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秦天心情一下从谷底又回到了山巅，他急匆匆把自己的那根绳也掏了出来，弯下腰把两人的符一起拽在手心，“老天保佑菩萨保佑，龙哥以后都平平安安，什么事也不要出，我们一定年年还愿……”龙毅目光柔软地望着迷信地碎碎念叨的小青年，从不信这些的他内心此刻也默默虔诚地许下愿望。老天保佑。愿他的幺儿以后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作者说:老天保佑，大家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第70章 真的亲70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医生便过来巡房了。秦天紧张地拉着医生问东问西，一边听着医生的交代一边频频点头，就差拿个本子记下来了。龙毅的手臂和腰腹被扎了好几刀，刀锋锋利，好在他避让及时，除了腰间那一道，其他都不深。就算这样，医生还是交代要在医院待上几天，起码要等缝合的地方愈合。秦天恨不得让龙毅在医院待到到伤口全好了，忙点头应是，但龙毅却惦记着其他事，想早点回去。“急什么呀！”等医生走了，秦天瞪了龙毅一眼，像在瞪一个不听家长话的熊孩子。“……没人顶班。”龙毅干巴巴地说。“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上班！？”秦天要被他气死了，“你这么尽职尽责，你们公司咋到现在都不来看看你呢！？”秦天昨晚慌里慌张跟着龙毅上了救护车，一直在医院里守了一整夜，又哭了老半天，这会儿瞪起人眼睛红彤彤的，又凶又让人心疼。“别气。”龙毅拽过他的手，握在手里，难得示弱。秦天再大的气，看着男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的样子都消了。他叹了口气，拿热水壶往水盅里倒了些开水，给龙毅晾在一旁。“你就放下一百个心吧，”秦天坐下来，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扯动，干脆放在男人掌心揪着他手指玩，“我昨晚就跟老刘通过电话了，他说已经跟你们钱经理汇报了情况，公司很重视，会安排人顶班的。”“不缺你一个！”说完他还是气不过，用另一只手戳了戳男人的脑门，“你就给我老老实实躺着！”龙毅老实躺着任由小青年冲他撒气，目光却格外温柔。“好，都听你的。”他如今穿得病服，扭头望了望一旁挂在衣架的衣服，对秦天道。“那幺儿帮我办件事。”*下午，陈明强拎着一个大花篮来了。秦天对他没有好脸色，看到他来了，刚还和龙毅说笑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原因无它，明明他早就发现异常还主动上报了，方经理也说当天就把情况报给了派出所，结果陈明强他们所里没重视不采取行动，最后害得他家龙哥受伤，凭什么呀？想想就来气。毕竟是龙毅的战友，秦天不想男人难做，干脆跟龙毅说他回家一趟。正好回去给兜兜喂饭，顺便去处理男人拜托他办的事。“咳。”陈明强自知理亏，侧身让秦天出门，怂着头揉了揉鼻子，把花篮放在了病床旁的立柜上。“别介意，小孩儿不懂事。”龙毅这会儿伤口不怎么疼了，病床摇起来半截，斜着靠在床上替秦天道歉。“嗐，我介意啥，本来就是我的错。”陈明强心大，完全没看出来龙毅和秦天的关系，只觉得就跟他关系一样，是好哥们。好哥们因为他的缘故受伤了，当然心气不顺。“班长，”陈明强脸色正了些，双手放在膝盖上，冲龙毅认真道了歉，“这次真的是我们的工作疏忽，害你受伤，我真的心里太过意不去了……”“别说这些，”龙毅拍了拍陈明强的肩，“谁都没想到。”陈明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是他自己盲目自信。他那天虽然接到了报案，但总觉得自己在这辖区呆了快十年，什么都尽在掌握，根本就不认为辖区里会出现贩毒涉毒的份子，转头就去忙别的案子了。结果呢。现实就打了他狠狠一耳光。“那孙子今天早上给逮着了，”陈明强一夜没睡，这会儿倒还精神，“现在和他姘头已经被市局提走了。”其实这些事不该给无关人等说，但陈明强心中有愧，又知道龙毅是个靠谱的人，便挑了些能说的说了。“还挺精明的，躲在后边社区的垃圾房里，”陈明强咋舌，“看样子是打算等我们这一波搜过了再跑。”“那里头都是垃圾，我们还真没仔细搜。不过好在你们小区那保洁眼尖，早上上工去拿垃圾袋的时候发现了，觉得不对劲儿，偷偷打电话给我们报了警。”龙毅点了点头，猜想应该是杜玉梅。那阿姨还真是热心肠，好在他之前提醒过她，想来人还是听进去了。“男的是块硬骨头，还没松嘴。”陈明强又道，“从滇省那边窜来的，黑户，用的假身份证，还好他之前身上背了案子，系统里有记录。”“去年滇挝有起跨国案你知道吧？”陈明强隐晦的提了提，“抓了好几条大鱼，但还是有漏网的。”“这人之前是保镖，估计特地和人分开了避风头，躲了大半年心思又活络了。那女的应该是他弄来掩人耳目的，顺便帮忙贩毒。”“这俩人倒也精明，先是乱七八糟网购了一堆东西，把肚子掏空了，再把小袋粉儿塞进了复原。