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坐得了吗?我怕掉下去。”林见樊坐上岑西立的车前杠说。顾朝明的双臂横在他面前,握着车把手对他说:“没事,能坐的,相信我。”滑着滑板的苏炳问:“顾帅你会骑车了呀?”顾朝明骄傲地扬起下巴:“是啊。”“现在是有一张会骑车的脸,也有一双会骑车的腿了。”苏炳说。站在一旁的岑西立笑,以前在食堂苏炳说顾朝明空有一张看起来会骑车的脸,却没有一双会骑车的腿,岑西立还记得呢。林见樊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还问顾朝明,顾朝明说:“苏炳傻笑,别管他。”说完,顾朝明就叫林见樊坐好,脚下踩动踏板。春日傍晚的风有些许凉,顾朝明刚开始慢慢地以保证林见樊安全的速度,骑得非常慢,还被苏炳说:“顾帅你没力了啊?”顾朝明让他别吵,等林见樊适应后才加快速度,苏炳还在旁边起哄,还说要拍视频记录。手机对准顾朝明,林见樊用手挡住脸,顾朝明低下头见林见樊不想被拍的样子,抬头对岑西立说:“西立借一下你的车,待会还你。”骑着车顾朝明让林见樊坐好,加快速度逃离苏炳。自行车消失在苏炳的视线,苏炳对岑西立说:“他们俩又过二人世界去了,还是骑的你的车。”学会骑车后顾朝明喜欢上骑车这项运动,喜欢冲坡带来的风感,刺激又爽,可现在带着林见樊顾朝明不敢那么放肆。再大胆,骑车者还是把坐车者的安全与体验感放在第一位。“不会掉吧?”顾朝明骑着车笑问。林见樊摇摇头,笑声中充斥着高兴:“还算安全,就是坐着不太舒服。”顾朝明嘴角因林见樊一句话咧得更大:“只能委屈一下了,西立这车没后座,我以后一定买一个有后座的车,不过有后座就不能让你坐前边来了。”前边贴得更近,像把林见樊圈在怀里。“也可以的。”林见樊小声地说。“嗯?”林见樊小声到顾朝明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听到林见樊说了话。林见樊的脸上染上点点红晕,顾朝明知道这句话他一定不可以错过。“你说什么?”顾朝明问。“我说就算你车有后座我也可以坐前边来,只要你想。”林见樊稍微大声点说。这次顾朝明听清了。顾朝明内心欢腾得简直像沸开的水快要扑出来,他问林见樊:“你愿意?”林见樊点点头:“只要你想。”因为是你,所以我可以。顾朝明笑得像一朵春天的花:“你应该说你愿意的,我想听,你能说一遍嘛?”“为什么?”林见樊问。“因为我想听,因为听起来像是你答应我的求婚。你愿意?我愿意。”被他圈在怀中的林见樊看着眼前往后移动的景色,笑着:“我愿意。”风从耳畔刮过,将林见樊的我愿意送到顾朝明耳边。顾朝明低声对林见樊说:“我也愿意。车轮碾在覆盖着马路的夕阳上。林见樊看着眼前的景色,他身后的少年后背沾满春日的夕阳,双脚有力地踩动踏板,带着他骑向名叫未来的远方。许多年后真正到达未来的林见樊时常会梦到这天的夕阳,他们到了未来,到了他们的未来。第138章高三的日子被复习充斥着,铺天盖地的试卷和测验中顾朝明学会忙中合理偷闲,在休息日或者休息时总是和林见樊腻在一起,被苏炳吐槽也从不改正,还向苏炳炫耀。要在高三紧张的时刻里说吉祥三宝三人组中谁最闲?顾朝明和岑西立一定都会投苏炳。顾朝明只是忙里偷闲,而苏炳完全是闲整日。高三课堂管得严,几乎没什么人不听讲,岑西立也不知苏炳是听没听讲,只见他一个人课上发呆,只有英语课最蹦跶。提醒他高考在即,苏炳还一点也不慌,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苏炳虽看起来大大咧咧,到处插科打诨,但苏炳是他们三人中最远见卓识的人,能很好地为人处事,在长辈中很会讨欢心,除了他爸。顾朝明租房觉得要花不知多少时间的事,苏炳不一会就能给他弄来一大堆信息,还陪他看房子,顾朝明没考虑到的事他都考虑到,帮顾朝明用他没想到的价格租到他现在住的房子。顾朝明很感谢苏炳,提醒苏炳快要高考让他学习,苏炳说让他们别担心,顾朝明还真的对他很有信心。在高三顾朝明每日压在知识下的日子,苏炳还谈起恋爱。自从苏炳的真爱学姐毕业以后,苏炳单身了大半个高三,在一个午后向他们宣布他有女朋友了。