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白盔白甲苏小难只觉他骨子里还是那般顽皮,又记起刚进燕王府时,朱高珞比现在要小,探出一个脑袋出来,问了她的名字,又说“你不管叫什么,我都觉得你亲切”,此时想起来,竟是莞尔一笑。朱高珞发现了她的笑容,也跟着恬恬笑了。更近府邸,苏小难又想起另一件事,心情也变得低落,朱高珞见她本是笑脸,转而阴云,所以问她:“怎么不高兴了。”苏小难叹息一声说:“高珞,世子哥哥如今好吗?”朱高珞才明白苏小难的忧伤,半是安慰说:“小难不要担心,大哥的腿虽然不便,但他从来没有怪你,他那次病好后亲自和父王和母妃说过,当日的情况非你引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苏小难漠漠点头。很快马队就到了府邸,苏小难已看见朱高炽同几个家臣站在门口,看他的腿已知有些异样,道衍下马,朱高炽已经迎了上来,却是一瘸一跛的,苏小难顿时有些愧色,朱高珞时常关注她,自然看了出来,下马扶她,又用眼色叫她莫要自责。朱高炽恭敬拜上:“大师风尘仆仆,一路辛苦,父王因公事外出,特命在下于此等候大驾光临。”道衍微微含笑:“世子万万不可行礼,老衲承受不起。”又扶着朱高炽的臂膀说:“我此次前来,实是厚着一张脸皮,向燕王讨口饭吃。”朱高珞忙说:“大师太过谦虚了,快请。”乃恭敬迎道衍进门,又见了苏小难,笑着说:“小难,你长大了不少!”苏小难微笑说:“世子哥哥好,一年未见,甚是挂念你们。”朱高炽说:“小难累了吧,快与我们一起进去歇息。”这日里,朱高珞又将苏小难领到梅花园里,这梅花园自苏小难走了一年,并未有新的主人,因常有嬷嬷打扫,仍是干净如故。苏小难远远望见梅槿在梅花园园口等她,虽仅隔一年,梅槿明显长高了许多,如今已有十三四岁的梅槿,仍是小家子气。梅槿见到苏小难眼眶就红润了,两人相拥,苏小难安慰说:“梅槿,这不是又重逢了吗,不要掉眼泪。”梅槿也在她怀里嘤嘤点头。两人到了梅花园厢房,寒暄半日,朱高珞静看一旁,欣慰不已。又说到了晚间,朱棣盛情宴请道衍,将他当成燕王府贵宾款待。因要赴宴,苏小难换了一身层层叠叠的刺绣红梅花上袄,脖围刺梅锦绢,乳白绸绢裙衫,却是淡雅秀丽,芳蔼生姿。苏小难随道衍入殿时,朱棣一眼就瞧见了她,又上下打量苏小难,直觉她不是变了一星半点,眉宇间仿佛有一种仙韵,整个人看起来不但脱了稚嫩,而凤眼含神,仪静体闲。苏小难忙行礼作揖:“燕王好,王妃好!”朱棣一语双关:“大师真是神人也,我家小难如今竟变得不同往日,你们瞧瞧,真是白雪梅花,不同凡品。想必云别山是仙气所在,仙人所居。”一旁款款而立的徐王妃仍是娴静微笑。道衍笑道:“王爷过奖了,小难有天资,非我功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先将苏小难满满地夸了一遍,又聊了些沿途所见,北平轶事,才彼此落座,苏小难又见到了二公子朱高煦和朱长宁,一年未见,二人都有变化,朱高煦更添勇猛,朱长宁已出落成一个贵族明珠,两人对视,竟是浅浅一笑而过。苏小难坐在道衍一侧,朱高珞自然坐在苏小难身旁,与往日相同,他仍时不时斜乜苏小难,一年未见,只觉得她变得更美,更是心里人儿,已将一年的思念愁容撇得干干净净。原来这次下山,道衍观天象,料定洪武皇帝朱元璋即将崩逝,果不其然,正是炎热天气的闰五月份,离道衍下山才有十五日,朱元璋驾崩的消息便传到北平。这等惊天消息,甫落到朱棣耳中,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朱棣向来镇定,可唯独此事,他却一直放在心头,这么多年的精心准备,卧薪尝胆,他不能白白徒劳。朱元璋驾崩,皇孙太子朱允炆准备登基,可却下了一道旨意,令各藩王谨守防地,勿进京吊孝。此旨意一出,朱棣已是火冒三丈,只当这旨意是稚子之言,空口白话,立即叫张玉、朱能等准备上京奔丧,此时道衍求见,朱棣知他谨慎,怕是来劝解的,乃说:“大师不必来阻拦我,我上京奔丧是为孝道,若朱允炆阻挠我给父皇吊孝,我朱棣必誓不罢休!”