转手寄给几个下家，经过他们再捣腾两手，东西就散出去了。”陈明强语气后怕，这几年网购和快递越来越兴盛，没想到贩毒份子也往里伸手。“ 好在女的瘾大，已经扛不住把下线交代了。”“你说他们脑子还真他妈精，”陈明强想起从那小屋里翻出来的东西，跟龙毅吐槽，“买洋娃娃啊，能掏棉絮；买老年手机，能拆电路板；连腊肉香肠这种吃的，也能让他们掏了肉塞粉进去！妈的！”陈明强他们搜查屋子时，从那堆打包好要寄的快递里翻出了不少日用品，光看外边根本发现不了里面藏了毒。“班长，真的好在有你，”陈明强看龙毅这会儿跟看再生父母似的，“要不兄弟我这身皮怕是都要被扒下来。”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那冯寿荣怕还不是条小鱼，后面说不定还能咬上一大串更大的出来。陈明强庆幸不已。虽然这次疏忽他还是受了处分，但好歹把人抓住了将功补过，如果龙毅当时没拦着那冯寿荣，他和他下面的队员怕是都要被一撸到底。“是小天发现的。”龙毅一点儿没居功，直接挡住了陈明强的感激。“嘿嘿，这倒是，这倒是。”陈明强摸摸脑袋，反应过来，十分上道的说，“我回头就让所里给小秦同志弄个锦旗！”他瞅着男人的表情，又补了句，“班长放心，等案子明了了，我就给上边申请，这样热心的好市民肯定得颁发奖金！”龙毅脸色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陈明强心头暗自咋舌。我的娘咧，当年班里表现最好的新兵伢子也没受过班长这么关照啊。看来小秦跟班长关系是真的亲！*秦天这会儿还不知道不久之后自己的小金库又会有一笔进账。他坐公车回了家，去菜市场买了菜，又剁了了几大斤排骨，顺道把昨天慌张扔在路边的小电摩也骑回了家。兜兜这会儿老实地趴在值班室外，看见秦天回来摇着尾巴便扑了上来。“哎哟，我们的大功臣！”秦天从龙毅那儿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知道了是兜兜在危急关头救了龙毅的命，这会儿抱起大黑狗就是一顿搓揉猛亲。“你咋这么机灵呢！？啊，小机灵鬼！肯定是跟哥哥我学的，是不是？”今天白天当班的是新调来的保安，秦天冲他点头打了声招呼，薅着狗进了屋。“乖乖坐着，”秦天拎着肉和菜进了厨房，指着门口让兜兜坐下，“今天哥哥给你做大餐，奖励你。”“嗷呜！”兜兜汪汪叫了两声，吐着舌头乖巧地趴在门边。秦天先把一大袋排骨倒进盆里洗了洗，又挪进接了凉水的锅里焯。灶台的沥盆上放着一窝洗干净的白菜，大概是昨晚龙毅本来准备炒的，这会儿叶片都有些蔫儿了。秦天重新洗了洗，把它们放进盆里泡着，又搬了个小凳坐下，把几颗土豆和铁棍山药削了皮，连着青椒一起切成块。龙哥口味重，又嗜辣，但这会儿受伤了，辛辣的东西肯定不行了，秦天特意问了医生，红烧或者清炒的菜都没有关系。他将焯好水的排骨捞了起来，拨了一小半到旁边的砂锅里拿来炖汤，剩下的就着热油下锅，哗啦啦便滋起一阵热气。“汪汪！”排骨混着香料和豆瓣在锅里焖烧，没一会儿香味便从锅盖缝隙里钻了出来，趴在门边的大黑狗不时的舔着嘴，看上去馋死了。秦天笑着用筷子夹了一块骨头，捏在手里忽上忽下逗它，等兜兜馋得快蹦到他身上了，才把排骨喂到它嘴里。“好啦，知道你喜欢，一会儿多给你留点儿，”秦天戳了戳兜兜的脑门，冲他嘀咕，“咱们不让你爸多吃，让他长长记性！”作者说:文中提及的藏毒方式都是真实案件里曾被警方查获的，犯罪分子有时候其实离我们比想象中的近。第71章 最重要71病房里，陈明强坐了好一会儿，聊完这次的案子又和龙毅聊了聊派出所日常的工作，直到所里打电话催他回去，才意犹未尽地停了嘴。这次案件涉及范围不小，他们虽然只是辖区派出所，但后续还有一系列收尾和复查工作。“班长，考虑一下我说的事儿，”陈明强站起身，再次提了提他刚才代表所里对龙毅的邀请，“虽然辅警工资低了点，但也比做保安拿得多。”龙毅抬起头。 被那双一黑一白的眸子静静瞧着，陈明强觉得自己又成了当年他手下的小兵，一点儿官威不剩。“咳，我不是瞧不起这职业，只是……只是觉得您好歹也穿着军装为国奉献那么多年，现在多屈才啊。”陈明强情真意切，“而且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辅警也能转正的，班长您履历在那，到时候转正一个月拿个万儿八千的，日子也过得舒坦些。”“我知道了。”龙毅点点头，没有应承，只对他说，“我考虑下。”“诶，成！”陈明强乐呵地点点头，在他看来警察是个比保安好太多的工作，龙毅之前也许是因为身体残疾没有渠道，如今有他帮衬，换过来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考虑什么啊？”秦天这会儿刚巧办完事回来，拎着饭桶和出门的陈明强差点撞上。陈明强见秦天脸色好了些，也不敢再捅马蜂窝，嘿嘿一笑也不吭声，特意把门打开了些让秦天进去，自己冲龙毅打了声招呼便走了，生怕秦天又瞪着他骂。“就他这样不靠谱的还能当上派出所的小队长？”秦天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颗喔喔奶糖剥开塞进嘴里，又剥了颗喂龙毅，“要是这样，我觉得龙哥你起码都能当上所长！”秦天把龙毅受伤这事怪罪了一大半到陈明强身上，反正怎么都看他不顺眼。