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响起他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我没有事,你别担心……”他不语,示意我继续。我断断续续说下去,声音越来越清晰:“……一年中能见上两面已经很不错了,早些年在家那边还好,早出晚归还能赶上家里的饭……后面调任到市里,外出,最开始还是每个月的固定电话,后面是账户里每个月多出的那些工资,就完全联系不到了。这都是我妈说的,不过我妈在爸调任不久后升了主任,很忙。”话终于说开,舒畅了许多。“所以你就开始了一个人玩泥巴的日子?”“喂……”他揉我的头,又像是随意将手臂挂在我肩上:“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嘛。”我渐渐平息,手撑在水泥地上支起上身,远处一圈接着一圈的楼房里的灯光悉悉索索灭了,实在觉得这楼顶上的风太过冰冷,拢了下围巾,又看着他。过了许久带着恶意地把冰冷的手塞进他口袋里:“但是爸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用话语无法形容的、不能被替代的存在,尽管见不上几面,但你知道他一直在,他在。”声音兀自在空气中荡着,应了这呜呜的风声。他抬头看着上空,从另一边口袋掏出根烟来点燃,直到火星占据了我的视线再蹴地一下熄灭,我回神抢过他的烟在嘴里狠狠地吸上一口,烟草的苦味在口腔里沉浮,我又“嗐——”的叹一声。他恶狠狠地剥下我的手:“别抽。”我就看着他,这一刻过于沉静:“你也不能再抽了。”他在地上捻灭了火星。“看。”他指着上空,有几颗很亮很亮的星星,隔得尚远。我一瞬有些哀:“对不起。”又沉寂了许久,他遂开口:“你以后一定得记得带电话。”“还得回我消息。”“别让我联系不到你。”我只顾点头。等烟味散的连踪迹都寻不到了的时候,他拍我的肩:“下去睡吧。”捡了地上的烟头下楼去了。我到后来才记起那天是12月31日,但我错过了。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我一直没有问他一句:你怎么样。我又来了!22渐入的冬天越发寒冷,一早上起来竟然是成片的白色,堆积在屋顶,树上,草丛里,再往下——正瞅上他走出寝室楼。天色尚早,我赶忙收拾奔出去,迎面撞上室外的冷气连忙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将下巴罩在衣领里。从宿舍楼那头绕过去一如既往地看到他在跑步,正好对着他的背影,清冷的空气中犹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眼瞅着他渐渐跑远,我连忙喊上一声:“哎!”一瞬泛上来的急切我连忙叫住他的步子,他正踉跄一晃诧异地回头,正对上我的视线。“怎么来了?”他放缓步子往回跑,隔着栏杆和我说着话。我将手向前伸去,手指冰凉。我在栏杆外面咪咪对着他笑,晃地奔起来去绕过这绿绿的围栏。他也同我一同向前跑,隔着一排绿坛,并肩。风灌进衣服里,下一刻,是往左转。我窜地转身,他只着一身薄薄的毛衣,想扑过去,还是理智站了上头,在跟前刹住脚,鼻腔里灌进的冷气很不舒服,我扭过头打了个喷嚏。下一刻他便接过我的包挂在门栏上,跟着被扯过去狠揉了一顿头,我手抬起来搭到他背上,散发热度的触感另我猛地一顿,往后退上一步。脚跟还没站稳就被他搂住了脖子,往前带上一步。“没感冒吧?”他向上扯了扯我的衣领,顺了顺额前的头发:“跑上几圈?”说着拍上我的背,顺势松开。热度一瞬间散开,我抿上唇,跟着他后面慢慢跑着,手臂上下摆动,呼出的热气向上团团散开。还没跑上多久,他放缓步子踱到外圈,同我并在一起。便很多个早上,天色刚亮的时候从阳台往下看到他靠在还亮着的路灯上,我便拿了书包快速下楼,再去操场上跑几圈,很多时候甚至没什么话聊,单单是凑在一起。跑完之后他给我书包里放上一瓶牛奶,渐渐觉得牛奶的味道也可以忍受,渐渐地喜欢喝。渐渐地,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在写一首新歌。后面才突然意识到早些日子他问我的话,喜欢什么歌手,有什么喜欢听的歌诸如此类。但那会儿脑子里一时没有任何印象,似乎什么都还可以,似乎都能接受。就好像一下子不太能接受抒情平淡类的歌,太过无趣,过段时间又听不得rock,但是又喜欢上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声音。走在路上瞎哼哼些些调调,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很早前,从广播中传出的曲调,我犹记得那一刻我内心的澎湃,有种想呼之一切的冲动……我想到曾窝在一起听广播的时候,曾经并肩的一个身影。而这个身影现在想起来都要模糊了。算了。