道衍说:“燕王,老衲不但不是来阻拦你,反而是来积谏王爷上京。”朱棣一愣:“大师果然这么想?”道衍说:“我本次下山,是为王爷谋事,谋的又是天下事。”朱棣说:“大师?父皇刚刚崩逝,我只是敬以孝道。”道衍说:“燕王是还将我当作外人。”朱棣微微沉默才说:“大师,小王并非此意,只是父皇崩逝,尸骨未寒,我上京确为敬孝子之道,再无他想!”道衍说:“王爷,既然朱允炆不让你上京,你执意而为,他不给你吃果子吗?”朱棣说:“你是说他想借此机会铲除我?我想我这侄子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道衍说:“燕王在诸位王爷里功劳最大,名声最广,兵多将广,天子不让王爷入京,是忌惮啊。”朱棣说:“大师之意,我不该上京?”道衍立即说:“我们不但要上京,而且要大张旗鼓地上京,燕王有多少兵都给带上。”朱棣不解:“大师,你这是说笑话,难道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朱棣造反不成!”道衍说:“非也,阵势越大,正说明王爷的孝心越大,这孝心能感天,亦动地,更能震慑人的心。朱棣说:“大师是要我给满朝文武来个下马威,可如此一来不就暴露了我多年的苦心经营?”道衍说:“当年我叫燕王卧薪尝胆,此言不差,可今日不比往日,难道燕王还想卧薪尝胆一辈子?”朱棣望着道衍,只觉他果是不同凡人,一时颔首默许。闰五月尾,长江以北稻麦皆熟,百姓乐在金黄黄的麦浪里收割,雀鸟穿梭啼鸣。早有农夫瞧见江淮平原,阡陌之间,一支浩浩荡荡的白盔白甲,向南行驶,滚起隆隆烟尘,冲天蔽日,队伍之首,飘着白旄大旗,又书六个大字“羽翼皇朝燕王”。燕王朱棣正在队伍当中,与他并行的是道衍和尚,后面跟着的是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珞和苏小难,将臣有马和、张玉、朱能等人。在淮河左岸行进,苏小难正与朱高珞说话,忽然发现遥远的淮河之滨,一座参天的瞭望塔上站着一个白衣之人,因太遥远,只看到如一只蜻蜓大小,朱棣道衍等俱没有察觉。但那飘在风中的衣袂,让苏小难幻想成了蓝世仙的绝代身影,与从前落在长日天仙台天柱上的蓝世仙身影,太相似了。苏小难也逐渐沉浸在与蓝世仙的往事当中,连朱高珞唤她也没有听见。时间恍然回到两三月前,当日蓝世仙将苏小难托付给宋莲青照管,一心去找公良羽报仇,他明知苏小难已死,却执拗在口中不愿承认,便是怀着将死之心下山。他下山后,将公良羽可能藏身之地全部翻寻,一直没有找到他,因他双眼已盲,行事诸多不便,银子花光后,便遭到各种冷眼,只得睡在一间破庙里。那日听得有个同来破庙躲避的乞丐说云别山的街头出现了一个黑袍人,到一家酒楼吃食,分文未付就走,引起酒楼老板和跑堂拦阻,那黑袍人轻轻一掌便将拦路的老板、跑堂燃烧致死,这等奇事,传出来俱是咂舌。蓝世仙详问乞丐那黑袍人出现的酒楼地点,便立即前往,到了繁华街头,他虽看不见,却闻听伊春楼里新来了一个歌姬,品相绝美,艳丽非常,唱弹曲目无所不通,年纪看起来虽二十有余的韶华,却无半丝笑容,弹起的曲子也是哀音连连。因她太美,一个客人淫心大发,对她胡乱非礼,那歌姬手抬之时,竟是一团火焰,将那客人和同来的人燃成了一堆堆灰烬,这伊春楼的人也全吓得走光,又有官府抓捕,凡进去的兵卫无一生还。一群兵卫和百姓颤颤兢兢围在伊春楼外,嘲嘲咂咂。蓝世仙背着青丝剑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而入,众人一时震惊,见他虽白衣如仙,却是个瞎子,两只眼睛皆布满了血痂,看得人发怵,这番轻而易举进去,都是摇头担忧,有人喊道:“这位兄台,莫要逞强!官府已经去请高人来了。”蓝世仙充耳不闻。失明之后,他能凭其他感官感知屋子里的气息,他隐隐感觉公良羽就在二楼,或者说席明辰扮作的歌姬就在二楼,他一个跳跃就到了二楼的过道,推开一扇门时,凭耳朵的知觉竟已能探到席明辰的鼻息。第110章 缥纹琳琅果然席明辰气息若铃:“你来了,我爹爹的青丝流光也该还给我吧!”蓝世仙说:“请先留下性命吧,其他的都好说。”