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目的、没有理由的圣诞节出行,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在满是情侣的街道上。街道热闹,顾朝明低眸看向身边的林见樊,偷偷看一眼他安分垂在腿边的手。顾朝明和他走得很近,手背间隔着冬日的风,只要伸一下手握住那只自己给他戴上手套的手,就能打破这层冰冷的冬风。可顾朝明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忍住了。他看着林见樊近在咫尺的手掌,想的是自己握住后真的能成为被自己肯定的自己吗?自己能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吗?他不想也不会轻易牵起林见樊的手,不会轻易说出那句话。他没有林见樊的头脑,没有林见樊夺目的成绩,没有林见樊惊艳的外貌,他知道这些也许不是问题,他没有也就算了,可他有的只是顾涛的暴力,甚至是能带给他灾难的父亲。顾朝明在对一个人许下承诺,成为某种确定的关系,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决,有着不可告人的怯懦。不能给对方确定的答案,他就绝对不会说出口。这份坚决与怯懦得益于他的父亲——顾涛。受他十七年的熏陶,顾朝明对于给别人的承诺,对于感情的态度都比他人更加看中。他不想拥有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表白而最后还是失散的感情,不想因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去答应任何要求,回应任何情感,不想因为自己的不明不白而去辜负别人。他怕自己的情感是因为当初没看清自己,或者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暴力因素而完结。他怕自己的不堪会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东西,甚至是基本的面对世人的勇气。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懦弱,自己对自己的不确定,却把自己的不堪之处又看得明明白白。最重要的是顾朝明不想成为和顾涛一样的人,不想辜负别人以及自己的情感,不辜负那就在承诺前想清楚。他明白自己的坚决也明白自己的懦弱,同时他也无可否认自己这颗想要抱住林见樊,想要牵起他的手,想要拥有他。想到快要爆裂的心脏。他懂自己对林见樊的情感,平静长河终有尽头,寒冷冬日终会迎来春天,少年的心事终将明媚。顾朝明懂自己的心事热烈,他不可自拔地陷进去,他无法控制对林见樊投以追随的眼神,他无法控制自己对林见樊说出那些腻歪的话。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他知自己不是简单的喜欢,也不是轻易的可以放弃,一想到如果因为自己放弃,自己沉默而失去他,顾朝明心里像是失去骄阳日落的伤心。仿若又坠回以前的浑噩地狱。他在挣扎,他在向往,他想拥有他。他想陪伴他一生。从自己十七岁开始。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有点少,明天接着过圣诞~(≧▽≦)/~感谢在2020-03-01 16:12:14~2020-03-02 11: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牙 10瓶;41937073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2章期末考试那天的太阳格外的亮。冬日许久未见的阳光如蛋糕上淋下的蜂蜜,浅浅一层流在满地的雪白上。空气中阳光晶莹剔透,满地的白雪是阳光下一片白色的海。白雪被照得发亮,雪白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双鞋出现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踩下松软的绵雪。嘎吱。雪被踩实的声音。鞋面陷进雪里,□□后雪面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拔出的鞋面沾上一层层薄薄的雪霜。顾朝明弯腰拍拍,害怕走到学校鞋子会湿。今日的书包很轻,完全不是平日里辅导书、作业等等背上背下。昨天早早睡觉,清晨闹钟响准时醒来。醒来一拉开窗,才发现昨天早早睡下的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窗外茫茫一片白,未见一片雪花飘落,只有满地掉落在雪上的温和阳光。昨夜的雪下得并不厚,顾朝明背着考试用具小心翼翼走到公交车站,鞋子没有打湿。