“你啊……”龙毅心里明白他其实这会儿该劝小孩儿别这么偏激，当时的情况谁都预想不到，更何况陈明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以后秦天升职了说不定还会打交道，应该交好才是。但看着秦天为他抱不平的模样，他又心软的不行。没关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只要他幺儿开心点就好。龙毅招了招手，让秦天坐过来，摸了摸他的手，有点凉。估计是骑车过来的，还没带手套。秦天一看男人皱眉的样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刚才你们聊什么呢？”他嚼着奶糖，故意问，“我方便知道吗？”龙毅没说案子的事，不想秦天太关注这些。他把陈明强邀请他当辅警的事说了。“……”秦天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想去吗？”龙毅没有回答，反而反问秦天。“你想我去吗？”秦天啜着糖，觉得买到了过期货。要不然怎么嘴里有点苦。他抬头望向面前这个遇见匪徒都敢奋不顾身拦截的男人，眼眸又垂了下来，自顾自地说，“龙哥应该会喜欢警察的工作吧？”“除暴安良，保护人民群众……”秦天喃喃，“和军人很像啊。”龙毅双手握住青年的肩，迫使他抬头看自己，再次重复自己的问话。“你想我去吗？”男人的异色双眼盯着他，让秦天觉得自己的内心都被洞穿了。秦天动了动嘴唇，在男人无言的鼓励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想。”是的。他一点都不想龙哥去当什么辅警，什么警察。说他任性也好，说他自私也罢，他就是不想让龙哥干这个职业。连当个平平凡凡的保安都能被人捅，如果真的当了警察了，龙哥岂不是天天都暴露在危险之中？他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就在想。这辈子都不要再有第二回 了。他一点都承受不起这种要失去龙哥的恐惧。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他不过是只想要一个叫龙毅的，能平平安安地一直陪在他身边。有这么难吗？“虽然我不想，”秦天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容，“但如果龙哥你喜欢的话，就去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永远支持你。”秦天告诉自己，他不能那么自私。他这辈子能遇见龙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他还奢求什么呢？他不想让龙哥有一丁点儿不高兴。龙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握住小青年的手，将人扯近。“诶，小心伤！”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秦天差点撞到男人胸口，伸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形。他抬头正想数落男人两句，就对上一双无奈又温柔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情愫让想要沉溺进去。“我不去。”他听见男人说。“不是，你不用听我胡说，”秦天急了，“你想去就去啊，我不拦你的！”说罢却觉得自己这话更像是赌气一般，连忙扯着男人手指认真道，“真的，龙哥，我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龙毅按住了小孩儿乱动的手，“我不想去。”秦天嗫嗫道，“你……不喜欢么？”龙毅从嗓间发出一声难辨是否的气音，按下小青年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个稍纵即逝的吻。“我喜欢你。”“说正事儿呢！”秦天被他亲得一呆，回过神红着脸扯龙毅衣领，“你别打马虎眼儿！”“喜欢你怎么不是正事儿了？”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情话来要人命，龙毅说得一本正经，“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可是……”秦天觉得自己太矫情了，龙毅明明顺着他在说，他却又替男人不值起来。“小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秦天点点头。是的，他其实觉得现在做快递员挺好的，工资收入比许多白领都不低，干得好还有不少奖金能拿。