席明辰嘤嘤一笑:“你这瞎子,好生无礼!”蓝世仙说:“在你死前,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席明辰是如何附在你体内的?”席明辰说:“我与羽师哥生不能在一起,死了,任谁也拆散不了我们!”蓝世仙竟无油产生一股悲伤:“我不杀你,请让公良羽现身吧!”忽耳前又化作一个男声说道:“好说,受死吧!”跟着是一掌袭来,火光将昏暗的房间打亮,蓝世仙立即抽青丝剑挡住,可这火光来势凶猛,又因蓝世仙失明,这火光打在青丝剑上竟分成两支,往蓝世仙袭去。蓝世仙未料到这般突然,火焰很快就燃遍了全身,他只觉疼痛,在公良羽的笑声中,也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火焰竟然扑簌地往下掉,他也分毫无伤。公良羽大为吃惊:“你到底是谁?”蓝世仙说:“我乃师父的十二弟子蓝世仙。”公良羽又是诧异又是木然:“你是凤泪孩儿?”原来当年席应真不只一次向席明辰提起凤泪孩儿,说他天赋异禀,若执掌青易,必是青易之福,他到死前仍未留下任何遗言谁掌青易,显然是对凤泪孩儿还念念不忘。当年公良羽就是席应真最器重的弟子,可是席应真也从无明确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公良羽又想起多年之前压在莽山时因龙凤印的解印被放出来,当时也遇到了凤泪孩儿,可因席明辰在他体内的一念之差没有杀他,若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人自然就是莽山初遇的青年。又说:“蓝世仙,这青丝流光,我可以不要,算是给师父一个面子。你走吧,若迟疑一步,我立马就杀了你!”蓝世仙说:“你杀了我最心爱的两个人,我今天不杀你,如何对得起她们的九泉之灵。”说时已经抬剑而上,便是犀利致命的日月剑,公良羽知火玲珑不能伤他,袖子里飞出一把通红如血的霓虹剑,两剑相撞,撞出灿烂火花,蓝世仙又连番用日月剑的招式击刺他,公良羽重伤初愈,还未好得完全,但丝毫不惧蓝世仙。蓝世仙有青丝剑,又有土流音的相助,显然也是仙宗里的高手,可公良羽毕竟是席应真亲传弟子,又天资聪颖,早已将蓝世仙的每招每式化解,又用日月剑反击,十招未到,蓝世仙已落入下风,只觉肋骨凉透,霓虹剑已经穿肋破体,他再也无力出击,浑身虚脱。公良羽只待再致命一击,在他胸口上补一刀,他就必死无疑,可这千钧之时,席明辰忽然喊了一句:“师哥莫要取她性命。”公良羽说:“莽山之时,就是因你心软,没有杀他,我今非取他性命不可。”席明辰说:“我爹平生遗憾之事,便是未将我嫁与你,又未收凤泪孩儿为徒,你若杀了他,岂不令他九泉之下寒心!”公良羽果是迟疑,蓝世仙只觉胸前一道掌风,整个人被推出窗外,由于受了剑伤,还未落地,已不省人事了。蓝世仙的身子重重落入街道上的人群里,顷刻间地上就成了血泊,有人喊:“是不是死了?”又有人说:“太作孽了!”一时聒噪连连,无人相救。彼时人群里钻出一个两条瘦辫子的姑娘,看面容只有十五六岁,穿着稻米粗布长裙,背着一个小木篓,她眼神清澈,待看到蓝世仙乌黑的青丝剑时,竟然震住了,她一把抱起蓝世仙,喃喃喊他:“无名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孩眼睛湿润,想将蓝世仙背起来,可奈身材娇小,怎么也背不起,有两个好心的人连忙扶着蓝世仙,撂在她背上,看她跌跌撞撞将蓝世仙背走。女孩将蓝世仙背往一个小茅庐,这茅庐坐落在云别山下一个小村落里,村落里炊烟袅袅,三五孩童嬉戏玩耍,见了女孩回来,都追着喊:“小嬏姐,这人是谁啊。”孩童们一旁扶着蓝世仙摇摇晃晃的身子将他送入了茅庐里。这女孩不是别人,她就是鬼医的孙女叶嬏,原来三年前蓝世仙从鬼医那出来,前往徂徕山拜师学艺,在走前将青丝流光的挂坠缥纹琳琅给了叶嬏。叶嬏一直思念蓝世仙,后来鬼医上山采药,被火麒麟所害,她的奶奶也相继病逝,叶嬏遂四处打探蓝世仙消息,到了徂徕山才发现今月已亡,问了还遗留在徂徕山上的总管刘汤才知道蓝世仙可能死了,也可能去了云别山的长日。