第一次最为期待的期末考在阳光与白雪中开始。公交车站人还挺多,顾朝明站在车站边,回忆昨天复习的重点。一个学期的努力,不求取得多么惊世骇俗的成绩,但付出过终是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够有所收获。今日无风,阳光跨过公交车站的车棚,跳跃到对面盖有白雪显露出半点绿色的树枝上。顾朝明抬起手臂整理整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冬天的清晨寒冷,顾朝明微微低头,将自己的下巴埋进厚实而又柔软的围巾里,像是埋进林见樊的怀里。围巾不是顾朝明原本那条,是林见樊圣诞节送的。足够大胆的红围巾。是顾朝明黑白灰占主体的衣柜里最明亮的颜色。圣诞那天既然上街,顾朝明想给岑西立和苏炳买点圣诞礼物,“顺便”再给林见樊买礼物。走进一家比较复古、门上挂着的open木牌上还画着小人的精品店。店内放着适合冬日午后休息的懒洋洋英文歌曲,在店里坐一坐,听着慵懒的曲调,整个人都散发着冬日舒适的惬意。顾朝明并没有说明进店来干嘛,只在店里瞎逛,看看有什么可以作为送给林见樊当圣诞礼物的东西。顾朝明脚步缓慢,合着店内慵懒的音乐,林见樊跟在他身后偷偷望着他的背影。顾朝明的背影宽阔,店内金黄夹带橘黄色的灯光洒满他的肩。顾朝明的目光在货架上专心搜寻,听到身后林见樊踩在店内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的动听与舒心。店内货架间有一块故意复古、贴着小便条的全身镜。顾朝明搜寻礼物的眼神在镜子上扫过,无意发现林见樊正在偷看自己。抓捕住偷窥的人,顾朝明也偷偷地低头一笑。最终挑选中货架上一本厚厚的、与店内风格十分相称的手帐本。趁着林见樊自己在店里挑选的时候,顾朝明偷偷付了钱,假装是给岑西立和苏炳的礼物。假惺惺地假装自己没有给他买礼物的想法,等林见樊结完账一起走出店门后顾朝明还和林见樊介绍自己买的礼物哪个是给岑西立的,哪个是给苏炳的。林见樊默默听着,默默不语,顾朝明能清楚看到林见樊眼中的失落。顾朝明故意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你的礼物吗?”“为什么?”林见樊问。听顾朝明一个劲地介绍岑西立和苏炳的礼物他着实有些失落,但又不想太在顾朝明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在问出为什么之后又说:“你不送也没关系的。”“嗯?”顾朝明本准备好在林见樊问出为什么之后再将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前边做的铺垫被林见樊一句“你不送也没关系”给搞愣住。林见樊的话语是没盖紧的醋瓶,醋味从瓶盖的缝隙里飘出来。放在以前,顾朝明可能一根筋地只会理解林见樊话语的字面意思,可现在他知道林见樊越是这么说表示他越在乎。顾朝明丢掉之前的铺垫和准备的惊喜,反问林见樊:“为什么我不送也没关系?我就这么可有可无吗?”林见樊眨眨眼睛,明显的欲言又止,嘴巴微微张开,对上顾朝明的双眼,林见樊又移开眼神,张开的嘴唇闭上,自己一个人快速朝前走去。“哎?”林见樊突然的加速,顾朝明赶忙追上去,追到林见樊身边,跟着他快走,围着他问:“你干嘛走得那么快?你还没回答我呢?”一直到最后分离顾朝明才知道答案。逗林见樊玩没成功,后来一直没找到好机会再将自己买的礼物送给他。越接近夜晚,街道上的人流越多,情侣们的甜蜜气息已经占据整条街道。快要回家时被林见樊拉着走进一条少人的小巷,林见樊说看到里边有关东煮的牌子想进去吃。顾朝明任他拉着,吃得饱饱的走出来时,外边天色已是冬夜占据大部分时间的黑。黑夜有无尽的魔力,它与路灯共处,让路灯尽情散发它的光芒。还未走出小巷,走到一处路灯下,身边的林见樊停下脚步,顾朝明还在说着这家味道不错。身边停下的脚步,顾朝明走出几步转过身来看他。“怎么不走了?”顾朝明问。林见樊站在灯下不语,只是凝望着同在路灯下的顾朝明。“还想吃啊?”顾朝明提着今天买的礼物走到林见樊面前。路灯的光亮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温暖,薄薄的灯光照耀在停住脚步的林见樊脸上,照耀在他优越的脸庞。睫毛的阴影落在下眼睑,皮肤在冬日的灯光下是那么让顾朝明想捏捏他的脸颊。肯定很软。路灯下站着的是他梦中的光亮。“我…”林见樊终于开口,缓缓蹦出一个音节。“你?”“我,”林见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说………”“等等。”察觉到一丝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重要的事的气息,顾朝明没经过大脑同意地下意识阻止林见樊继续说下去。林见樊抬眸看向灯下的顾朝明,灯光落在他的头顶,一个礼品袋被塞进怀里。