顾朝明不可置信却又好像理所当然地看向苏炳,谁让他是苏炳呢,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有可能,平平淡淡才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只是在高三有个新女朋友,顾朝明惊讶一下很快接受。“高二的?”顾朝明问。顾朝明的话一出换苏炳惊讶了:“你怎么知道?”顾朝明神秘地笑笑,他发现苏炳很喜欢找比他小或者比他大的女朋友,就是不喜欢找和他同岁的。苏炳自己都没有发现,被顾朝明先发现了。苏炳和他女朋友处了大半个月就分了,没说明什么具体原因,一拍两散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好像是感情不再。顾朝明不能体会那种感觉,他还想着怎么在大学租房。也许不能懂苏炳的感觉最好,顾朝明想。苏炳的失恋看不出一点悲伤,和谈恋爱时一模一样,照样上课不知道在干嘛,下课活蹦乱跳。顾朝明想想应该说苏炳整个高三都是这样的,无论他有没有谈恋爱。苏炳高三这次大半个月的恋爱像是池边飘落的树叶,只在在一起和分手的时候有过一丝波纹,让顾朝明和岑西立知道消息,顾朝明忙的时候都能忘了苏炳在谈恋爱的事。苏炳这次恋爱既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他们补充生活的甜素,也没有炫耀他的奇缘,在顾朝明秀恩爱的时候苏炳也没有提出他女朋友来抵抗。正因为如此苏炳女朋友在顾朝明和岑西立这存在感太低,顾朝明和岑西立都没看过苏炳的女朋友。顾朝明问过苏炳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玩玩?苏炳看向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盯到顾朝明以为苏炳遇到“第二个学姐”,只不过这次是学妹的时候,苏炳又像骗到他地一笑:“我刚刚的眼神很深情吧?哈哈哈哈哈………”顾朝明感觉被骗,又觉苏炳刚刚的眼神是真,他分不清。顾朝明气得往苏炳背后拍一掌:“你怎么和关辉一个样去了?说话这么不着调。”苏炳笑笑,顾朝明仿若又从苏炳眼中看到深情,落寞的深情,顾朝明分不清楚,他觉得自己太粗枝大叶,情感上更是。顾朝明还想问,苏炳却转移话题说到关辉:“你一说关辉,这个学期都没见着他人,怎么他怕打扰西立啊?都不上高三来了。”顾朝明没有说那夜遇见的关辉,关辉高三下学期从那个夜晚后没有再找过岑西立,说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既然听进去了、放弃了的话,就不要再去打扰他吧。“可能………放弃了吧。”顾朝明说。苏炳沉默,顾朝明问:“你不是讨厌他嘛?”“我只是讨厌他说话模棱两可逗人玩、没个正形的样子,其余的……他人还挺好的,”苏炳说,“放弃了也许更好吧,喜欢上认死理而且只喜欢尤三金的西立也挺累的。”苏炳语气深沉,一副老道成熟模样,顾朝明看着他,他真的分不清楚苏炳眼中的深情是真是假。苏炳的深情顾朝明分不清楚,但李兆对施灿灿的喜欢是人尽皆知的,至于施灿灿本人知不知道,顾朝明猜应该是知道的吧。苏炳的恋爱短的一个星期就结束,长的还能坚持得久一点,这还是顾朝明往好里说。苏炳的恋爱时间短,李兆的暗恋时间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几天前苏炳还调侃过李兆是个“恋爱上的怂货”,几天后李兆怂货的爱恋就以光速到达尽头。李兆是林见樊的好兄弟,是林见樊来到学校第一个找他一起吃饭和他说抱歉的人。和顾朝明在一起的事林见樊还没有告诉李兆,他还没有这个打算。林见樊没告诉李兆,李兆却把他“失恋”的事倒苦水一般全部告诉他。不会安慰人的林见樊磕磕巴巴拼命想办法安慰失恋的李兆。顾朝明拿着书走过来找林见樊,顾朝明有点无语,好不容易在午后挤出时间和林见樊一起跑出来晒太阳复习。想和林见樊说些别人听不得的话,复习到半途苏炳和岑西立跑过来找他,和他们一起晒太阳,顾朝明就只能真正地复习了。顾朝明无奈地将书盖在脸上,他以为四人行已经是今天最多人了,没过几分钟李兆又走过来直接将林见樊叫走了。顾朝明:“????我美好的午后!!!”林见樊不在,苏炳又在他耳边吵吵,顾朝明都想盖着书直接睡一觉了。一起晒太阳到快要上课,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一起走过来找林见樊回教学楼。