她带着侥幸,又一路来到云别山下,不料遇见山脚的毛村里发生了瘟疫,疟疾肆虐,于是就住了下来,采摘药草,研究抗疟之药,才将毛村的瘟疫控制,到了桃花时月,毛村的瘟疫才绝迹,毛村的人也当叶嬏是神医,并给她取了个外号“女神医”,对她如救世菩萨一般看待。叶嬏这日上街本是想将缥纹琳琅抵卖,换得一些银两赠予村中贫苦人家,才打算离开,但一路犹豫,舍不得变卖缥纹琳琅,正在街头看见伊春楼外围作一团,便好奇上去探看,一下子就认出了蓝世仙。她将蓝世仙安置在床上,又对几个孩童说:“你们都回去吧,姐姐要给大哥哥治病呢?”孩童们很乖巧,依依不舍离开茅庐。叶嬏掀开了蓝世仙的衣襟,敷上药后,又煎了一记草药喂他,到了晚上,发现蓝世仙还没醒,便有些着急,她虽是鬼医的孙女,但医术远远无法与鬼医相比,不过从小耳濡目染,又得鬼医亲传,也学得一手好技艺,她本来估摸蓝世仙半日会醒过来,可见他丝毫没有动静,自然担心。月上窗台,叶嬏轻轻将半掩的窗子放下,生怕外面吹进来凉风,屋子里烛火黯淡,映在叶嬏清秀带着浅浅忧虑的脸庞之上,她手里拽着缥纹琳琅,层层伤感涌上心头。叶嬏从小没有父母,与爷爷奶奶一起长大,在十岁余遇上了蓝世仙,当时蓝世仙的相貌虽极丑陋,但却是叶嬏平生遇见的第一个热血男儿,又兼蓝世仙当时救了她爷爷的性命,对他的情愫若用简单的男女之情来形容,自然不妥,她表露的反而更多是对蓝世仙的牵挂和报答。这晚叶嬏坐在蓝世仙旁边,替他擦拭了双眼上的血痂,忽然发现蓝世仙嘴唇在翕动,喜悦不已,但见他额头上渗出冷冷汗珠,嘴唇寒寒发颤,已知他受了风寒,她急忙用热毛巾敷他,可蓝世仙颤抖得更厉害,浑身冷冰发颤,叶嬏看得心疼流泪,钻进草被里抱住了蓝世仙。到了第二日醒来,蓝世仙才发现身边蜷缩着一个人,一时又惊又恼,正要唤她,这人已慌慌乱乱从身边爬起。叶嬏醒了,她羞涩难当,裹着衣服从床上爬了起来,也不说话,往茅庐的帘子里跑去,蓝世仙问:“你是谁?”叶嬏才想起蓝世仙眼睛盲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整理好衣服从帘子里走出来,小声地说:“无名哥哥,我是小嬏啊!”“小嬏!”蓝世仙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显然剑伤极重,一时又跌倒,叶嬏慌忙扶住他说:“不要乱动,伤还没好!”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蓝世仙想睁眼看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觉眼前的人声音很熟悉,又询问:“你是鬼医的孙女?”“是啊,我就是小嬏。”蓝世仙温柔说:“小嬏,真的是你,一别几年,你的声音我还记得。”叶嬏说:“你就是无名哥哥吗?”蓝世仙说:“是啊,我就是无名。”叶嬏忽然将脸贴上他的青丝细发,声音中含着委屈:“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蓝世仙问:“鬼医先生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叶嬏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蓝世仙听得难过,他虽然与鬼医只有一面之缘,但鬼医对他的恩德他是永生难忘。故安慰她说:“小嬏,不要伤心,不是还有无名哥哥吗。”叶嬏眼睛里渗出泪来:“无名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叶嬏望着蓝世仙,又问他:“你的眼睛怎么了?”蓝世仙淡淡地说:“不小心弄伤了。”叶嬏说:“我去给你采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蓝世仙说:“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我明天就走了。”叶嬏说:“你去哪,你伤势未愈,哪也不能去。”