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炳一鼓作气踏进食堂门,一鼓作气再而衰,踏进食堂的第一步这口气就逃走了。“能不能不要后边的您请慢用?”苏炳抓住顾朝明问。“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只能多不能少。”赢牌的顾朝明得意洋洋,趁机压榨输牌的苏炳。“够狠,”苏炳捶顾朝明一拳,“你等着,下次我一定让你去给我买饭。”“那我等着你哦。”顾朝明嘚瑟。苏炳一个人直奔食堂窗口,一身轻松不用买饭的三人去找位置。找到合适的空桌坐下,顾朝明看一眼食堂窗口前排队的苏炳,勾起嘴角一笑,笑苏炳活该。昨天他本在做作业,不想和苏炳玩牌,奈何苏炳硬是要来,还叫来根本不会的林见樊。那行,来就来吧。不好意思,来都来了,一不小心给赢了。在队伍后边等待的苏炳也许是单纯只想看他们一眼,也许是后背感觉到顾朝明嘲笑勾起的嘴唇,苏炳转过头来,正对上顾朝明没有收起、还在嘲笑他的嘴角。苏炳隔空发来中指致电。接收到苏炳中指的顾朝明笑得更欢了,拍拍身旁岑西立和林见樊的手臂,让他俩也看看。收起中指,苏炳回头注意着前边打饭的队伍,顾朝明低头憋笑,再一抬头,一个人影混在食堂人群中走过。熟悉的身高,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脸,让顾朝明在看到混在人群中走过的那人第一反应就是防备,然后再防备地看向身边的岑西立,看他有没有看到从人群中走过的尤鑫。转过头,岑西立正在和林见樊分享他昨天看到的有趣的东西。尤鑫看过来的眼神像上次合唱比赛下台时看向台下岑西立的眼神一样。一样的跨过人海,一样的没有回应。上次关辉太烦,这次是顾朝明的故意抵挡。看到岑西立并没有发现尤鑫,顾朝明算是放下心来。上次在厕所拉住他们西立的帐还没算呢,这次又看什么看。尤鑫身上的蓝色走出视线,顾朝明才收回偷偷关注尤鑫动向的眼神,转头发现林见樊头上有一点脏东西。“别动。”顾朝明坐在食堂椅子上抬手,听话的林见樊乖乖不动,眼珠不断向上看,这个视角只能看到自己的刘海。“好了。”捻掉林见樊头上的脏东西,顾朝明又贪恋地摸摸林见樊的头。顾朝明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么样的,反正他看到林见樊,总是忍不住动手摸摸。摸摸脸,摸摸头。林见樊才是哆啦a梦,不用能拿出各种宝贝的口袋,只需要摸一摸,顾朝明便感到无比幸福。手掌的触感像是在证明林见樊就在自己身边。顾朝明贪恋的手掌还未从林见樊头上拿开,独自坐在一旁刷手机的岑西立感觉头上被人抚摸着。头上忽然多出的重量吓岑西立一跳,头上的手掌像方才顾朝明宠溺地抚摸林见樊的头一样在岑西立头上抚摸。抚摸的方法是一样的,不过被抚摸对象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林见樊温顺地浅笑着,相比起来平常温润如玉的岑西立显得格外暴躁。被头上忽然出现的重量吓一跳后,岑西立一回头,发现是关辉,岑西立直接移开身子,关辉抚摸的手停在空气中。留给苏炳的位置上多出一个关辉,岑西立移开身子,关辉也没有追上去,反而不像他作风地收回手坐在苏炳的位置上。关辉这几天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了。轻易放弃摸他头,岑西立奇怪地微微转头偷看坐在苏炳位置上的关辉。他并不知道关辉那天看到什么,也并非懂得关辉心中自我证明过的感情。关辉的奇怪,不仅岑西立有所发觉,和他相处的顾朝明也感觉到了。