他没读过大学，也进不去那些大公司，能找到这么个能谋生又不讨厌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是一样的，”龙毅避着伤口，将小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同意……毕竟工资高些，工作可能也有趣点，”龙毅轻笑了一声，“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这些，如果职责所在，我当然会去尽职尽责。”“但我同样也是个小老百姓……如今有了牵挂，我更不想让牵挂的人担心。”“我没有太多的喜好，有时候觉得你喜欢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龙毅带着感慨说出这句话，收到了秦天不赞同的瞪眼，“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就是委屈。”“军人、保安或是警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你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话龙毅并没有说出口，他怕给小孩儿太大负担。他亲了亲秦天的额头，“放心，这回的事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幺儿，相信我好吗？”胸口的病服被小青年的手拽得起了皱，龙毅看着他的幺儿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又变得红彤彤的荔枝眼。“怎么又哭了？”龙毅伸手用拇指去揩秦天眼角的泪珠，结果却被小孩儿状若恶狠狠地一推肩，将他整个人按回到了床上。“唔……”他干燥的唇被秦天整个咬住，温热的舌头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带着青年身上那股还未消散的少年意气和倔强，和着奶糖的香甜一股脑往他嘴里钻，两个人的舌头交叠缠绕，唇与唇之间不剩一点空隙。房间外是病人和护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间或交杂着交谈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房间内却是安静地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唇舌间的零星水意。“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了！”秦天撑在枕边，瞪着眼冲龙毅放狠话，音调却带着鼻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反正我要缠着你，缠到老缠到死！”每次在他以为龙哥够好的时候，龙哥总能让他觉得更好。他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又暖和又燥热，浑身连骨头都快瘫软一片。“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龙毅搂着又趴回他身上的小孩儿，亲了亲他的嘴角，“谁说老了还要骑着电摩载我遛弯呢？”“要你载我！”秦天得寸进尺。龙毅笑了，“好，我载你。”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小青年的一双眼又亮又凶，鼻头微红，嘴唇鼓鼓，龙毅只觉得像一只护食又认主小狼崽子，可爱得不得了。第72章 你收着72秦天请了两天的假，要不是医生说龙哥身体不错外伤恢复起来挺快，秦天都还想再多请几天。“尝尝我炖的土豆烧排骨。”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临近几个病房的家属都陆续去楼上食堂打饭，秦天把带来的保温饭桶打开，一层一层把里面的隔层取了出来，放在床上支开的小桌板上，“你上回只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随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说起来这保温桶还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龙哥为了给他带饭买的，质量不错，隔了两三个小时，饭菜还是热腾腾的。“闻着就香。”龙毅靠在床上，望着小青年忙前忙后的样子，嘴角微勾。“你以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说，“反正兜兜觉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龙毅失笑，“合着我受伤了，还只能吃狗粮？”“哼，谁叫你受伤的！？”秦天绷着脸却没绷住，忍不住也笑了。“兜兜这回可是救驾有功，必须吃得比你还好，”秦天把上面两层菜给龙毅放好了，又将桶肚里的山药排骨汤倒进了瓷碗里，努了努嘴，“瞧见没，最大的几块龙骨都赏它了，你只能喝汤。”“唔，”龙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够了。”