见他沉默,就说:“你信我,你眼睛半月就能好,这半月里,你安心养病,听我的话,可以吗?”蓝世仙说:“可是我,必须走。”叶嬏说:“还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比你的伤还重要的吗?”蓝世仙又沉默了好久,才说:“鬼医先生是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叶嬏说:“起死回生?如果我爷爷有的话,他们就都不会死了。”第111章 重回长日蓝世仙说:“小嬏,十五天后,我们上云别山吧。”叶嬏喜悦地说:“好,我今天就去给无名哥哥采药,你在家里好好歇息。”叶嬏准备了竹篓,镰刀,山绳,一应俱全,又在茅庐里给蓝世仙做了几个粗饼,自己怀揣了一个上路,她要去云别山崖找治疗蓝世仙眼睛的药草。这药草非常难寻,她爬了几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粗布麻衣早就被山野荆棘撕得破破烂烂,皮肤被拉出道道血痕来她也当作没事,饿了就吃口粗饼,渴了就饮口溪水,一直到了黄昏,云别山脚的几座小山都寻尽了,也没找到。她绝望失落之时,发现山崖壁上有一株茂盛的草,在微风里飘曳起舞,她拼命爬上去,不慎跌落了下来,腿也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全不当回事,忍着疼痛,继续攀爬,直到抓住那株药草,竟是喜中含泪,她谨慎地藏进了怀里,生怕掉落了。待她高高兴兴回到茅庐时,发现蓝世仙不见了。她心急如麻,想必蓝世仙一定是走了,禁不住流出眼泪,念起自己一路艰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擦肩而过。她正伤心难过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嬏,你回来了?”叶嬏一听是蓝世仙的声音,欣喜若狂,见他站在门口,白衣飘拂,虽两眼获疾,面容憔悴,却挡不住他的清俊绝丽,她跑上去抱住了蓝世仙,几乎落泪:“无名哥哥,我以为你真要不辞而别,你知道刚才我有多伤心。”蓝世仙抚着她的细发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反悔,我还要等你治好我的眼睛呢。”叶嬏含着泪笑:“你看,我今天将药草采了回来,只消十日,你一定能看见了。”“好啊。”叶嬏捣碎药草,又辅以明目的菟丝子、女贞子、佛手等物一起入药,外敷内服,蓝世仙眼前包了一块白巾,只觉清凉生痒,怕是药性在起作用。叶嬏每日照顾他起居饮食,细心周到。一日,叶嬏问他:“无名哥哥,你还记得小嬏的模样吗?”蓝世仙恍然回忆起三年前在鬼医谷见到的十余岁的叶嬏,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女孩,他记得她瘦小的面孔,眼睛如明亮溪水,扎着一对羊角辫。故说:“怎么会不记得?”叶嬏笑着说:“可是无名哥哥变化太大,要不是你的青丝流光剑,我恐怕认不出你了。”蓝世仙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无名哥哥。”叶嬏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伤:“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无依无靠,原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蓝世仙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别提伤心事了。”十日之后,叶嬏将蓝世仙眼前的白布摘下,蓝世仙仍是紧闭着眼睛,叶嬏说:“无名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睛吧。”蓝世仙慢慢将眼睛睁开,刺眼的光芒叫他退缩,他感觉有些疼,复又闭上,叶嬏说:“不要紧,我已将窗户拉上了。”