运动会过后刻意躲开,没多久我又想清楚了,便早上仍是等着他出门去跑步,虽说早上见面,但交谈实在有限,有几次话要出口又咽下去,怕他多想。我跟着去和他们一起排歌,四个人的队伍里我只是在凳子上坐上半个小时就返校,借言天太晚得早些回去。我怕我呆太久得说出些什么,或者做出些什么。他欲言又止盯着我站起身,我有些局促,他只是给我拉拉衣领,叫我路上小心。正好两边有事绊住,早上班上女生叫我一同去参演话剧,我脑子里一直没什么概念,想起早些时候他说他起的去年那场,他演雷雨中的周萍,有如飞蛾扑火。鬼使神差的,我应了下来,还是曹禺先生的本,原野,在荒诞中挣扎。在舞台上,灯光黑下来的时候,心里很平静,是那种一片空白的平静。等到大星倒下的那刻,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软弱,之前只是不满他的愚蠢,他的踌躇,以为只要说出来就能解决掉矛盾,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怎么就好了?天道好轮回。我成想第二天晚上去看他们的现场,兜兜转转,还是没去看成。一年就这么跨过去了。我缩紧衣袖下了楼,在楼梯当口回头瞅上他一眼,在黑暗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23我妈单位从县里调过来,医院分的单间,暂时在这边照看我爸。周末我赶过去瞅上一眼,仍在昏迷中,挨得近了居然徒生一股局促,周末仍躲在学校,空教室和宿舍两边倒。临近期末还有半个月,我只好以这个理由来掩饰我和妈在病房里的沉默相对,待上一个中午又赶回学校。每次他都送我过去,在楼道口咬着一根薄荷味的爆珠,等我出来的时候又收进烟盒里,拉了我的围巾再缠上一圈,坐上他的自行车回去,再淹没在题海里。我将要不明白自己写的是什么了,只有在疯狂的刷题中大脑高速运转我才不会再想些什么多余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期末考完一段时间一直在补课,那天打扫完卫生快到下午了,班上同学如释重负一拍而散,吵吵哄哄地嚷着假期生活怎么过。我收拾着东西算来差不多正要去医院看看。他踩着单车要我下来,说送我过去,我站在窗台边向下看他的身影,正对上他视线,忙摇头,说太丢人了,两大男人还挤着这一小车。他一听顿时乐了,嘿你这坐了这么久这时候开始嫌弃我这车了。他将肩上挂着的书包甩到后座上,莫不是人多您老人家还害羞啊?我呸他,说什么鬼话,放假了您老歇着吧,可再不好意思劳烦了。学校通知下来寒假有一批学生在x大项目交流,他也就是那数学奥赛培训,呆里边封闭式弄上一月,就过年放回去几天。我一直让他自己忙去,但他说这是正常的锻炼身体,嫌弃我太轻了点怕风给吹折了。我又呸他,那你大冬天还露两脚踝哗哗地往里边灌风呢,而这次通知出来,我才发觉自己的矛盾,狭隘,想让他别来又其实别扭不愿,耽误他多少事。他突然放轻了声音,也就一次,我明天就走了。也没多远,隔壁市,半小时城际,这现代社会还是挺方便的。我别别扭扭收了书包下楼,他塞上一袋牛奶给我,还是热的。我挎上后座,捂住他被风吹起的校服外套,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一溜烟出去。心里腹诽他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玩意儿。早些时候妈看上去很憔悴,这段时间好了许多,可能爸的情况稳定了,医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也就看妈皱纹稍稍上扬了些。我出来的时候他蹲在地上摆弄手机,频繁地开屏锁屏。他没头尾来上一句,我到时候不用收手机的。我有些茫然地瞥他,哦了一声。他说咱吃了饭再走吧,我说好,拐进了一家小吃店,点上五笼蒸饺,大快朵颐。我和他都热衷于饺子,热气腾腾烫的舌头发麻囫囵下肚,可能我俩那时候的姿态像被饿上了许久,哗啦哗啦吃的极快。想到这一时发笑,社会主义还能饿上人了。他拍拍裤腿站起来,忽的将钥匙丢给我,你刚不是坐我车不好意思嘛,他痞痞地笑起来,眼眉弯弯,来,你带我呗,我好意思。我瞪他,真好意思,你这大长腿能放的了嘛。哟,夸我呢,他还是那副贱贱的笑容。我只是嫌弃你太大了,我和他并肩走出医院大门,说来惭愧,过完年我还是差他大半个头。你这话说的可好听了。他将手臂挂在我肩上,我白他一眼,懒得理他。所以后来真是我带着他,单车摇摇晃晃上路,我哭笑不得,搭在我腰上的手真的很痒啊。所以在一个很小很小的下坡路的时候我把着龙头一拐一拐地摔在马路边上,后头重量瞬间减轻我突然松了口气。不过可能也是穿的比较多,也就手掌蹭破点皮。我等上半天也没听见他笑我,便眤他,他却忙扯过我的手掌盯着,表情纠在一起好像是他摔了一样,不过说实话真的没什么痛的。他硬是拉上我去附近药店贴了创口贴,又悠悠哉哉送我回学校。我今年不用回去,他们在医院里解决,正好妈过年时值班,没空。妈从小都不大让我去医院,我正好在学校再带上些日子。他说,我大年三十放假。我点头。