合唱比赛后整整一天都没看到关辉的身影,也没看到他来找岑西立。不过后来还是照常上楼来烦岑西立,只不过次数明显降低,人还变得没以前热情。岑西立不知道他最害怕让别人看到的事被关辉看到,也不知道关辉在人去楼空的那个夜晚,思考过许久,后在网上搜寻,起先还没有头绪,后来断断续续慢慢很有自知之明地搜寻起:“男朋友太幼稚怎么办?”自知之明不是男朋友,而是太幼稚。搜完后深陷其中,学习其中知识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岑西立值得依靠的男子汉。第一、献殷勤中虽然有个勤字,但不能太勤,要适当。第二、锻炼自己说话的能力,少废话第三、…………这些让苏炳和顾朝明看到会笑死他、让岑西立看到会无语到太空的页面,关辉努力遵守着,他想让自己脱离小屁孩的称号,变成像岑西立喜欢的尤鑫那样沉稳的男人。他以前嫌弃尤鑫死板,现在却想变成他那副自己都讨厌的样子。他不明白尤鑫那样的人有什么好,但岑西立喜欢,那他就想要变成那个样子,变成岑西立喜欢的样子。后来的后来,在那个冬天的夜晚,顾朝明听关辉说起这些事,说起他为了岑西立能喜欢他,曾想过让自己变成熟,变成尤鑫那样。在冰冷的风中,围巾飞舞,顾朝明告诉他:“他不喜欢你,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一支没有墨水的笔,你以为在纸上留下痕迹,其实什么也没有。你不用为了让他人喜欢你而变成他人喜欢的样子,你只需要做自己,你也希望喜欢你的人是喜欢真正的你,而不是假装的你吧?”但此时此刻的关辉还沉浸在学习沉稳的误区里,努力压制住性子,对岑西立少言少语,但很快就破功。关辉在食堂破功源于一些他想过但没有想过能如此刺耳的话语。关辉不敢想象岑西立高一是怎么在这种刺耳的话语中生存下来的,他连听到一句都忍不住发怒生气,更何况高一那段时间岑西立就生活在这种漫天刺耳的话中。排队的苏炳好不容易买到饭,愿赌服输,不想耽误后边同学,一口气买下四份饭,完全没想过四份饭他一个人怎么端。买完后,苏炳面对眼前四份带汤的饭发愁。实在没办法,苏炳转身朝顾朝明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过来帮忙。岑西立跑过去帮苏炳,岑西立一起身,关辉也想跟着起身,屁股差点离开凳子又坐下。稳住,稳住。顾朝明看他要走不走、眼睛又不停看向岑西立跑走的方向:“你不去打饭啊?苏炳只买四份饭,我们四个人,你看着我们吃?”似乎找到理由,关辉刚想动身,顾朝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想要起身的关辉脸色一沉。岑西立走过去,和苏炳一人一手一份饭。饭盘上有汤盆,岑西立小心翼翼地端着,身后忽然一阵混乱响声。有人翻过桌子的声音、饭盘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骂人的声音,构成一副打架的场面。岑西立端着饭盘转过头,他们坐的那个方向一片混乱,关辉和陈海洋扭打在一起,而顾朝明一面护着林见樊一面加入到这场斗争中。只是过来帮苏炳端饭的功夫,顾朝明和关辉就已和陈海洋扭打在一起,岑西立和苏炳立马放下手中的饭盘跑过去。一开始打架,周围便围上不少同学,岑西立和苏炳扒开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两人一起到达打架现场,岑西立是去劝架的,而苏炳完全是去帮忙的。除去与关辉扭打在一起的陈海洋,顾朝明面前还有个不认识的男同学,应该是理科班的,没见过。