蓝世仙重新尝试,等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只觉清清秀秀,美丽出奇,等他全部看清,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涄漪?”叶嬏也漠然了,问他:“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分明看见眼前的人是谷涄漪,但又不是,叶嬏的脸面轮廓比谷涄漪瘦削许多,眼睛、眉宇、鼻翼都有差异,只是像而已,这世界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也是凑巧罢了,但是也许冥冥当中她们有一种关系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没事!”叶嬏笑着说:“无名哥哥,你看我变了吗?”蓝世仙说:“变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再见到你,我这辈子都可能不认识你。”叶嬏心性开朗,两人也照常寒暄起来,蓝世仙说:“小嬏,明日我上云别山,你在山下等我吧。”叶嬏说:“无名哥哥,我也随你一起上山吧。”蓝世仙说:“也好。”却说第二天叶嬏整备行囊,一副远□□医打扮,头戴小帽,身着褐衣,虽是粗布麻衣,却好似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两人并行,正待出村,却见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几个孩童跑过来拉着叶嬏的手和衣服说:“小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叶嬏知道这些村民都是来送行的,有人说:“女神医,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待和我们说一声。”又有许多村妇附和:“女神医,请求你留下来。”又有刚谙事的孩子说:“神医姐姐还要去救人,所以才要离开我们。”一时人人送上食物和礼品,要叶嬏接纳,叶嬏感动落泪,说道:“谢谢你们,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蓝世仙已被人群挤到村中栅栏外面,远远见这副场景,也生出许多羡慕,约半个时辰,叶嬏才从人群中脱身,她两只手里各拿来一只雪白的萝卜,待走出村民视线,叶嬏将一只萝卜替给蓝世仙说:“无名哥哥,给你的。”蓝世仙说:“送别半日,你怎么唯独拿了两只萝卜?”叶嬏笑着说:“一手拿只大萝卜,他们就再也塞不了别的了,山路遥远,好歹还能充饥不是。”蓝世仙说:“你倒是挺机灵。来,将手给我。”叶嬏迟疑:“萝卜还是手?”蓝世仙说:“手。”说着已经揽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踮,御剑飞了起来,叶嬏猛然被他捉住手腕,正感觉羞涩欲要推脱,可还来不及说,已被揽到半空,一时又惊又怕,只得将蓝世仙抱住了,只见她的小木篓的盖子摇摇晃晃,从里面飞窜出零零碎碎的药草,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飞舞。顷刻间已到云别山巅,云烟缭绕,叶嬏满面诧异又深深陶醉,待落在长日宫宇前,她才缓过神来,这宫宇本是玉宇澄清,可公良羽的一番大火烧了旷兮院和清水殿,如今看来是满目疮痍,叶嬏问:“这是什么地方?”蓝世仙说:“长日宫。”叶嬏曾往徂徕山去时,听过长日的名头,但此时见这番景象,难免有些忧伤。从大火夷平的清水殿旁走过,宋莲青已远远瞧见蓝世仙的身影,一瘸一拐走来,待近前便行礼说:“师叔终于回来了?”又望了一眼叶嬏,却道:“这位姑娘脸面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蓝世仙说:“莲青,这是叶嬏姑娘。”