他又说,我们不收手机的。我又点头,好的。临了盯着他几秒,突然狠狠砸了下他的肩。他表情瞬间扭曲要死要活。哪里这么夸张,我作势给他揉揉,笑了,好咯,正好问你题。劳资我就是一免费解题器。他恶狠狠地卡住我脖子拿着我头发一顿乱揉。我拍开他笑着挥手,挎上书包便跳进校门,口袋里的牛奶已经冷了,我回头看他踩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走了。24一直是这样,印象中过年几乎是一个人,我妈每天忙的都没地方落脚似的,春节时医院里更是热闹。至于我爸,他本来也不在,而现在回了,也还是我一个人。煲了汤提给我妈的时候她直惊讶,想不到你还会煲汤。我暗忖,你还想不到的可多了。本来想着应该和他待在一起,难得有三个人,妈给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掖好被子,直说我碍事。回到她的单间宿舍,我随便下了点水饺,想弄点卤水,灶台上油盐酱醋还是未开封的,一时失笑,坐回餐桌上又呆呆望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电视机里喜庆得很,春晚让房间里显得热闹了些,外面还噼里啪啦不时放些鞭炮烟花。我也想喜庆一点。手机信息提示音,我没由来的紧张。等看清楚只是系统问候短信,我略带烦躁的划拉一下,却点到快捷键上拨出电话,一串号码眼熟的我心脏抖动,我还在迟疑着摁不摁下去那个红键,那边倒接通的很快。“喂……”那头风声很大,他的声音被盖在啸啸的风里。“你……”“你……”两人同时出声,我一时不知先说些什么。他轻笑一声叫我说。“你……在哪呢?”我听到自己咽了口唾沫的声音。这么久来其实一直没电话,我一直明白他说不收手机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没事每天瞎聊在干啥,吃了没,感觉怎样。不说歪歪唧唧的别扭的很,也觉得自己暧昧。但还是发了两道题过去,他回的也只有寥寥几句解答过程,头像总是灰的。“准备上车。”他在那头哈了一口气,“这天有蛮冷的。”我想到句话说,聊天气总是顶好的废话。我应了声,便捂着手机听那头呼呼的风和他的呼吸,一时屏住气。锅里饺子都煮的翻了起来,放的太多,一个接一个水泡鼓起又破掉,砸在桌面上几滴油花。我拔了开关,还没舀出来便跳了闸,周遭黑成一片,窗外还些叫骂声,少了春晚的热闹忽然觉得很冷了。“你今年在医院里面陪着吗?”“不,我妈不让,我一个人待着呢,”我吁口气,像是抱怨:“还停电了。”陈振书后面说我有段时间没点人气,只有跟某些人说话才流露真情。我自己想来可能是自己那时也太过冷漠,失了热情。不过那是后来,他没在的后来。“我今天不回家。”他家那边好像情况复杂,一直住着单间。“那你干嘛回来。”“人家都走了。”他一直在那头哈气:“再说……”他话头停住没说,我问:“什么?”“……没事。”外头路灯还有些光射进来,我望着锅里热气腾腾的饺子,话脱口而出:“我来接你喔。”脑子一震,猛然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好呀。”他在那头窃窃地笑,我一想到他的表情,想抽他,不禁发笑,又有些酸。车站挨着没多远,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囫囵将这一锅饺子倒进保温盒,挂上件大衣便直接出门。不过外头的风像是在削脸。他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身形和那走路姿势说实话我都一下没认出来。头发又给剃得很短,嘴唇上冒出青茬。“……你这一下看上去老了十岁。”我张开手臂和他短短抱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擦过我脖子,冷风又把我吹明白了点,我忙往后仰了些。他习惯性地取下围巾往我脖子上挂,我瞪他:“你不冷啊?”“这穿的太少,风都会刮跑了去。”“呸,小爷有的是肌肉。”他忍不住笑,顺手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年夜饭咯。”我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你的份,我是自己还没吃呢。”“啊,浪费粮食可不好,我只好帮帮你咯。”他停住脚,直接掀开盖子,朝路边上一指。“喂,你不是吧?”我又瞪他,“难不成坐在这里?”“我饿死啦。”他翻着袋子,问我:“没拿筷子?”我挪过去跟他蹲在一起,“没拿,就一瓢。”“真在这吃?”我难为情地开口。“吃完再走呗,饿死了。”他舀了一大勺往我嘴边递:“来,快点解决。”我稀里糊涂地嚼着,吞咽着,蹲在边上,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两个海吃的人,两个没形象的人,两个不用回家的人。25这天晚上等过了十二点我们才散。