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脆响,接着是“吱吱呀呀”大门朝两边大开的刺耳声响。谭家通天阁的大门,就这么被凼域来的魔头打开了。…吴穹和谭洵在通天阁里呆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发现整个铁河山庄的气氛都不太对劲儿。唐箴和他带来的属下都在,连同整个铁河山庄上下人等,全都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像是罚站的小学生,也像是正在被检阅的士兵,拿出了平生最健硕的姿态。吴穹和谭洵顺着众人的朝向往大厅正中的位置看去……一个人影在眨眼的瞬间飘了过来。“噼啪砰砰”数声响,在天道盟包括铁河山庄一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铁河山庄庄主就这么被揍了。揍人的人一身现代人族装扮,合体裁剪的雪白衬衫配一条十分休闲的长裤,十分的青春养眼。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腿软心折。祁烈掸了掸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看也不看被他揍地趴在地上的谭洵,径自走到了吴穹跟前,一脸讨论正经事的语气说道:“最后一个,不劳师父动手了。”吴穹:“……?!”这什么意思?小徒弟跟了他一路?知道他几乎揍了天道盟的所有人,除了谭洵,所以来帮他揍这最后一个?他看了眼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谭洵,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下一刻,视线被挪步上前的祁烈挡住。小徒弟朝着吴穹伸出了手:“我们回去吧!”吴穹想说他还有事,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祁烈头也不回地一个挥手,手中发出一道金光,直直打在傻了眼的唐箴身上。那紫毛一个哆嗦,随即不能自控般地化出了原形。是一条和凼域里的大黑差不多大小的龙,紫色龙鳞,细长的龙须垂在血盆大口的两侧,四条龙爪泛着精光,一看就是素日里保养不错,比大黑要雍容华贵了不少。祁烈就着挥手的姿势一个回捞,紫龙唐箴纵然千般不愿也抗拒不了祁烈的力量,瞬间到了吴穹跟前。“来……”祁烈向着吴穹伸出了手。吴穹皱眉,觉得小徒弟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你……”吴穹想对徒弟摆出师父的架子,奉劝他正常一点,可还不等他说出口,祁烈便伸手一下揽在了他的腰间,动作干脆利落地将他提到了龙背上。吴穹:“……”下一刻,祁烈自己也跃上了龙背,接着两脚一夹,操纵着紫龙飞了起来。并没有马上冲上云霄离开,而是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重生的封吾圣主面色清冷,一手强势搂着凼域那个魔头的腰,一手扶着龙角,居高临下俯视众生。那架势,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在宣示着什么——底下一众人抬头,每个人心里都像是接受到了圣主没有言明的意思:看清楚,怀里抱着的这个,是我的人,你们都给我悠着点儿。他想揍你们,你们要都老老实实挨着,他懒得揍你们,别急,我来帮他揍。一众人等瑟瑟发抖默默无言。在灵界地位仅次于盟主的铁河山庄庄主刚刚被揍,而盟主则直接被征用成了坐骑。底下这些大大小小的修士们又有什么表态的资格?真的变天了!紫色神龙腾云而去,直冲九霄,片刻不见了踪影。…“你别再用封纹搞我,否则我跟你没完。”回到道观的吴穹一脸提防地瞪着祁烈威胁。祁烈轻轻勾起一侧唇角,伸手去摸吴穹的脸颊。吴穹绝望又无奈的闭目长叹。情蛊啊情蛊!一旁没了压制重新化成人形的唐箴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吴穹怎么花言巧语诡计多端地诱骗他师父,他都能够想象并接受。但眼前这一幕,好像颠覆了他的某些认知。怎么看吴穹的样子都像是个无奈隐忍的小媳妇,而他那转世重生的师父,反倒像个逼良为娼的霸王。“师、师父……”唐盟主半点儿没有眼力价地叫了一声,希望能够唤回师父的神智。祁烈转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唐箴只觉一股力量再次压过来,倒是没有让他变回原形,而是让他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吴穹跟前。唐箴身不由己地俯下身去,但内心极度不服。“师父……”他强自顶着压力想要反抗。祁烈却面无表情地压着他的脑袋让他给吴穹磕了三个头,最后给他指了条路:“去找谭洵,问你跪的理由。”说罢又是一个挥手,把堂堂天道盟的盟主甩出了无字观的围墙。没外人了,大徒弟也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玩泥巴。吴穹便看见祁烈一脸的冷漠消融不见。小徒弟恢复了乖巧粘人的模样,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之前睡醒了怎么不叫我?”