两人见罢,蓝世仙说:“小难呢?”宋莲青说:“师叔,小难已随师尊去了北平。”蓝世仙震惊:“小难不是?”宋莲青说:“其实小难并没有死,师叔下山之后,小难不到一日就苏醒了,病情也恢复得很快,师尊因要下山协助燕王,所以带小难一起去了。”蓝世仙又是惊喜又是忧愤,只说:“莲青,我在长日逗留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宋莲青说:“师叔是要去找小难吗?”蓝世仙沉吟半刻说:“不是。”蓝世仙回到月华宫后,一阵惘然复落心头,他站在钩月阁前呆了半晌,叶嬏问:“无名哥哥,你怎么了?”蓝世仙看到了放在条案上的星音螺,忍不住拿了起来,只觉往事沉痛,难以平复,又将星音螺放回原处;他眼睛停留之处,是璧窗里的小木人,这小木人是他照着袁晼晴的模样身材做的;另一处放着弥勒禅猪茶壶,这茶壶是蓝莺茉送的。一时生出许多伤心事,抬头见叶嬏站在旁边,便说:“小嬏,我们下山去吧。”待走到镜水湖泊时,蓝世仙恍然记起与谷涄漪在湖泊边相拥的情景,他顿生愧疚,垂目望向湖面,虽涟漪淡淡,却已搅碎了他的平静。眼前玉面皓手,好似当时情景,他忽然抓住了叶嬏的手腕,叶嬏吓了一跳,却未反抗,蓝世仙看着她的脸庞,缓缓才说:“小嬏,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叶嬏更是诧异,手想拉回来,蓝世仙已经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撤了回来,目光又转向湖面。叶嬏说:“无名哥哥,你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蓝世仙叹息一声:“小嬏,我们这就下山吧。”蓝世仙携着叶嬏御剑下山,在山下时,找了一家清净的酒馆居住,洪武皇帝朱元璋驾崩的讯息已传到四野,蓝世仙却冷漠对待,皆因当年蓝珏案就是朱元璋亲下的诛九族令,他对朱元璋怎不愤恨。这日吃早茶时,听酒馆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说皇帝驾崩,燕王朱棣带着遮天蔽日的金甲铁军上京奔丧,如此兴师动众,引得朝野震动,一时成为坊间奇闻。蓝世仙对叶嬏说:“小嬏,我马上要到南京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叶嬏急着说:“无名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蓝世仙说:“要么,等到了南京,我先安排你找地方住下吧。”叶嬏见蓝世仙已有妥协之意,便爽快答应了。蓝世仙当日买了两匹马,往南京驰去。到了淮河渡口,已望见浩浩荡荡的白甲队伍,蓝世仙将叶嬏留在蓬舟上,一个腾跃飞到了淮河之滨的瞭望台上,他远远望去,已从密密麻麻白如银山的队伍中,隐约辨出与道衍并骑的朱棣,霎时间生出了千丈仇恨,吞牙咽齿也不能平息。第112章 刺客南京太庙里,金旄华盖,铺天盖日;大乐国舞,声势震天。朱允炆正式接受新皇登基大典,他帝冕龙兖,周身环绕金纹六章,正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好不风采。又诏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期致雍熙之盛。百弼卿士,体朕至怀。”魏国公徐辉祖、骑马都尉梅殷、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等文武百官齐声拜贺,三呼万岁。朱允炆上尊太庙,告祀社稷,即登大宝,心里却黯然,虽明令各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仍有几个藩王不听谕旨,这其中就有令他最为忌惮的燕王朱棣,而朱棣此次不但不听谕旨,还兴师上京,简直目无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