公交车停停靠靠,人下了一波又一波,捂紧衣服口罩匆忙赶路,车流声渐渐变小,他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空了的保温盒,哈出一口气直叹满意,倏地歪过头瞅上我一眼,笑眯眯地露一口牙,揽过我脖子在我脑门上吧唧一口:“你真好,小夏。”我一阵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脑子恍得跟放烟花似的炸了,我深吸了口气发现鼻腔里全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我带着他的围巾!忙不迭退了一步把他推开,冰凉的风却降不下我脸上的温度:“诶你这一口油……”我装作嫌弃的要死,脚上却正磕到个突出来的下水盖,踉跄一下便往前一倒,他急忙扶住我,嘴上却不饶人:“不看路呀,赶着投怀送抱吗?”他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我匆匆拍开他的手,只能假装不在意学他的口气:“诶诶诶……别占我便宜啊!”说完便快步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稍停了下来留言他的动静。“你个崽子……”他话突地停了,哼哧地笑了一声,赶上来扯住我的手臂踹到怀里。隔了会儿,我犹豫着问他:“就,你平常也这样吗?”他哼哼两句,挑眉:“我哪样?”“这么随便……人。”他作一恍然大悟状,“喔,你说我亲你呐?”他手顺势蹭了下我脑门。我剜他一眼。“那得看……天时,地利……”他大拇指和中指抵住弹了一下我脑门,“人和咯!”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捂住头愤愤道:“你肤浅,你俗气。”我疾步两下他又跟上来,顺势再给他一肘子。市中心百货大楼上有面钟,对面那栋可以走楼梯上到楼顶,高处甚好的视野,可以看到全城千家万户挂着灯,从自助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带上来,不找边际地扯上几句,他正递给我,拉开易拉罐的瞬间喷了出来,时钟正好敲响第一声,周遭炮竹声噼里啪啦响彻云霄,与漫天灿烂的烟花。他和我碰杯:“新年快乐,小夏。”“新年快乐,老夏。”他说,嘿可学会占便宜了啊。我狡黠一笑。他睁着眼睛,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是亮黑亮黑的,广告灯牌打下来好像眼里闪着星光。我们沉默着,在满天的星光里,他低头轻轻拨弄一下我额前的碎发,手又重收进口袋。我突然涌上说些什么的冲动。我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不是时候,我电话在口袋里震动,只好悻悻接了起来:“妈……”电话那头母亲疲倦的声音另我有些无措,“诶……刚才停电了……在外面买东西……好好好……就回来。”我挂了电话冷风像是把我吹醒了,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妈回来换件衣服看屋里没人还亮着灯……她一直在值班室里边……”他打断我:“也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便揪着手上的啤酒一口灌下去。我住了话头,一饮而尽。我跟他在路口告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瞅上两眼,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拧开门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门边上瞪着我:“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妈妈。”她换了鞋,站直身子拍着我的肩:“新年快乐。”我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是他什么时候给塞的我啥印象都没有。发了消息互道晚安,大半夜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是没有电话来,我要说什么?脑子里混乱的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地厉害,我吸溜着鼻子,好像又感冒了。26浑浑噩噩过了几日,之前还能烧个水煮完面条再写上几套卷子,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没力气,瑟缩在被子里,一想反正都没人在睡过去算了,又想着那今天的事就做不完了,撑着起床,该是正月初三。