“我好养活。”听到他说这个，秦天的笑淡了下来。他低头从衣服内袋里把上午龙毅给他的银行卡递了回去。“喏，事办完了，收好。”龙毅没接，自顾自吃着饭，“你收着吧。”“我收着？”秦天睁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啊？”龙毅垂着眼夹了块土豆塞进秦天张着的嘴里，“那你把我一块儿卷走。”土豆香糯绵软，牙齿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样。秦天在今天之前，一只都以为自家龙哥是个小白菜地里黄，穷得响叮当，所以才抠抠搜搜啥也舍不得买，每天过得那么节俭。结果今天他把卡插进自动柜员机后，却发现自己窝里的不是小白菜，是只藏了金蛋的鸡！那张卡里……竟然有小五十万。龙毅在把卡递给他时就交代了，里面除了现在的工资，还有他前些年当兵时的补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伤残的抚恤金。只不过，秦天没想到有这么多。秦天其实对这笔钱没什么想法。要说真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股闷气。明明卡里有钱，为什么日子却过得那么紧巴巴？是傻子么？然而当他知道男人攒着这钱拿来干什么之后，那股闷气却化为心疼，堵在他心里让人难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龙哥，”秦天见男人真不接手，只好先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拉好拉链，“你啥时候开始做这事的？”今天早上，龙毅把卡和一张写着串数字的纸条一块儿递给他，交代他往一个账户里汇两千块钱。秦天没多问，只看着纸条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铁柱。等汇完了秦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出现在龙毅向他讲过的往事里。是……那个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动脉的新兵蛋子。龙毅在那次行动中伤了一只眼，而李铁柱，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秦天陡然便明白了龙毅在做什么。他是在替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年轻士兵尽孝。每个月，龙毅都会汇出一笔钱，通过这个账户到达李铁柱的父母亲人手里，让他们衣食无忧。而这个月恰好这几天便是汇款的日子，龙毅怕那边需要用钱，只能拜托秦天帮他，及时汇过去。“记不清了……”龙毅想了想，“就那时做完手术后吧。”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眼睛整日的疼，一闭上眼却又总浮现出小年轻满脸血和泥却捂着脖子张嘴想要同他说话的样子。那张脸还那么青涩那么年轻，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小年轻最后想对他说什么，龙毅永远不会知道了。后来出院后，龙毅却发现政委已经瞒着他，将小年轻的遗体和抚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吧，政委没有把这个本属于他的任务给他留下。龙毅没说什么，只不过还是买了车票，去了一趟小年轻的老家。是个和他小时候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农村，烂泥巴路，下了大巴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头。龙毅按着村里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铁柱家。他站在篱笆外，没有进去。那时也差不多是年关时候，路边伫立着一栋两层的水泥楼，看上去才修好没多久。两个中年妇女一边聊天一边忙进忙出，龙毅看了李铁柱的档案，那应当是他两个亲姐姐。水泥楼外，空荡荡的院坝里支着个竹椅，上面坐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看上去五六十岁了，一张脸是面朝黄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缝里积着泥土，脸上一层层褶子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皱着眉头。“老李，吃饭了。”穿着朴素的太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盆菜，招呼老伴。“晓得咯。”老头右手拿着烟杆，应了一声，却没动作。他又抽了口烟，仰起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正握着什么东西，不时摩擦。