吴穹脸色瞬间变黑了。不提还好,一提他就觉得没法直视小徒弟的这张脸。这是从小豆丁那么大一点点慢慢长大的小徒弟的脸,同时也是封吾那张没什么色彩的冰块脸。不管哪一种,都不是晚上强制用封纹把自己搞得动弹不了,然后亲昵地搂着自己躺到一张炕上的那张脸。尤其在自己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小徒弟那小心翼翼蹭过来的躯体和隐忍粗重的喘息声……这会儿想起来吴穹的脑袋里还是轰然炸成的一片空白。没想到去了趟凼域,寻回了一片碎魂,小徒弟的情蛊之毒却更加严重了。吴穹摆摆手,示意小徒弟不要说话。他坐到一旁,揉着脑门闭上眼睛。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捋一捋在通天阁里收获到的许多信息。情蛊毒无解。这是通天阁里的记录,也是那个给自己情蛊相关消息的人,在纸上的记录。但情蛊之毒的这个无解,并不是绝对的。具体说起来非常复杂,因为不同的情蛊毒,根据下蛊的手法、目的、下蛊人等等都有所不同。有些情况是可以根据蛊毒的不同特征来进行压制。比如,狠绝一点儿的,直接杀掉下蛊人,或者情蛊里牵扯到的另一方。再比如,顺毛捋,哄着来。封吾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这个情蛊相关信息里,详细记录了情蛊制作的方法和中蛊之人可能有的下场。其余的相关就没有了。下蛊的人是谁,他的手法是什么?尤其如今封吾是碎魂后被赋生,这个情蛊看起来又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该怎么捋?吴穹闭目沉思。肩头传来温热触感,是小徒弟将手搭在了上面。“师父……”他问得颇有些委屈可怜,像极了在凼域里收回昆玉灯里的碎魂之前,在忘尘窗外时的样子。“你和那个谭洵在通天阁里……干什么了?”小徒弟问道,眼眸里又有了哀伤的情绪弥漫。吴穹长长吐出一口,为无端挨了揍的谭洵默哀。“看了一些东西,仅此而已。”吴穹耐着性子解释了。“真的?”小徒弟不放心地追问。“不然呢?还能干什么?我能不能干你还不知道?”吴穹拽了一下自己长裤的裤腰。那里,也有封纹。所以万年多来他都没有那方面的放纵。说出去谁能相信?万年不识□□滋味。或许他可以考虑去修佛,而且是苦行僧的那种。小徒弟闻言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吴穹地那里看。吴穹:“……”他一把捂住裤子背过身去,顺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是有多蠢,明知道祁烈身中情蛊之毒,他还说这个!用力深呼吸,让自己恢复镇定。片刻后,他回头,想要对小徒弟说点儿啥。谁知一转头,小徒弟不见了。吴穹:“……?”起身找出去,就看见小徒弟正站在井沿边,拎了刚提上来的井水,“哗啦啦”从头浇到了脚。…小徒弟的的情蛊危机刻不容缓。吴穹在房中打坐,再一次把脑子里的讯息捋了一遍,出门叫上已经恢复冷静的小徒弟,往后面的院落走去。一直走到那间神秘的暗室旁边,他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旁边的祁烈,叫道:“封吾?”小徒弟愣了愣神,没答应也没否认自己不是。吴穹指着暗室的缝隙,问:“上次你站在这儿,我问你这里面是什么,你是怎么回答的来着?”祁烈陷入茫然。吴穹好笑地摇摇头,说道:“之前在外面很威风,很像封吾,这会儿又不是了?要是我说,我挺喜欢封吾的,你会怎么样?”小徒弟怔愣之后很快变了脸色。吴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先是一瞬间的无措,再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最后……脸红了。吴穹便抓着机会又问:“你现在是谁?”小徒弟却很谨慎的样子,迟疑了好一会儿,问:“你最喜欢哪个?我……都可以。”柔弱的忘尘、温雅的谭洵、嚣张的朱宣、乖巧的祁烈……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封吾……不好。”这次轮到吴穹讶异了:“啥叫你都可以?还有,封吾为什么不好?我真挺……”他本想说“我真挺喜欢他的”,却又猛然顿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前面随口说了喜欢封吾是为了逗逗被赋生的小徒弟。这话要再说第二次、第三次,说不定小徒弟就当真了。他喜欢封吾吗?喜欢吗?吴穹的这一个怔愣落进祁烈眼里,正像是坐实了他的猜测。吴穹他果然不喜欢封吾那样无趣的人。两人之间沉默的片刻,吴穹才清了清嗓子,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哪里有机会知道?封吾那个家伙……当初死得那般痛快,害他辛苦了万年之久。结果赋生出来一个残次品,魂魄不全也还罢了,还有先天性花痴病。而且花痴对象是自己。头疼。“来坐。”吴穹招呼小徒弟:“咱们来捋捋吧!”“捋什么?”小徒弟乖巧地坐到吴穹旁边,紧紧挨着他的肩膀问道。吴穹没抗拒小徒弟的亲近,这会儿他脑子里都是在通天阁里看到的东西。“捋捋你、捋捋我,捋捋咱们可能认识的从前。”“从前?”祁烈问。“对,从前,我还不是吴穹的时候的从前。你记得吗?”