我闭上眼睛打算再躺五分钟,但离奇的开始做起了梦,梦里断断续续,我像是一个人在荒野里跑,后边有什么在追着紧咬不放,我一直跑直到闯进了一扇门,打开门后便到了山顶,其余的瞬间都消失不见,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后边啥都没有,乍一回头便看见他就这样凭空出现站在我前边一脸严肃,头发剃得很短,手背在后边像是老干部视察,对,他后来说,“你怎么连这个题都给写错了,最近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像老师的口吻,又像母亲曾经略带失望与责备的口气,紧缩着眉头。一下子像是摔进了冰冷的水里,一直往下掉,沉沉的失重感,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想什么呢?”他捏着我的脸,嬉皮笑脸。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变幻莫测的场景,茫然地看着他,道:想你,下意识的回答。脑顶上骤然接连放了几朵烟花,啪啦啪啦的,我惊醒过来,发现手机在响。一摸脑门是一头汗,被子踢到床下去了,难怪感觉这么冷。我浑身乏力,伸了手够半天,幸亏铃声锲而不舍,闭着眼睛接起电话——“新年好,请问哪位?”嗓音黏黏的,我咳了一阵,总算感觉出声不那么别扭了。“……是我,上次……”“嗯嗯,好的。”我忙答应着,说实话没听出来他的声音,也没听清讲的什么,脑子晕的厉害,我半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手一抖便摁了挂断,唉管他呢,踩了拖鞋想去先倒杯水喝,便听见门被拍的砰砰响。大脑当机,很烦,我黑着脸扯开门。要放平常我绝对不敢的,就怕万一母亲或者她哪个同事,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给我送东西,我便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吧。不过我有种预感。一见到他开门的气势已下去了大半,我感觉脸热的厉害,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出口却似埋怨:“一大早扰人清梦。”他示意手上提的保温壶,说:“怎么挂我电话?”可能是我脸上红的过分,他突然搭上我的额头,皱眉道:“发烧咋不去医院?”我扭开头说:“没什么事,早该好了。”声音像堵在鼻子里,吸拉着拖鞋便转身回去倒水。他跟着我进来了,说应该去看看不要胡乱吃感冒药。我说打死我也不上医院,更何况没啥事呢。他作势要把我往外拉,我梗着脖子说,死期还有缓刑呢,我不去。他说我乱讲话,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许是我过大的反应将他吓到,最后把我拉回来跌落到怀里,环着我的背喃喃,乖宝,咱不去啊。他用手指擦我的眼角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是湿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掉水了,这该死的感冒。猛然想到一句话说什么什么是水做的,还是有点道理。我还刷着牙鼻涕哗啦地就流下来了,去找纸蹭,便瞅他在一旁笑的不行,我上去就是给他一脚。“给你煲了汤其实。”他摸摸鼻子,问我碗在哪里:“本来还想问你吃啥,你这玩意儿挂我电话。”他愤愤不已,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怒目圆睁,一会儿又自说,这感情好,惊喜成了惊吓。他后来说,我那天硬是扯着他不放手,但是他又得去上课,说我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的,就掉眼泪,没啥声音,把他吓得不行,一摸我额头感觉烧退了。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这种事情肯定是他瞎说来逗我。但隐约感觉有点印象,又开始自我怀疑。初七初八的样子我爸情况好挺多,还有几天开学,我便收拾了东西过去好把房间腾出来。印象中妈难得摸我脑袋,惯常的要我在学校好点。只是她的语气疲倦,我捏了捏她的手聊表安慰。也没啥东西,一套换洗衣服与试卷。我背起书包坐上公交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27转了城际,走了几趟车,因为是下午出的门,这会已临近饭点。按地址找了过去,门卫问我找谁,我只好在登记表上填了信息,关系一栏写的表弟。其实这天真挺冷的,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不过这里的雪不大,但是总刮风,或者雨夹雪,不是那种以为的满地银霜。一路过去,他说他们那栋楼后面有个水池,上边有座桥,桥的尽头边上块石头,再边上有株巨大的树,确切的说是两株,枝蔓交缠并蒂双生……要是照他说的去找不知道得绕几圈,我直接点开导航。