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后,楚毅瞧着他说:吃饭了没?还没吃。林小松不敢直视男人,抱着饭盒眼神飘忽,早知道打个电话问你吃没吃了。楚毅抬腕看了眼表:我带你出去吃个饭,站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换个衣服。医院绿化不错,斜对着窗户的那块空地上,两棵槐树葱茏如盖,林小松抻着脖子也只能看到他们的顶,一道墙之外的马路上,正在修地铁,远远瞧着空气里尽是沙尘。片时,楚毅迈步过来,走吧。林小松回过头,一瞬间竟有些恍神。楚毅伸手关上窗户,隔绝掉外头的糟乱,走廊里顿时静了不少,他问林小松:想吃什么?林小松心里有事,闷声闷气道:都行。那就随便吃点吧。哎。楚毅再没多话,径自朝前走,医院对过正好有家西餐厅。跟打工时候差不多的地方,以前是兜售服务,现在是享受服务。林小松坐下,轻车熟路地翻了翻菜单,时不时地问男人一句:这个你吃吗?楚毅只要了杯橙汁。林小松以为他是要吃自己带来的饭,赶忙拧开盖子,楚毅却止了他的动作:我在单位吃过了。对哦,你刚才跟我说过了。林小松尴尬地笑笑,他倒也不傻,看得出男人兴致不高。一顿饭下来,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男人向来寡言,林小松如今渐渐变得识趣,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瞎说八道,现在身份变了,每一句话都得句句斟酌,细细思量。林小松两手搁在裤腿上,酝酿许久:楚毅哥,你还有些东西在我那儿呢。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不露怯。楚毅呷了口橙汁,慢慢放下杯子,抬眸撩了林小松一眼,全是些没有用的东西,替我扔了吧。林小松勉强笑了笑:还是别扔了吧,老贵买的呢。楚毅轻描淡写道:随你。林小松沉默了下来,拿一把叉子在餐盘表面胡乱刮蹭,显得心事重重。松松。半晌过后,男人先开了口。林小松放下手里的叉子,抬头盯着他看。找我什么事?男人的话里,透着职业的干练与凉薄,就好像对待他的病人那样,直接问人家哪里不舒服。林小松闻言愣住了,他忽然非常生气,气男人狠心绝情,更气自己性格懦弱,他想掏出那张检查单甩给男人,让男人亲眼看看自己造的孽。可林小松根本做不到这些,他除了自卑,更加还有一份羞耻,羞耻于自己这样一个畸形的怪物,怎么能恬不知耻地想跟人家结婚生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林小松只能追本溯源从源头问起。楚毅没法跟他解释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生来不是情种,无法做到生冷不忌,两性关系里,也不单单是靠爱情去维持。楚毅的喉结滚动一下,几秒以后,他看着林小松说:时间久了,总会腻的。林小松努力眨眨眼,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可我好喜欢你。楚毅见他眼圈泛红,抽了张餐巾纸出来,微微倾着身体给他擦拭,别哭。林小松的眼眶却是越来越红,男人又说,别哭,听话。林小松一下子抓住了男人的手,死也不肯放,瓮声瓮气带着哭腔道:楚毅哥,我肚子里面长东西了,我不知道躲哪儿去。他说得语无伦次,楚毅皱着眉头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林小松堪堪冷静下来,那只手还抓得紧紧的,我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我怀孕了。这话听上去简直像天方夜谭,何况对方还是个医生,楚毅懵了一瞬,然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不可能怀孕。林小松一时失神,眼睛里些许湿润。楚毅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直白道:给你检查的那个医生,脑子秀逗了,这种没脑子的话也敢跟你说。林小松脑子里懵懵的,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他给我抽了血。哪家医院?二院。楚毅没说别的什么,只问他吃饱了没。林小松点点头,他像只风筝,随着别人手里的线飘来荡去,一点自我主见都没有。回去吧。楚毅看了看表,我下午还要上班。林小松哎了声,拎上自己的保温饭盒,羞愧且仓皇地逃离了出来。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这是pluto的地雷!谢谢末静的手榴弹!第14章后来还是周玥陪他去的医院,这回做了b超,显示胎儿快四个月,医生不建议做人流,一来月份太大,二来他体质特殊,弄不好会出人命,没有哪家医院敢担责。