忆境里那样,拼命养着身体,只是为了下一次招魂,招不来,就再等,再养。“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回来了吗。”宋迎默默放开灵识,感受他的灵脉,这段时间靠灵丹妙药养着,总算好了许多,皲裂的地方慢慢长起来了,光芒也亮了些。“你不要有事。”他闷闷的,“邓素和白炼都走了,你不能再有事。”“不会。”谢还拍了拍他,“我命硬着呢,想死都死不成。”宋迎捂住他的嘴:“别说。”谢朝辞眉目一弯,露出一个笑来,“走吧。”“嗯。”邓素生前除了居住在宗主府,更多时间是待在无妄山的白梅小榭,生前,宋迎经常聚在此处饮酒烹茶。无妄山上一片错落树影,黑漆漆的,倒是没用鲛珠点饰,难得留了一片清净。宋迎轻车熟路地走了一条捷径,来到掩在梅林中的花榭前。这里久无人住,早就有些破旧,门前一块空地,地上枯叶杂草堆积,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门锁上铜花斑驳,摸上去依稀能辨出花纹,宋迎取下束发银簪,一通捣鼓,无果。谢还道:“何不直接震碎了它。”宋迎埋头苦攻,额上起了一层汗珠,道:“这锁是白炼给邓素做的。你知道他那个人,闲着没事就喜欢敲敲打打,明明是个魔修,却活得像个铁匠。”谢还一阵默然,才道:“师尊的佩剑就是他铸的。”“是啊。”白炼铸剑,师尊起名,邓素铭刻。谢还心里不是个滋味,师尊身边,不管是佩剑还是别的,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有他参与过的。尽管知道白炼邓素与他只是知己朋友,有时候谢朝辞还是忍不住会打翻醋坛子。恋人做不成,徒弟做不好,连跟他做朋友,都已经有人压着一头。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像邓白那样在他心中举足轻重的人。咔嗒一声,宋迎一喜:“成了!”谢还回神,拿手帕给他擦了擦汗。门开,扑面一股闷霉的味道。谢还关上门,开了灵识看去。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这里他只来过两三次,所以记忆不多,但是乍一看,格局摆设似乎与印象中的无异,没有变过。邓淳如就像他的名字,人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喜欢的东西也大多质朴,屋里陈设简单,梅花的屏风隔开了卧房,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张木桌,四张椅子,还有一尊蒙尘的红泥小炉。其他的,便是书架橱柜,多矮小,占地不大。宋迎在屏风前看了一会儿,转而来到炉子边,也不管那上面厚厚的积尘,掀开了盖子。里面还留着炭火烧过的痕迹,宋迎静静注视了片刻,肩上忽然一重,谢还在身后不说话,只是通过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在说,还有他在。宋迎回头冲他一笑:“无事。”他闭上眼,试着追溯了一下。☆、聊赠一枝春须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概时间太久了罢。”他什么都没感应到。谢还也在几样物件上追溯了一下,同样无果。两人一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道屏风。转过屏风是一张小床,床边一张书桌,放着几本书,一个花瓶,栽着几枝枯黑的干花。宋迎拂去书上灰尘,看了看,除了易卦类的,竟还有一本有关邪术的书。“邪书?”谢还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邓素为何会看这个。”“不知道。这上面也追溯不到东西。”宋迎翻开书看了看,纸上字迹早就洇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内容。谢还忽然指着那花瓶:“这个呢。”“姑且试试吧。”宋迎把手放在花瓶上,谁知刚一施展追溯术,眼前便闪现出纷纷扬扬的画面来。他猛的抓住了谢还的手:“有。”谢朝辞立刻与他一起入境。这是一方执念境,不似记忆境那般危险,但同样的,执念境里能看到的记忆往往是一个人生前死后最为放不下的,大多只是片段,并不连贯。邓素修习易卦,只要他想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算不出来。白炼曾经笑言:“你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了,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邓素淡淡地笑:“所以我从不占算前程。倘若不知道,明日犹可期,倘若知道了,百岁亦无趣。”古往今来,兴衰荣辱,他看得多了,所以许多事也就看淡,人也就淡泊了,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这样的一个人,心中竟也有执念。