祁烈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吴穹也摇头:“你记得的,在凼域里你还说过,还带着我去看了我死后的魂魄被人送到煞气凝聚的山洞里……”他察觉到挨着他的小徒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吴穹转头看,看见了小徒弟眼中弥漫而起的茫然和哀恸。“记得?我死了,对不对?”祁烈慢慢抬起手,环住吴穹用力搂进自己怀里。“不、别死。”他的语声在微微颤抖。吴穹觉得心里有点儿堵,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徒弟的情绪感染。他微微叹气,清楚地感受到,他和封吾……在成为吴穹的前一世,是真的有很多交集。“我来给你讲我在通天阁里看到的,关于你和我前世的故事,好不好?”小徒弟却恍若未闻,只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继续喃喃自语:“别死……”想起之前这人还故意搞乱了他身上的封纹,让他一动不能动,搂在怀里耍流氓,还在天道盟的盟众面前耍圣主的威风。这会儿却又变成一个无助的小可怜。吴穹抬手,搓了搓祁烈的胳膊以示安慰。然后,开始讲起了他看到的故事。“从前……灵界还没有天道盟,只有修真三大家。铁河山庄、凌霄宫、无字观。有一个名字叫做顾清染的人,他本来是最大的修真世家,凌霄宫宫主的小儿子,可等他慢慢长大,别人都发现他越长越不像凌霄宫的宫主,反而非常像铁河山庄庄主的儿子。”吴穹边说边揶揄地笑了。隔壁老王的故事,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上演。“凌霄宫宫主的妻子承认了跟铁河山庄庄主的奸情,那个叫顾清染的孩子被接回了铁河山庄。“然后铁河山庄和凌霄宫一如从前那般交好,我真觉得挺稀奇的。”小徒弟还保持着从侧面搂抱着吴穹的姿势,下巴搭在他肩头,一边细细看他的侧脸,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一边听他的讲述。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随口问道:“稀奇什么?”吴穹转头看他:“绿帽子啊,不稀奇吗?要是你的妻子跟别人……”说到这儿他再次猛地停住,他发现自从赋生了封吾之后,日子过得好混乱,尤其是最近,脑子都不够用了。他话没说完,小徒弟却已经听懂:“那不行,我会杀了敢动你的人。”吴穹:“……”啪啪拍了自己嘴巴两巴掌,继续讲故事。“反正就是那个顾清染吧,唔唔……”最后两声是小徒弟帮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吴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来,让他别捣乱,继续捋他看到的故事。“顾清染经历了身世上的巨变,变得很不开心,尤其他的亲生父亲,铁河山庄的庄主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视,反而遭到很多嘲笑。”“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这中间他去过很多地方,结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来越厉害,整个灵界都少有对手。”“但后来比他厉害很多倍的人横空出世,那个人是无字观的门下,名字叫……”说到这里,吴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小徒弟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吴穹转头看他,问:“要我说吗?封吾圣主从前在无字观的名字居然是……”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吴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你的前世,我们叫他小封吾,怎么样?”祁烈的眉头这才松了些。吴穹说道:“这个叫顾清染的人来到无字观要和小封吾一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过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还是顽强地在无字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后来还是走了,因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亲,邀请他去喝喜酒。”“喝完喜酒之后,他可能比较怀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无字观,据说这一次,他成功地把几乎从来不出观门的小封吾拐了出去。”“他们一路游玩山水,见识各地的人土风情,最后却因为顾清染那个成亲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断行程。”“那个朋友家里出的是大事,全家被灭门,只有朋友的妻子逃了出去,听说那是一个魔族的妖女,她嫁给顾清染的那位朋友,本就目的不纯。”