那男同学一看打起来了,打不过顾朝明,在顾朝明的暴力面前受一点小伤,竟然丢下和关辉扭打在一起的陈海洋一个人逃跑了?!那人一溜烟地逃跑,准备再上前的顾朝明都懵住了,一直拉扯着顾朝明手臂让他别冲动的林见樊也被逃走的人给弄懵。林见樊劝顾朝明别冲动,一直奋力拉扯着顾朝明的校服袖子,几次那人反抗差点伤及他,顾朝明都一把把他拉过才没有受伤。这边因为那人逃跑而停战,另一边关辉死扯着说出刺耳话语的陈海洋的领子。“你他妈再说一遍!”关辉在愤怒和打架的激动情绪下忍不住骂脏话。“你给我放手!”岑西立用平常不会用的高分贝吼打架的关辉,手上用力,想掰开关辉扯住陈海洋领口的手,却只是徒劳。“听到没有!”岑西立吼道。关辉还没松手,旁边又一个爆竹点燃,苏炳冲过来,一脚踢到陈海洋身上。领子还没松开,陈海洋吃痛,苏炳踹完一脚说:“你这张嘴又说了什么?老子忍你很久了,要不是西立拦着,我早……”话还没说完,在岑西立的吼声下,关辉松开陈海洋。陈海洋吃下苏炳一脚,为了报复,又一脚还给苏炳,两人扭打起来。才刚劝关辉松手,这边苏炳又来。陈海洋冲上去,拳头对准苏炳,苏炳也不客气,岑西立在一旁劝,完全不起作用。打架饭盘倾倒,汤汤水水洒在地板上,苏炳脚下一滑,摔在满是油腻汤水的地板上。背部着地有些疼,但血气方刚的少年在打架中一点也没注意到疼痛,倒是旁边围观的群众一声惊呼,连连后退几步,像池塘的涟漪,又扩大一圈。后背全是汤水,被陈海洋摁在地上的头也是,处于不利状态的苏炳奋力挣扎,站在一旁的顾朝明看形式不对,走到桌边抄起桌上的饭盘倒掉里边的饭菜,举着铁质的饭盘朝压在苏炳身上、揪着苏炳头发往地上摁的陈海洋走去。忙着治理苏炳的陈海洋没有注意到身后,看到顾朝明拿饭盘林见樊害怕顾朝明伤人,从一开始就在阻止他,怕顾朝明做什么冲动的事。林见樊不顾饭盘上的油渍,抓住饭盘用力拉扯,想从顾朝明手中将饭盘抢过来,劝顾朝明别乱来。在看到兄弟被人压制、怒气上头的时候,顾朝明还温柔地扯住袖子,用袖子包住自己沾上油污的手,以免油渍沾染上林见樊干净的校服,用力将他拉开。饭盘上汤水油腻,林见樊力量不够大,饭盘从手中脱出。顾朝明举着饭盘在油腻的地板上快步走近,围观的人群看到顾朝明手中的饭盘惊呼,这一盘子下去可不得了。惊呼声提醒岑西立,岑西立转过头,嘴巴张大吓了一跳,苏炳还被压在地上,顾朝明举着饭盘走来。不能让顾朝明冲动做傻事,林见樊一把扯住顾朝明的手臂,想将顾朝明拉过来。凭他的力量想控制正在气头上的顾朝明肯定是不够的。林见樊拉扯住顾朝明的手臂,岑西立站起身想让顾朝明别冲动,身边人群中挤出一个人,一支利箭一样跑过,争抢顾朝明手中的饭盘。饭盘油滑,跑过来抢夺饭盘的尤鑫手上也沾上油污,尤鑫不管不顾地与顾朝明各拉扯饭盘一边。两方力量争夺,林见樊扯住顾朝明的一边手臂一直在劝他。在林见樊焦急到显露害怕的话音中,顾朝明心里猛地一软。他为什么要让林见樊这么着急,为什么又让林见樊透露出害怕。顾朝明忽然用力,尤鑫不敌,饭盘被顾朝明拉扯去,一反手砸在地板上。饭盘砸在地板上的巨大声响让围观的人群捂住耳朵。“你又发什么神经?”尤鑫难得不是平常关辉所想达到的平稳性子,急冲冲地问摔饭盘的顾朝明。虽然平时对他们不尊敬、还总是惹他们生气,但顾朝明被吼,关辉还是挺身而出,却被顾朝明拦住。顾朝明伸手拦住要吼尤鑫的关辉,转头先看看自己身边着急又害怕的林见樊。林见樊的焦急写在脸上,顾朝明手上有油污,不能帮他擦掉脸上的焦急,顾朝明只用干净袖子,蹭蹭林见樊的脸,轻声对他说:“没事。”对林见樊温柔,转过头对尤鑫又是另一种语气。顾朝明气势汹汹,直逼尤鑫:“让陈海洋嘴巴放干净点,别乱出来造谣!”尤鑫盯着顾朝明的双眼。眼神中的较量。最终还是尤鑫转身一把把陈海洋从苏炳身上拉起。