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炳挑挑眉,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我们随便说说,她没啥事。”听到没事李兆这才放心从后门走出去。“多娇气你都下得了手。”等李兆走出去,顾朝明接着说。“顾帅,你这话说的,我还没和我女朋友分呢。”“我觉得不远了。”苏炳恋爱就没一次长久的,多则一个月,少则半天。“哼,你就是孤寡老人太孤独,咒我们分手呢。”“放学记得啊。”苏炳朝顾朝明一扬下巴眨着眼。“记着呢。”顾朝明说。岑西立在一旁不说话,默默看着他俩,只希望他俩别惹出什么事来。第3章高二二班的班主任姓陈,是一个年快半百的中年男人,竟然没秃头也没啤酒肚,更没发胖,只是面容上免不了有皱纹,皱纹有些深。黑发中夹着白发,一米六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要震住全班或者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喜欢威严地背着手走进教室。最后一节班会课,老陈在铃响后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先大概扫视一圈班级卫生,看着底下几十个正青春年少的学生,一眼就看到后门那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顾朝明,你那帽子还不打算摘啊?”老陈问。顾朝明一直戴着这顶黑色棒球帽,上课也戴,下课也戴,就是不摘。上学期都没这怪癖,这学期不知道怎么了。老陈因为这事没少点他名给他做思想工作,还是没能让他把帽子摘下来,问他为什么总戴着帽子,顾朝明也只随意说一句:“帅。”明显的敷衍,一听就不是真话。虽然听着不像真话,但老陈这个年纪的人觉得顾朝明这个年龄的孩子还真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因为帅而每天戴帽子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年龄差距让老陈对顾朝明的话半信半疑。一顶帽子的事老陈没有硬逼着让顾朝明摘,而是几乎每天都问他一次帽子的事。最气人的是前几天问他:“今天怎么还没摘帽子?看得清黑板嘛?”顾朝明回答:“到时候就摘了,黑板嘛还行。”到时候就摘了,说的好像他问的不是今天怎么还没摘帽子,而是这果子怎么还没熟,这饭怎么还没做好?顾朝明回答他:“到时候就好了,你别急。”典型皇上不急太监急。老陈也不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只是一片好心碰上这个年龄孩子的叛逆,有些忍不住摇头生气。老陈问一句后没再说他,和同学们说一些班上杂七杂八的事交待班级事务,交待完还有几分钟留给同学做作业。苏炳趁着班主任说完插嘴问:“老师,我们班是不是要来转学生啊?”老陈有点惊讶:“嘿,你们消息倒挺快,哪听来的?”苏炳自然不会说是刘小胖告诉他的,只说:“就听别人说,那她什么时候来啊?”“你们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今天。”“我们这关心新同学嘛。”苏炳说。苏炳说完老陈忽然收起他慈祥带笑的表情,不再和苏炳开玩笑,正经起来:“关心新同学是不错的品质,但我还是想说一次,大家不要搞什么排外主义,不要因为是别的学校来的或者和别人不和就排斥、殴打人家,更不能欺负同学,听到没有?你们两个。”老陈不用点名,大家都知道老陈在说谁,纷纷扭头看向顾朝明和苏炳。顾朝明似是不闻,苏炳觉得冤枉,大声喊:“我又没欺负同学,我这样的好品德学生怎么会欺负同学。”原本是说他两人,既然苏炳回话了,班主任就特地对他说:“你还好意思说,上次和尤鑫打架把人打成那样。”说完又面对全班同学叮嘱:“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更不希望在转学生身上发生,听到没有。”苏炳翻了个白眼,那是尤鑫自找的。提到顾朝明、苏炳和尤鑫打架的事,班上投向苏炳和顾朝明的目光有所转移,一大部分因为带了尤鑫两个字都不约而同转移到顾朝明身边安安静静听老陈说话的岑西立身上。岑西立从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面对聚集在身上的目光,他不像顾朝明一样会直接瞪过去,在众多的目光下岑西立只感到窘迫。岑西立面颊微有些烫,他显得局促又坐立不安,他想逃,却又没地方可逃,只能紧张地不断抠着手指。顾朝明看到岑西立低着头不断紧张地抠着手指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顾朝明打开岑西立互抠的手,微皱眉头“啧”一声,有点嫌弃地对岑西立说:“还扣,手指甲都扣没了。”岑西立抬头看向他,顾朝明却转过头,目光凶狠,面色不善地回望朝岑西立投来的眼神。顾朝明沉着面色,不管善恶,一下便将班上那些投过来的眼神通通都吓了回去。其实岑西立并不希望顾朝明为了他去这样对待同学,顾朝明看起来凶,说话也呛,但笑起来很暖,像暴雨后的彩虹。岑西立一直觉得顾朝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和苏炳一样。