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话可信度不高。江廖音不顾路人的眼光,蹲下把他往背上一托,又迅速站起身,就别下来了。不耽误你吃。商量不通。季韶恹恹地伏在他背上,十分珍惜地吃完了最后两只章鱼丸子。那些热闹还在继续,却都被甩在身后离得越来越远。季韶觉得自己明明还能再吃一会儿。被揪着提前离场心里很郁闷。江廖音你真是等到他吃完,江廖音拆了只口罩递上来,我真是怎么?季韶突然被打断,一时便也不好意思再说他坏话。只能默默戴上口罩,在心里嘀咕他两句。吃的时候挺尽兴,不知不觉便消耗了许多体力,这时趴在他背上微微颠簸,没走出多远便已经昏昏欲睡。嘀嘀咕咕的动静从心里跑到了嘴边,江廖音太不讲道理了江廖音听得想笑:我怎么不讲道理了?这样不好季韶自言自语地梦呓,你以后不能会找不到女朋友的都已经找着你了。我还找什么女朋友。江廖音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抱怨,嘴角上扬了一路。回到公寓时天色漆黑,季韶也已经睡熟了。江廖音知道他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体力上限不高,才想着去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个晚餐。没料到会去热闹的地方玩到现在,怕他回来之后会太疲惫才催着他早点走。这会儿指定是累了。也没叫醒他,想要把他直接放到床上去继续睡。站在门口按完了密码才反应过来自己按的是季韶的门锁。他刚要收回手,却听见一声电子提示音。接着是清脆的锁芯转动。门居然开了。作者有话要说:误打误撞给自己喂了口糖*来辽先给大家拜个年!大家过年好!然后自首今天也没有写完番外我反思觉得还是再酝酿一哈明天番!明天肯定番!大家晚安mua!第三十三章江廖音愣在原地,抬头重新确认房号。片刻后反手关上门, 回了自己屋里。季韶吃饱喝足睡得很香。躺在他的床上, 盖着他的被子, 枕着他的枕头, 舒适地睡着,好像本来就应该在这里般。自然得不像话。江廖音把床头灯调暗, 趴在床边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 轻轻戳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你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哪有人把自己家的密码设成跟邻居家一样的。是不是心也太大了点。万一被那邻居发现了呢?万一邻居是个变态, 趁你洗澡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干坏事呢?那密码可是我的生日。江廖音继续小声念叨,你怎么能用我生日当你家房门密码呢。平白惹人多生妄想。他今晚急着想把季韶拉走,其实还有另一重心思。美食节的地点选的离学校近, 来捧场的年轻人就格外的多。一路逛吃,每走两个摊就得遇上一个厚颜无耻的来要问季韶要联系方式。omega本身就数量稀少, 不管在哪里都是令人追逐的对象。他的信息素又那么好闻,不经抑制地散播出去格外引人注意。江廖音看得很烦躁, 帮他拒绝搭讪时还要挨白眼, 凶什么凶, 你又不是他的alpha管那么多干什么。想发火, 但人家说得也没错。江廖音知道,等季韶完全恢复了omega的身份, 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地追求他,为搏得他的笑容而不顾一切。这么想着,他私心里甚至希望季韶的戒断时间再久一点。自己的宝贝不要那么快被别人发现。但那又能拖延多久呢。宝贝终究会被别人觊觎的, 而他却没有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的身份。如果我真的是就好了。江廖音喃喃着,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尚未舍得动用的承诺。一个被季韶亲口认证过,只要提出,就会被全力实现的承诺。如果我的愿望是希望你成为我一个人的omega,你会帮我实现吗?太无耻了。几乎能想象出季韶皱着眉头骂他没大没小的模样,江廖音兀自笑了起来,颇有些无奈与自嘲。他能感受到,季韶还在有意地用小辈的身份把他从心里隔开。即使平日里相处得再融洽,氛围真到了要往暧昧的方向发展时,也会被小屁孩的身份模糊带过。是不是得做点什么事,证明他不小才行?江廖音郑重其事地思考着,忽然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不知是否梦到什么,季韶渐渐睡得不□□稳。攥着被子收紧手指拉向胸口,蜷起身微微颤抖。江廖音从妄想中回过神来,伸着胳膊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却见他抖得更加厉害。恍惚间仿佛看见两人茶庄初逢那天,他也是这样颤抖着,全身都泛着好看的红色。那时候他的意识已经稀薄得不受控制,只凭着本能索取标记。一次两次,呜咽着受不住却还是想要,手指攥紧枕头尽力忍着,揪出一道道褶痕。不能再继续想了。否则要过不了审了。江廖音犹豫片刻,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叫醒他,季韶却已经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盯着空气。数秒后视线才有了焦点,落在他身上,我睡着了你把我背回来的?江廖音点头:睡得不好?我认床。季韶掀开被子,双手捂着脸暴力揉了几下,才觉得清醒不少,什么时候了?还早。回来也就半个小时。江廖音打开壁灯,房间顿时亮堂起来,要不要给你做点宵夜?美食节摊上卖的都是小吃,没有吃主食按说是吃不饱的。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松鼠松鼠松鼠。为了自由。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我不饿。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那倒不用。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真的不用?真不用。那我走了?送你到门口吧。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他当然知道。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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