龙毅虽然一只眼已经无法视物了，另一只视力还在。就着夕阳余晖在那东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着的是什么。——一枚军章。屋里头又催了几声，老头终于停了嘴。他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烟丝，将烟杆插在了腰后。然后他站起身，将手里的军章用那只黑黢黢的手指摸了摸，珍而又珍地揣进了上衣口袋。老头背着手跨进了宽敞的屋门。只不过那扇背，随着白日里最后一丝光线的沉没，佝偻地越来越向下。第73章 黑丝绒73那一日龙毅终究没有打扰李家人的团聚，他默默地来了，又默默地离开。在那之后，就是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汇钱。“为什么每个月只汇两千呢？”秦天把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夹进嘴里，舌头一嘬就把肉嚼来吃了，留着一截骨头吮着骨髓。“如果想让李铁柱的父母过好一些，咋不一次性把钱都转给他们？”秦天觉得龙哥既然有打算把钱都攒着给老两口，两千这数目实在有些少。“在农村，一个月两千块可以顿顿都吃猪肉了。”龙毅伸手把秦天嘴角的饭粒捻起来，顺手吃进了自己嘴里，“再多了，不一定好。”“唔？”“那栋楼……”龙毅顿了顿，“应该是用铁柱的抚恤金修的。”“啊？”秦天愕然，转念便明白了，“是不是……他的兄弟姐妹？”龙毅点点头。“农村家庭一般都生得多，铁柱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父母在铁柱参军后，就轮流住在其他几个子女家。”“其实这样也好，”龙毅摸了摸秦天的头，跟他解释，“有政委关照着，房子必定是落在他们两个老人的名下。子女可以住，但要是想得到什么利益，平日里也会对二老好。”“亲缘关系这种事，很难掰扯，”龙毅道，“我如果把钱全都给了他们，说不定转手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现在这样，他们本来干农活还能赚点钱，这两千再拿在手里，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如果子女有难处，也能帮衬点，全凭他们自己主意。”秦天终于懂了。他仰头握住男人的手掌，“龙哥，你考虑得真周到。”像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你别介意就好。”龙毅揉了揉秦天的软发，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毕竟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了。家里每个月都要平白无故支出两千，虽说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龙毅还是会担心小孩儿不高兴。“我介意啥！？”秦天凶巴巴地把碗一跺，“嚯，好哇龙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有那么市侩吗！？”秦天知道男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不了这个坎，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他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只是心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和龙毅一起，孝敬老两口。龙毅以为秦天真生气了，连忙把小桌板推开了，将人带到身前亲了亲。“是我说错话。”秦天哼哼了两声，故意不理他，把人推到床榻上，手脚利落地将碗筷收拾了。收完了，发现身后竟没声儿了，他转过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其实没生气，却发现龙毅竟就这么睡着了。“一天到晚操心那么多事，”秦天小声嘟囔，“怪不得累！”虽这么埋怨，秦天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床板慢慢放了下来，把掀开的被子给男人盖好。他隔着衣服兜捏了捏口袋里硬硬的小卡片。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秦天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那张刚毅的脸庞此刻安静而平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让往日里无坚不摧的男人多了些憔悴和难得一见的虚弱，却又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