他们俩都在他被人议论、被人远离的时候帮助他。吓退投来的眼神,顾朝明收起满脸的凶狠转化为一声不屑的鼻笑,转过头看岑西立。看到岑西立正盯着他看,顾朝明搭上岑西立的肩,笑着搂过他:“看什么呢?”岑西立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心中泛开一阵暖意。短短的几分钟过得很快,顾朝明还搂着岑西立,下课铃就已经奏响。和顾朝明约定好一起去看他女朋友的苏炳在下课之前早就收拾好书包,下课铃一响就背着书包狂奔过来,绕过顾朝明后边的空桌跑到岑西立身后,从后边一把抱住岑西立。苏炳面带笑容,一只手环过岑西立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岑西立头上一通乱揉,把岑西立柔软顺滑的头发揉乱。顾朝明感觉到一个人影飞奔过来,奔到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不用想就知道是苏炳那傻子,还奇怪今天岑西立怎么没打他。以前苏炳这样抱他,岑西立直接一个后肘击过去,让苏炳捂着肚子直叫唤。今天倒是没听见声响,转头看岑西立还笑着。后肘击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当顾朝明拉书包拉链的时候,成功听到苏炳捂着肚子叫唤的声音。“小西立下手真狠。”苏炳捂着肚子。顾朝明背上书包:“谁叫你莫名其妙抱人家?”“你刚抱了,还不准我抱了?”苏炳不服。原来苏炳刚刚看见了,看顾朝明搂着岑西立就知道肯定是岑西立又怎么了,所以苏炳一下课就跑过来安慰。等顾朝明背好书包,苏炳不怕死地继续揽住在一旁弄头发的岑西立从后门走出教室。这次岑西立倒没怎么挣扎,只是整理被苏炳弄乱的头发。顾朝明顺手帮岑西立顺一下头发,此时苏炳又开始捣乱。顾朝明刚给岑西立顺好,苏炳又把顾朝明顺好的头发弄乱。傻逼是会感染的。看着岑西立头上被苏炳弄得翘起的头发,顾朝明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也加入苏炳的大军,开始捣鼓起岑西立的头发来。岑西立的头发有点长,发丝滑过指尖柔软。岑西立摸着自己头发,抬眼看向自己顶端的发梢,身边两人的手在他头上作乱,这俩比他高出一截还跟孩子似的。岑西立很公平,一人给一脚,两人还是笑着,手指继续在他头上飞舞。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下传来,三人正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脚步声听得很清楚。陈海洋从楼梯转弯处走出,后边应该还有人,陈海洋回望着身后冲身后那人喊“快点”,喊完回过头看到楼梯上玩闹的三人。看到他们仨陈海洋上楼的步伐都差点停住,栽一个跟头。三人玩闹着也注意到楼梯下的陈海洋,苏炳横他一眼。隔着阶梯不知道陈海洋有没有看见,应该没看见,因为苏炳横他的时候他正好看向身后跑上来的人。跑上来的人是尤鑫。其实看到陈海洋,岑西立就已经有准备看到尤鑫,所以在看到陈海洋的时候他就已经低头逃开顾朝明和苏炳在他头上作乱的手,整理自己的头发。只是没想到尤鑫来的这么快,他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没有整理好,尤鑫就已经从楼梯拐角走出。三人下楼,尤鑫和陈海洋走上楼梯。苏炳故意跟尤鑫做对,在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拉过躲开的岑西立,显示亲密地抬手把岑西立刚理好的头发揉乱。一上一下,只是一个擦肩,两方都没有言语,原本是一个班的人,刚文理分科,却已经和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招呼都不曾打一个。岑西立只在擦肩而过时听到尤鑫对陈海洋说:“快点,走了。”在楼下和岑西立道别后苏炳在一楼上了个厕所。“看到尤三金和海狗尿都气出来了。”苏炳愤愤不平地说。“上你的厕所吧。”顾朝明轻轻踹他一脚。顾朝明站在教学楼外的花圃边等苏炳。花圃里不知种的什么花,春天会长出黄色的小花来,很茂盛,一朵一朵,有的拥簇在一起,有的分散,像天上繁星。夏天的花开得没春天那么茂盛,顾朝明等得无聊随手摘下一朵放在手里把玩。黄花小小一朵被顾朝明捏在指尖。不远处就是高中部停车棚,放学停车棚空出一大块,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从车棚里推出一辆自行车。顾朝明不会骑车,但岑西立会,不过岑西立的自行车坏了,说是要换辆新的,最近都是走路上学。楼上有女孩子的叫喊声,不知叫的谁的名字,声音明亮。是从楼上朝楼下喊,明亮的声音从楼上落下。顾朝明指尖捏着刚摘的黄花和刚推出自行车的少年一同抬头。楼上青春的少女趴在走廊围栏上,双手还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看到少年抬头,少女收回手撩开耳边的碎发蹲下身被围栏挡住身影,下一秒又站起身来,手上多了一个黑色书包。随后楼上又是一阵男声叫喊,应该叫的是女生的名字,女生听到那一声叫喊,脸上神情突变,立马举起手中的书包朝楼下的少年大喊一句“接住”,将书包往楼下扔。