“顾清染一路调查追踪,却发现其中另有隐情。”“灭门的根本不是那个逃走的所谓妖女,而是灵界三大家中的人,为的,是三大家联手剿灭魔族之后,魔族搜刮出的那些绝世的魔功心法、邪术阴功以及本该销毁的阴邪宝物。”“一开始,或许觊觎那些东西的只是其中一人两人,慢慢一个帮另一个隐瞒,顺便分一杯羹……最后越烂越深。”“那个叫顾清染的傻瓜跳出来要为枉死的朋友一家正名洗冤。他先去找他的绿帽爹,又去找他的亲爹……”“他还是太嫩了,不明白有些烂是从根上就开始烂的。那两个便宜爹只推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敷衍他了事。”“顾清染失望透顶,他扯了块旗子自立门户,要跟那个黑白不分的灵界一决高下。”“据说他折腾了很久,并且越来越像样。哦,对了,听说这里面也有小封吾的帮忙,很大的忙。”“眼看着三大家的丑恶嘴脸要公示于众,正义就在眼前,朋友的那位遗孀却出了事。”“顾清染那傻子孤身一人跑去营救……就此死在了那里。”“三大家对外说,是朋友的妻子勾结魔族余孽杀了顾清染。”“一声不吭的小封吾在即将被斩首的朋友遗孀身上发现了顾清染留下的秘术,再现了顾清染死前的真相。”“杀顾清染的是他的绿帽爹和亲爹,一个假意被伤,一个假意伤人,演了一出好戏引顾清染上当。”“唉……”吴穹长叹一口气,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叫顾清染的人,还是太没用,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他转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徒弟,耸了耸肩,问他:“你知道谁为他报了仇吗?”祁烈歪着脑袋,吴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等了会儿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祁烈不会开口,干脆由他继续把顾清染剩下的故事捋完时,忽然就听祁烈说了话。语气冰冷漠然,带着些隐隐的杀气。“是我。”“我杀了很多人,他们手上沾了你的血,他们都该死。”吴穹身子有些僵,好半晌没言语。他没有顾清染的记忆,对于封吾和顾清染的往事,只是从冰冷的卷轴上读到,其中的情义几分几毫,他不知道。过了好久,吴穹又说道:“后来……”“后来,”祁烈却抢先一步。他从吴穹肩上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去看吴穹的脸。“我把你忘了,”他说。“我故意的。”故意忘了你的一切,才能不必黑夜白昼忍不住地去想念。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你的一切,才能在黑夜白昼里忍住不去想念。改了个文名文案万字补前两天的断更(捂脸)第26章孟谯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又出去了。其实以前还没有小师弟的时候,师父也总会出门,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也有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一起出门。在道观里懒塌塌的师父,到了外面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想看,谁都不爱搭理。但他会做事。帮助被困的小妖、迷路的幽魂、遇上大麻烦无助哭泣的世人。由此得来的功德,会被师父小心翼翼地装进流光溢彩的功德袋里,带回道观。听说那些功德拿去灵市里可以换取很多稀奇宝贵的东西,还可以融进修行者的气海灵田里,用以增进修为。但孟谯从没看见师父去灵市换过什么东西,也不见他为了增进修为融灌功德。他只将那些功德收藏起来,厚厚地堆在布下结界的特质炉鼎里。有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功德被师父用掉了。再之后的某一天,他就有了个黏人的小师弟。当然,小师弟不会来黏他,只会黏师父。那样子亲密地黏着师父,跟着师父。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师父都没有再带他出过门了。孟谯想到这里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尤其是上次被小师弟盯着看过的靠胸口左边的那个地方,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那种感觉叫做“羡慕”,也不知道在看见师父和小师弟再一次离开道观之后心里的那种情绪叫做“失落”。他只是摇了摇脑袋,驱散笼罩在心头淡淡迷雾,起身去开门,想看看师父和小师弟回来了没有。门一开,他便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地方……还是他所熟悉的无字观吗?黑袍束冠的小道士们在原本空旷的庭院里来回走过。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结伙、有的慢悠悠边走边背诵着什么、有的则急恍恍往前跑去。