岑西立想扶起背部不知道怎么样的苏炳,还没走到,苏炳站起来一个脚滑,眼看就要滑倒,靠得近的尤鑫连忙伸手,没有接住,倒是被后边一个围观的女同学给接住了。很不合时宜的,在内心0.1秒我可能要在全校面前再次摔倒出丑的想法后,苏炳看到接住他的女同学的脸,想的是——真漂亮啊。苏炳背上全是油渍,女同学完全不嫌弃,扶着他站起来。陈海洋打他的怒气在那一秒全部消失,苏炳站稳,尤鑫扶住他,苏炳也没甩开。不是不讨厌尤鑫了,而是苏炳的注意力全在接住他的那位女同学身上。苏炳以他打游戏这么多年还顶好的视力,快速扫过接住他的女同学身上每一个角落。他们学校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中长发,绑成一个干净的马尾,头发有些细碎,在阳光下能看到头上不听话的丝丝细发。女生还是他们的学姐,因为她手中抱着的作业本上写着高三。眼睛在鹅蛋脸上像镶上两颗黑宝石,特别有神,特别亮。苏炳不得不承认,他被学姐迷住了,只因为摔倒时被她扶住看到的那一眼。苏炳一下从对陈海洋的愤怒之河跳到对学姐的迷恋之河。在苏炳还想获取一些学姐的信息时,老师们闻讯赶到食堂,将打架的有关人员一起带走。看到老师走进食堂询问这次打架事件,顾朝明将林见樊推远,推在一边,不想让他们班的学霸因为这种事而去办公室。“就我和他打架而已,没其他人什么事。”关辉指向陈海洋,还想逞义气,但苏炳身上的油渍根本赖不掉。关辉将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指指他平时学长都不愿叫的苏炳,对老师说:“他就是来劝架,结果被打到地上。”“他也是。”秉承和岑西立少说话引起他兴趣的关辉指指岑西立说。“你放屁。”陈海洋的领子还没恢复原状,冲说谎的关辉喊。结果被老师说:“怎么说话呢。”经过关辉真真假假的说法,参与打架的几人都还是被带到办公室。只不过身上没什么油污、只有手上油污多些的顾朝明,还有劝架的岑西立和尤鑫经过一番教育后被提前放走。被顾朝明推到一边、几乎要推到人群中去的林见樊没被老师发现,免过办公室一游。没被带去办公室,林见樊还是跟着处事的老师走到办公室,站在办公室门前等顾朝明。在办公室内老师的盘问下,岑西立才知道关辉、顾朝明和陈海洋打架的真正原因。因为有人骂他们。“因为他骂我们。”关辉指着陈海洋说。“他骂你们什么?”老师问。站着的关辉瞥一眼身边的岑西立,不想再让他听到那些话,关辉说:“我是文明人,我才不想说那些话。”盘问大部分都是关辉和陈海洋还有满身油污的苏炳在回答,顾朝明站在边上,他拿起饭盘要打人的事竟然没被重视,也没被提起。关辉还在和陈海洋对峙,谁也不饶谁,顾朝明站在角落,像站在黑暗里,站在自己好像变成第二个顾涛的黑暗里。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第86章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从他内心最深处。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他站在角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回去吧。”主任说。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挥舞。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厌恶至极。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