两人应是相识,书包一脱手,少年马上奔上前接住。又是刚刚那男生一句叫喊,少女扔完书包大笑着跑开。刚刚叫喊的男生往楼下看,看到自己书包在少年手里,少年还故意提着书包嘚瑟。男生从楼上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后便朝刚刚女孩子跑走的方向追去。一场青春你追我打的闹剧,顾朝明站在旁边充当了人家青春的观众,他的注意力却没在这场你追我打的闹剧上,而是在楼上另一位观众身上。楼上的观众有点怪,高温的夏天还面带一次性浅蓝色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下滑,他伸手去扶。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一张脸算是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那人似是注意到楼下顾朝明在看他,眼镜框后的眼睛往楼下一撇,见着抬头的顾朝明,马上抬手压低帽檐退出顾朝明的视线。真是个怪人,顾朝明想。第4章夏日的天暗得晚亮得早。已到傍晚,夕阳还不肯露头,堪堪歇着懒,继续让阳光当班。放学铃一响,热闹一天的校园也趋于平静,而初中部的停车棚却不似往常那般安宁。顾朝明总是对苏炳说“网恋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但他也不知道苏炳为这段不足半个月的恋情投入了什么,依稀记得苏炳好像给那个声音甜甜的女孩子买过游戏装备,钱好像还没转过。没转过钱但只要那妹子开口,顾朝明相信苏炳还是很愿意转的,不是因为顾朝明觉得苏炳有多喜欢那个女孩,而是单纯认为苏炳不差这点钱。苏炳有他爸,带女孩约会、吃饭资金不用愁,请客也大手大脚,随口就来,还嚷嚷着三个人一起放假去旅游,被顾朝明一句“没钱”拒绝,苏炳还说“没事,我请客”,更是被顾朝明一口回绝。顾朝明并不想让他请客,虽然说是好哥们,应该说就因为是好哥们,所以才不想让他们之间掺上金钱的关系。还走在学校通往初中部那条长长的林荫道的时候,顾朝明和苏炳谈论过那个素未谋面、声音就已经在耳边洗脑过无数次的女孩。谈论的当然大多是女孩的长相,外加可能小到不好说出口的年龄。顾朝明这辈子都不想再听那女孩叫的哥哥,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女孩子的声音确实特别甜,又甜又软,跟蜂蜜似的。再好的东西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再好听的声音听多了也烦,蜂蜜吃多了也会腻。人的思想很容易理想化。光听苏炳女朋友的声音很容易联想出一个长相甜美,至少还不赖,笑起来眼睛眯着,露出小虎牙的女孩子。这是人们向往美好的本性,但很多时候想象越是美好,现实越是迫不及待赶过来一巴掌拍醒你,对你说“醒醒吧,孩子”,就像现在这样。苏炳承认自己初中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非主流时期,还留下过很多黑历史,但他对天发誓,压上他后半辈子的幸福,他肯定没有对面那一群女生这么非主流。和她们比较,他初中的非主流简直太小儿科了。苏炳扭头看向身边的顾朝明,顾朝明似乎视觉上受到很大冲击。看到对面一群五颜六色的女孩,顾朝明快速在几人身上上下扫视一眼,转过视线,一脸不忍直视和不可置信。顾朝明觉得他在教室戴帽子是个不尊重老师的学生,但现在他能忍住不哇出声已经对这几个打扮特异的女孩很尊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打扮。”顾朝明在心里默念。而苏炳默念的是:“谁还没个非主流时期呢?”他们来的时候这几个女孩分站两边,看来是两个不同的帮派。两边各有一个带头,一边带头的长发及腰扎成一个高马尾,另一个故意把头发都弄到一边梳成一个斜歪辫。两人后边几个女孩也都是和她们一样的风格,全身五颜六色、五彩斑斓,身上的颜色能凑出一条七彩彩虹。苏炳和顾朝明秉持着尊重他人审美的心态走过去,几个女孩看起来都不大,初一初二的年纪。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看,我身后有人。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撒谎。“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走吧,儿子。”顾朝明说。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第5章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这人是谁?在学校还戴口罩?我们学校的?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纯白与亮黄的相撞。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顾朝明:“…………???”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