白光漫过,最先入眼的,是一方青山秀水。翠绿的山间传来清澈的嬉闹声,几只纸鸢趁着东风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长线尽头,小孩子在青青草地上你追我赶,比着谁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玩儿得累了,不再争执谁更厉害,齐刷刷地收了风筝,笑嘻嘻的跑向一个水绿长袍的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先生,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大哥哥,下次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蝴蝶的风筝啊?”“神仙叔叔,我还想吃糖,你还有吗?我用小泥人跟你换!”五花八门的叫法,惹得那人浅浅地笑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从广袖里拿出一个糖罐:“你们分着吃吧。”那罐子是木头的,小南瓜那么大,几个小孩开心地惊叫起来:“好多糖!”这人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道:“该吃午饭了,都回家去吧。”孩子们纷纷道谢,然后又蹦又跳地朝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跑去。邓淳如看了一会儿,细细双了好几层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转而一瞥,落到那湖光山色的尽头。村落依山傍水,不远处一汪泛着朦胧雾气的湖泊。融融碧波里,一扇竹筏破开浮萍,留下一尾长长涟漪。慢慢靠了岸,才看清是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虽有几分不修边幅,目光却澄澈。远远看见邓素站在山上,朝他挥了挥手。邓素点头示意,并未动作。那人将竹筏栓好了,搬下上面的木桶渔网,挑挑拣拣,拿刀具剖了两条肥鱼,鱼鳞刮净,再度朝他招了招手。邓素只好下山去,脚步轻飘飘的一闪,眨眼间便到他跟前:“你好。”“好!”那人爽朗一笑,声音也如目光那般清透,却问:“要鱼吗?”明明素不相识,这人却莫名的自来熟,邓素笑了一下:“不怎么吃鱼。”看他风尘仆仆,又问:“怎么卖?”“不卖!送你!”邓素一愣:“送我?”那人嘿嘿一笑,怕他多想似的:“别人也送的。”“谁都送?”“见了人就送。”邓素奇怪起来:“为何不卖钱。”他道:“要钱也没用,做点事图自己开心。”这下邓素倒仔细打量起他来,半晌,问:“在下邓素,兄台贵姓?”“姓白。”他又料理起那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海外来的,听说这边很好,就想来这里生活。你是修士吗?瞧着像。”“修易道。”白炼笑起来:“不止。”邓素拢了拢长袖,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坦诚道:“兼修医道。白兄也是同道中人?”“我修魔。不过这边好像不太待见魔修。”很久之前,大陆曾经把邪修魔修赶到海外,所以对那边来说,道修罕见,魔修遍地走。不过魔修也不尽是坏的,邓素看着他把鱼鳞刮得翻飞,莞尔:“道魔其实殊途同归,只是大部分人较真罢了。白兄为人热忱,既能看出我是修士,想必修为不浅,何不云游扶道,做个散人?”“扶道?是做什么?”邓素道:“游走四方,为民除害,助人为乐。”白炼喃喃:“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能这样。”“白兄是上了陆就在这里定居了吗?”“是。所以有些孤陋寡闻了。邓兄来这里,难道就是扶道来了?”“正是。听说这边有人染疾,过来看看。”“哦,那个起水泡的毛病,治得好吗?”“不是疑难杂症,已经开了药给他们,七天左右便能好了。”“真好。那我以后也出去扶道看看,一直待在这山窝里抓鱼也挺无聊的,哈哈。”他看着憨厚敦实,也不怎么会说话,懵懵懂懂,想来是海外民风闭塞所致。不过心思热络,不是坏人,邓素又跟他说了说现下仙门的形势,提点了一些注意的地方,然后便要走了。临走,白炼硬是塞给他两条肥鱼:“多谢邓兄指点,这鱼你要不吃,送朋友也行,不然我过意不去。”一番谈话下来,邓素也差不多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真的过意不去,便收下了,笑道:“白兄后会有期。”“有期有期!”邓素垂手作别,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过身来,指尖一拂,一枝白梅花徐徐飘过去:“倘若白兄有难处,可以来万象山易宗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