从医院出来,周玥算是理解了她男朋友说的那些话,男人啊,都是些拔x无情的畜生,哄人孩子你不可能怀孕,呸,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周玥想来想去,现在也只有赔钱这条路可走了,她拉过林小松,苦口婆心道:松松,听姐的话,你还得再去找他一次。门诊大厅里人来人往,林小松去休闲区找了张椅子坐下,折腾了一上午,他有些累,说话声有气无力的,还找他干嘛,我再去别的医院看看,大医院不行,我就去小诊所。周玥明白他的意思,多少有点惋惜:这孩子你真不想要啊?林小松抠着指甲盖,头也不抬:我不想要,我也没钱养他。周玥也坐了下来,柔声劝慰:你想清楚了就好,没事的,打了麻药不会疼的。林小松没耽误,陆陆续续又跑了许多家医院,他怀着孕负荷太大,走几步就呼哧带喘,市里面的医院通通没戏,他在城郊那边找到了一家私人小诊所。那边同意给他做手术,不过得签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术前协议书,总之一句话,出了事他们概不负责。他最近出门一直不离口罩和帽子,身上的衣服都是宽松版的,看不出一点怀孕的迹象。不是熟识的人,甚至辨不出他的性别。看好了吗?看好了在这后面签个字。护士说,一会儿等里头那女孩好了,你就直接进去。林小松口罩没摘,拿着黑色水笔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护士偷偷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这人怪异反常,主要是声音相比一般女人粗犷了点,倒也没那么粗,发型像个假小子,要不是上他们这儿来做这种手术,她估计要以为是个男人。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医生,刚结束一场血腥,摘了口罩对那护士说,我先歇会儿,让后面的等等。女医生去柜子里拿了些茶叶出来,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斜乜着桌上签好的协议书,随手翻了一翻便作罢。茶叶子慢慢泡开了,她拿起杯子吹一吹,慢慢呷一口,而后跟那女护士聊起了昨晚的麻将战况,说自己昨晚输掉了两千块,全被那谁谁谁赢了。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女护士就说:有输有赢嘛,都让你一个人赢了,以后谁还敢跟你玩牌。不甘心啊,两千块干点啥不好。一场手术这钱就下来了。-林小松坐在高高的皮质转椅上晃着腿,像一只胆小怕生的猫,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扶着墙侧侧歪歪地朝前小步挪动。女医生细眉微挑,很有刻薄之相,她对那女孩说:你回去要好好躺几天,让家里人给炖点补汤。女孩没理她,继续趔趄着朝前走。林小松跳下椅子,走过去搀扶,女孩冲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干净清冽,凑近了仔细看,她长得也很漂亮,属于骨相美的气质挂。林小松想把她送到外面的车站,女孩却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过去。待她走后,女医生就跟那护士说:第五次刮了,子宫跟铁打的似的。她起身将杯里的浓茶往垃圾桶里倒出来些,再重新加了水进去,脱裤子的时候知道爽,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儿不懂自爱。护士见怪不怪:长得还蛮漂亮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呀。女医生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像玻璃划过夜空,令林小松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进去吧。女医生忽然说。林小松怕怕捏捏地往里走,然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医用床前面。他不敢躺上去。衣服脱了,直接躺上去。女医生说。林小松看看那女医生,颤巍巍道:阿姨,我有点怕。女医生正在戴乳胶手套,听他声音,只觉奇怪,不禁回头一看,可明明白白是个马上要做人流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一睁,等麻药劲儿过了,你就一身轻松了。女医生准备好手术用具,见他还站着,急性子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没想好嘛。林小松不说话,用一种祈求哀怨的眼神望着她。女医生叹了声气,语气略有些刻薄:十九了,也不算小了,来我这儿比你小好几岁的都有,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啊。