沿路没有人,树叶落了满地。还没走多远,我就远远看到他和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就跑,耳边只有呼啸来的风声。一瞥而过,转身又坐车回去。后来想,要是他来找我,他绝对不会回去。而绝对这个词更像是自我安慰。画面加速倒带,卡壳了。因为我还是这样,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是只敢体会那灼灼的热气,不敢将手伸进滚水里一了百了。我看了他一眼,我跑了,我开学了。月考前一晚学校停电,楼层一阵骚动。各种吹口哨直接喊着延考,班主任就是这种时候开始逮人,一抓一个准,暴动分子都被镇压。教室里特别黑,老班还要求把电灯都给关了,平常不学习挑这种时候努力,堂而皇之地开始打感情牌,问我们有没有学习压力,下边就有同学喊干脆别月考,少点考试。老班声音一扬,不考是不可能的,考试只能更多,月月考,周周练,天天乐……莫名地又被绕了进去,无非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老班一拍手,说来活跃下气氛,找个人唱歌哈。班上一阵哗然。我在桌子底下频繁地开关手机界面,滑动着app,没有一条信息。老班说来个唱歌好听的先起个调。有人开始喊我的名字,赵恒推了我一把,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像回了魂,迅速地将手机踹到兜里,深吸口气,问唱什么。前座女生说就小幸运吧。汗水荣辱交织相映,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像是影片里边那种,青青草地,远方下课钟声响起,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后面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但我嗓子渐渐哽住,发不出声音,我踹在裤兜里的手疯狂地不住地摁着开关键。班主任可能总觉得,过会儿说不定来电了,可硬是拖了大半个小时,只好松口放我们回去,明早一样的来考试。我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前桌和几个女生搡着过来在门口拦住我,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支支吾吾半天。他们说我高冷,赵恒有次神经兮兮跑来说现在小女生可喜欢这款了。我摇头无奈笑笑,我以为都会更喜欢那种荷尔蒙爆棚类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赵恒说我不该这样直接,我说那也不好收下来的,他吱唔说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天挺黑的,我走的很快。我很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他了。28也不是很久,就是隔上那么些时间想想,就会嫌时间过得慢。这学期一来便分了班,我当然是学理,教学楼都挨得近些。赵恒这鬼之前嚷嚷着要学文,在班上都是被鲜花包围。我说这话你可小心着说。忘了提一句,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陈冉学姐在一起了。问他毕业要怎么办,他难得如此严肃,过了好久又笑,毕业再说呐。一把拦住我鬼鬼祟祟说,哥哥告诉你,要珍惜当下。我反手就是一巴掌。但是这话,挺有理的。老班还是那个老班,哥几个都还在一块儿,这回调在一个寝室。女生心思倒变得挺快,转而说不成那只好做哥们了,没当初那时羞涩劲,倒是挺好,只是重点方向偏了,说要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追。她们越想越离谱,说难不成是学姐,说难不成还得是有对象的学姐?赵恒抬手给她们几个暴栗,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陈振书还是坐在我边上,他眼镜大片反光看的我眼痛。他捅捅我小声问我:“是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意思,吧啦了头发埋头写卷子,胡乱点头。陈振书他挺稳的,感觉他是看的出来,我最开始还觉得难受不咋跟他交谈,后来释然了,不管怎样,是他这人,太稳了,我用不着想多。女生们太过热情,我只好告饶,姐姐们请高抬贵手放小弟一马。她们笑,谁之前说你高冷来着,我说那得看和谁处。她们说,去你的,这拐弯说咱呢这。不过这事就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