“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大哥送的不可以说不喜欢,刚说没给你买都是骗你的。”因为莫名起来的气氛,顾朝明说起话来有种故意转移话题的心虚。林见樊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被强迫收下的圣诞礼物。“对了,你为什么说我可以不用送你礼物?”顾朝明问。“因为,”林见樊抬起带水的双眸看向问出问题的顾朝明,眼睛里含着笑,含着整个春天也无法匹敌的笑意,他笑着对顾朝明说:“因为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我的开心就是你送给我最大的礼物。”因为觉得在大街上人太多不太好意思说,现在夜未深但巷却静,林见樊还是想抓紧时间说出自己想对顾朝明说的话。顾朝明对他说过有什么事、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不用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只有顾朝明对他这么说过,他对顾朝明说的那些话只会对顾朝明说。他对顾朝明可以坦荡,可以做自己,可以对顾朝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尝试做,也做到了。林见樊低头从买来的东西里拿出一个盒子,他身前的顾朝明还处于听到他那句“看到你就很快乐”的震惊中。见林见樊手中拿出的盒子,顾朝明疑惑地看向他,看着他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条大红色的围巾。路边的灯光铺在柔软的大红色围巾上。“给我的?”顾朝明看着盒子里的围巾问。林见樊点点头。“你什么时候买的?”林见樊答非所问:“我能给你戴上吗?”像你给我戴那样。顾朝明笑而不语,低下头来。舒适的围巾绕上顾朝明露在冬日冰冷空气中的脖子,地上的影子交触,交触成一道连接的桥。顾朝明低着头抬眸看向林见樊给自己系围巾时的认真脸庞。黑夜的魔力传递给路灯,顾朝明被路灯的魔法所迷惑。他看着林见樊的脸,等林见樊给他戴好围巾后,他的目光还是不愿从林见樊脸上离去。“好了。”戴好围巾,林见樊眼含笑意望向戴着自己给他挑选的大红围巾的顾朝明。四目相对,夜幕灯下。顾朝明直直看向林见樊含笑的眼眸。他溺亡在林见樊眼中那片汪洋的海。良久,他才说出六个字。“圣诞快乐,大雄。”他多么想,多么想,想对林见樊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渴望、炸裂的心意,可开口终究是词不达意。情不知所起,察之已盛。“圣诞快乐,哆啦a梦。”上学的公车从马路那头驶来,顾朝明收起藏在围巾后因为回忆那日圣诞而勾起的笑容。他马上又能见到他。在学期末的清晨,在相隔能有几楼的考场。期中考试的318分,苏炳口中的女王节,月考有所进步,顾朝明的成绩从他努力开始算是一直在稳定上升,除了有几次特例,包括上次直接把他打击得差点消沉的小小测验。一个学期的结束,准备考场时顾朝明才真正意义上地感觉到。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啊。回想起盛夏刚入学的自己,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他也想不到自己会遇到现在和他一起准备考场的林见樊。盛夏的顾朝明以为到冬天只是四季的变化,是时间的变化,他不知时光蹉跎,变化无常。夏日炎热,他那时还想着什么时候头上的伤能好,能摘掉自己头顶的棒球帽,还等待着母亲出院回家,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想象之外。他的生活不知从何时起发生改变,他期盼摘下的帽子送给了林见樊,母亲也成为别人的母亲,而他还是那个他,也不再是那个他。准备好考场的顾朝明走到窗边,窗外不是春花烂漫,不是夏日繁荫,冬天凛冽的风中,他淡然一笑。都过去了。“你一个人在这看什么呢?”苏炳走过来用肩膀撞一下望着窗外发呆的顾朝明问。顾朝明越过教室里零散的同学看到正在搬书的林见樊。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第73章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寒假快乐。”老陈笑笑。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滚。”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春节快乐。”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春节快乐。”谢谢你的祝福。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