看他口罩还戴着,不免有些不悦,怎么跟人说话还戴个口罩啊。林小松躲躲闪闪的,撒谎道:我感冒了。女医生没再说什么。林小松脱好躺了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他想他奶奶了,要是他奶奶还在,肯定能给他出好多主意。这是家上了年纪的小诊所,天花板上墙皮剥落,一大块撕裂了出来,随时摇摇欲坠。屋子里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兴许是上个女孩留下的。林小松踏踏实实认命了,刚才一躺上去,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和肚子里这小东西的命,谁也改变不了。阿姨,我准备好了。林小松对那女医生说。女医生手拿托盘转过身来,眼神一抬一收间,发现了林小松的秘密。你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女医生放下托盘,从左耳后边摘了口罩。林小松读懂了她惊愕、略带嫌弃的眼神,一句话没说,低头穿衣服套裤子。女医生留他在里面,出去对那护士说:把那人的钱退了吧,这手术我可不敢做。护士疑惑着问:他身上有不干净的病啊?女医生应该是附耳悄悄跟那护士嘀咕,林小松在里面听不清,当他出来的时候,护士的眼神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敲打他。喏,你的钱。护士一手将钱递给他。林小松接过钱,对半折好塞进口袋里。护士看看他,阴阳怪气道:你得事先跟我们讲清楚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那同意书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签。林小松不理她,背上书包昂着脑袋走出了小诊所。可是一踏出那道门,眼泪便滚下来了。屋里的两人说话声依旧刻薄,像利刃刺向了林小松的心,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吓死个人,我抬头一看,那玩意儿就跳我眼睛里去了跟个怪物似的。护士附和:怪不得声音奇怪,我还纳闷呢,哪个小姑娘声音这么粗啊。女医生咯咯地笑,如同旧时代的老鸨,不过啊,今天长见识了,不男不女,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林小松一把扯了口罩,冲进去踢翻办公桌旁的那只垃圾桶,眼睛猩红且忿忿地瞪着那两个女人。他也只能如此虚张声势,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既不能要求她们永远闭上嘴,也不能要求负心的男人体恤他漫长的苦难。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啊!女医生怒道。林小松抬脚对着垃圾桶又踹了一脚,然后转身走开。长途漫漫,斜阳就挂在这条马路的尽头,他沿着马路走,踩几脚边边上的野花野草,一路在嘴里念叨着之前背过的一首小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是了,他是左睡的男人,也是右睡的女人,他的家在东北的乡村里,那里盛产小麦和玉米。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静水的地雷!第15章某日,赵瑞过来了。楚毅那时候正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让他先等一会,赵瑞也不拿自己当外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他性格热络,善于社交,很快便和办公室里的那群医生打成一片,已经相约好哪天一起去搓麻将了。家属是个比较难缠的中年妇女,手术动与不动,焦虑忧思拿不定主意,眼瞅她急得快要落泪了,楚毅忙找了个由头逃了出来。这事还是等她女儿来,再决定吧。楚毅最受不了别人哭,不管是梨花带雨,还是放声嚎啕,他看着都极不舒服,成分里不含一丝同情,单纯是生理上的一种反感。回了办公室,可算舒口气,楚毅松了松领带,微侧一下头,示意赵瑞跟他出来。走廊尽头,隔着扇门,外面是个露天大平台。晴天时景致不错,满目风和日丽,是个可以透风放松的好地方。过来干嘛?刚从一场纷乱中逃离出来,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来根烟。赵瑞朝他伸了一只手,然后接过烟,点上了,这才说,你们医院三点钟有个什么肿瘤会议,有学分,我过来刷点分。楚毅也点了根烟,一手撑着栏杆,神态懒散,你二院有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