孟谯觉得稀奇极了,他走出房门,直愣愣地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们。“你们是谁?”他开口朝着那些小道士问。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孟谯忍不住跟着两个并肩前行的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在那两人耳边又问了句。那俩小道士同样置若罔闻,对他那大嗓门的问话没有半点儿反应。孟谯有限的智商转不过弯来了,只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们发起了傻。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钟楼,楼角处站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熟悉的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熟悉的是那身素色道袍的打扮。孟谯并没有太多的辨别能力,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像,他还是高兴地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钟楼楼角上的人大声喊道:“小师……”“弟”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击中了身体。孟谯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巷子口的另一头,吴穹无奈叹息:“你怎么又打他?”祁烈在一旁一脸无辜地道:“他这样大声喊会影响我。”吴穹放眼整个被浮生幻术笼罩住的无字观,对小徒弟的话明显不以为然。浮生幻术这种将某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方式重新展现出来的术法,极少有人能够像祁烈这样随意施展。就拿吴穹来说,他有能力施展这种浮生幻术,但却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年甚至是哪一日,尤其是相隔万年前的遥远岁月里。而且他能施展法术的范围也有限,没办法像小徒弟这样可以使法术将整个无字观覆盖。昔日灵界三大家之一的无字观盛景,被这浮生幻术恢复得一如当年。至于说浮生幻术施展途中不能有人打扰,正常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对于觉醒了圣主令的祁烈来说……明显孟谯这一嗓子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为什么小徒弟还要把他的大师兄打晕……鬼才知道!吴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大弟子了。他抬眸望钟楼上看去。那是当年的小封吾。瞧着年纪打扮,跟如今的祁烈倒是没什么二致。不过神情气质就差得多了。钟楼上小封吾跟吴穹当年见到的封吾圣主是一个表情的,冰冷、漠然、可远观而不可……哪儿像旁边的小徒弟,粘人得要命。“来了!”身旁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伸手拉了吴穹的手,快步往道观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了“当当当”的敲门声,听起来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等到祁烈拉着吴穹来到大门旁,已经有守门的小道士开了门。大门外站着的人果然精神抖擞,一袭素色长袍,长身玉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长剑,金黄色的剑穗迎着山风烈烈而舞。这是吴穹第二次在浮生幻术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相比上一次在凼域的山洞里看到的巴掌大小的虚魂,这会儿在道观门口站着的这个可就鲜活得太多了。啧啧!吴穹在心里暗赞了两声,心说自己这模样还是挺出众的。他斜了旁边的小徒弟一眼,果然看见小徒弟看向门外那人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像是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祁烈也朝他看过来。吴穹莫名有些怂,忙抢先一步转回了头。继续在幻境里看万多年前,那位名字叫做顾清染的家伙,来到无字观时的情景。原来,这不是顾清染第一次到无字观来。常年云游在外,顾清染交友遍天下,包括这个无字观里,也有他的许多熟识。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拜访旧友,而是来挑战的。不久之前的灵界试剑大会上,一位修真奇才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万分可惜的是当时顾清染有事在身,没能前去观摩一二。