走过来见李兆一脸失落的样子,顾朝明还没开口问,林见樊偷偷用口型告诉他别问。苏炳不像林见樊和顾朝明,他走过去,手臂搭上李兆的肩:“怎么了?兄弟。”顾朝明看向和李兆呆在一起的林见樊,用眼神问:“李兆怎么了?”林见樊还没用眼神回答顾朝明,李兆自己先说:“没大事,就失恋了。”勉强的语气。苏炳一听就听出来,像是一起同甘共苦尝过失恋滋味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她拒绝你了?”李兆摇摇头,苏炳微微皱眉:“没拒绝你你怎么失恋了?她让你等等,让她想清楚?”这也不算失恋啊,只是可能准备失恋中。李兆没说话也没摇头,苏炳拍拍李兆的肩:“兄弟,你行啊,暗恋这么多年终于敢告白了,要对自己有自信,喜欢这么多年,施灿灿说等等,说明她还是考虑你的,还是喜欢你的,不是完全否决啊……”苏炳一开口安慰人的话就来,林见樊佩服,他磕磕绊绊半天没话说,苏炳一来就是一顿安慰,只不过最开始就弄错了安慰题。“什么啊,”李兆打断安慰他的李兆,“我是真的没望了,我都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一句话让苏炳前边的话白费。苏炳停止说话,抿抿嘴。李兆说完后没人再开口,上课铃在这时尴尬插入。李兆站起身:“我先回去上课了。”留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几眼,在铃声的催促下回到教室。高三平稳日子里李兆的失恋慢慢被淹没在漫天的作业中。漫天的作业中在李兆失恋后一个星期,顾朝明又从林见樊那得知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消息——李兆准备去告白了!嗯?顾朝明听到这个消息满脑袋问号:“和谁告白?他又有喜欢的人了?”“和施灿灿。”林见樊说。“施灿灿?她不是有男朋友嘛?还是李兆亲口说的。”“那是施灿灿的哥哥,那几天回来接她放学,被李兆给看见,然后李兆就以为是施灿灿男朋友。”施灿灿男朋友变哥哥?这么狗血的事情顾朝明从未想过发生在自己身边。刚从林见樊这得知李兆要向施灿灿告白,马上顾朝明就收到苏炳的信息,苏炳像高二刚开学时劝他去看他女朋友一样劝他去看李兆告白。“李兆不介意?”顾朝明问。“一点也不,他还挺乐意的呢。”苏炳说。放学后真正到达现场,一点隐藏技术也没有地躲在不远处,等待两位告白主人公到场。苏炳姗姗来迟,顾朝明才知道李兆同意他们来的原因。苏炳交给他们一人一朵玫瑰,自己手上还有一大袋东西,这即视感,顾朝明怎么感觉这么熟悉?以前运动会他和尤鑫比赛,苏炳也是这么大阵仗。李兆有胆量相信苏炳,顾朝明能够想象这次的告白能有多尴尬,可顾朝明还没等到尴尬的时刻,他接到一个电话。顾朝明忙着为李兆担忧,一边被苏炳安排着施灿灿来时递花,一边拿出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喂。”顾朝明接起。“等哭包来了,西立你就第一个给,见樊你第二个,顾帅第三个,我最后,我待会带你们去你们要站的地方,别乱套。”苏炳和他爸一样非常有领导人的样子,安排着在李兆告白流程中每个人要做的事。苏炳曾开玩笑地像电视剧中的富二代一样说:“我才不想和我爸一样,我不要继承我家的产业。”现在却很有领导人的样子,岑西立笑他:“其实你还蛮像你爸的。”苏炳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是我爸,我能不像他嘛?”对岑西立笑笑,发现顾朝明在接电话,苏炳放轻声音不打扰顾朝明,可再看一眼顾朝明,顾朝明接电话前的轻快表情一下变得沉重。像京剧变脸,顾朝明整个人僵住。苏炳看到他怪异的样子,伸手想拍拍他,问问怎么了。苏炳的手才刚伸出,还没触碰到瞬间僵硬的顾朝明。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顾朝明省略掉一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我知道。”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