过后听人说了那天纵奇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惊才绝艳,顾清染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要知道前两一届的试炼大会,魁首可都是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白白被人夺去,顾清染自然不会就此甘心,怎么也要打过了再说。于是,他专门来到无字观,想要找那位奇才切磋一下。这会儿,那“奇才”就站在道观的钟楼上,原来观里的晨钟每日都要有人值守,今天恰巧轮到那位奇才。顾清染说明来意,恰好跟他相识的一位小道士路过,听见了便劝他道:“顾兄,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千千师叔,他太强了!”顾清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啥?千千?那绝世天才叫这名字?该不会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吧?啊哈哈哈……”那位无字观的道友:“……”一旁看热闹的吴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千千只是千千也就罢了。关键在吴穹的印象里,初次见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封吾圣主。一想到封吾有个小名叫千千,吴穹就要忍不住捧腹大笑。千千……还万万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会在见封吾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喊上两声,那封吾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但随后吴穹想到祁烈说的那句“我忘了”,想到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他又觉得,这么笑不大好。而且,他已经感觉到一旁祁烈的情绪起伏,明显感到难为情,于是忙收敛了笑意。他收敛了,多年前的顾清染却没有丝毫收敛,笑得甚是欢畅。一旁的道友倒是好脾气,一脸无奈地等着他笑完,抬手往钟楼的方向一指,说道:“千千师叔在钟楼值守呢,你要真想挨揍,那便去吧!”顾清染抬眸望去,笑意仍浓,评价道:“果然是个小毛头!”没过多久,这位笑话别人是个小毛头的家伙,真地被揍了。修真界绝世天才,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位好心提醒过的道友问顾清染:“服了吗?”顾清染揉着腰连连点头:“还行。”道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真的服,便问:“还要比?”顾清染点头:“当然要比!”于是,顾清染就此赖在了无字观中。除了每日里苦思冥想够胜过千千的招式和方法,还有在跟千千比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挨揍之外,顾清染在无字观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整个无字观,上至观主长老,下至刚会走的小道僮他都混熟了。就连经常揍他的千千道长,也跟他相处得分外融洽。比如,吴穹跟道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会把千千也拉过来,按在他身边凑热闹。再比如,他没隔几天下山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记得千千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次,无字观的道友们看见顾清染下厨做精致的点心端过去找千千聊天。而整个无字观的道士们都知道,千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们啊~”顾清染在一次跟其他道士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数落他们:“不要因为他不会说话就不理他,难道你们不觉得他挺招人怜惜?总是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觉得清冷孤独,就算很厉害,他也还是个小孩子。”道友听了都觉得冤枉:“我们哪敢不理千千师叔,分明是他嫌我们聒噪不肯理会我们。”顾清染兀自摇头道:“他不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想有人理他,还是不想有人理他?他看起来很冰冷的时候,其实也像要热闹的,你看上一次,我拉他跟咱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不是也没有抗拒,还在咱们讲笑话的时候竖起耳朵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