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你这是做什么?!”赵凭风神色大变。赵凭月也忙道:“霜霜你这是闹什么?”赵凭霜却并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赵松庭,“爸爸,您之前明明答应过我的,您不会伤害楚沅,您不会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您放楚沅走,放他们两个人走。”赵凭霜说着,把刀刃更贴近了自己的脖颈,瞬间便划出一道血痕来。简玉清正在喊自己的小叔郑灵隽,可他却始终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没什么反应,他听见赵凭霜的话,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便瞪起眼睛:“赵凭霜你……”在赵松庭这一瞬愣神的刹那,楚沅抓住机会,抱着魏昭灵的腰身纵身一跃,两人便身化流光跃入了这夜色更深处。赵松庭皱起眉头,转身要追,却听赵凭霜大声喊:“爸爸!”他回头看见赵凭霜那刀刃已经紧贴她的脖颈,殷红的鲜血顺着细如血线一般的伤口流淌出来。“霜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赵松庭面露疲态,有些无奈。“楚沅是我的朋友,”赵凭霜定定地望着屋檐上的父亲,“我只是在保护我的朋友。”第80章 我很喜欢你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赵松庭借余家的家传玉璧和他那枚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扳指, 将郑灵隽当成勾连的媒介,让所有不属于这里的夜阑人被强制塞回他们来的地方。赵松庭原想趁此机会将魏昭灵制住不让他回去,如此一来便好争取些时间施行他最终的计划, 可这些都被赵凭霜打乱了。楚沅带着魏昭灵逃走了。赵松庭只能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赵凭风和赵凭月带着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因为赵松庭的阵法暂时彻底封闭了结界, 魏昭灵和楚沅的龙凤镯也再没办法感应到仙泽山的存在,更没有办法送他们回去, 所以楚沅只能连夜带着他离开海城。她知道赵松庭可以查到她的航班记录,他也一定会派人追着她和魏昭灵, 但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能尽己所能地抢时间。大约是许久再未体会过这般凛冽的风, 魏昭灵在风吹过脸颊的刺痛感中清醒过来,他第一眼望见的是那个姑娘苍白的面容。魏昭灵原本也是清醒的, 但一下飞机他就再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他此刻再醒来, 便发现自己在一辆三轮摩托车的后车厢里,而她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 抱着他时也把他的上半身裹进她的外套里。天色是阴沉的颜色, 好像随时都要下雨, 她的脸色很苍白, 一双眼睛灰蒙蒙的, 只有在看见他醒过来的这一刻, 才好像迸发了些光彩。“魏昭灵, 你怎么样?”风声浸哑了她的嗓子,每说一个字就好像被刀割了一下似的,却仍难掩语气里的焦急。“这是去哪儿?”他动了动苍白的嘴唇, 声音很小,所以楚沅只能俯下身来听他讲话。“去留仙洞。”楚沅听清了他的声音,又直起身看着他的脸,“你的魂灵在那儿待了一千多年,你也是在那儿,被我的魇生花带回仙泽山地宫的,现在赵松庭把回去的路全都堵死了,但这条路还没有。”说完她又去捧他冰凉的脸,她有点懊恼,“你是不是很冷?现在天快黑了,没有去龙鳞山的车了,我只能请这个大叔带我们去。”魏昭灵没有说话,他大约是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了,只是勉强用一双眼睛看着她的脸,也由着她用自己的衣服把他裹得更紧。她的温度隔着衣料唤回他更多的意识,又让他更清楚地看见她眼下那片倦怠的浅青,魏昭灵近乎出神似的看着她,久久没有移开目光。这多像是那个雪夜,她费力地扶着他一步又一步地往石阶上走,胸前挂着的手机散出明亮的光来,照亮了面前的路。“魏昭灵,你不要睡着,你跟我说话,好不好?”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带着他往龙鳞山上走。她的喘息声很近,魏昭灵半睁着眼,在她胸前晃荡的手机光里看清她被汗水湿透的鬓发,还有她泛红的脸颊。“说什么?”他的嗓音干哑低冽,虚浮无力。“你还冷吗?”她一边扶着他往上走,一边问。“不冷。”“你想不想喝水?”“不想。”“那你喜不喜欢我?”魏昭灵差点脱口而出的“不”字哽在喉间,他偏头去看她的侧脸,苍白的嘴唇微弯,他轻轻地答:“喜欢。”楚沅笑得弯起眼睛,她停下来休息了几秒,又深吸一口气继续带着他往上走,他此刻乖的像个小孩,她问什么他都答她,或许是因为他的那句“喜欢”,她原本疲倦的身体好像又再度有了些力气,支撑着她一直带着他往山上去。龙鳞山上的留仙洞湿冷空旷,好像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般,可楚沅扶着魏昭灵走进去时,洞中却慢慢地漂浮出类如萤火一般的莹光,点滴颜色,照亮了这洞中嶙峋的石壁,也照见了那一潭幽碧的潭水。他的魂灵千年依水而生,此刻也只有这一潭水才能缓解他时时刻刻所忍受的拆骨之痛。楚沅扶着他走到潭水边,看着他的身体在清泠的水声激荡中没入波光水面,她跪坐在石潭边,手指还半浸在冰凉的水里。那彻骨的冷,她早已经领教过一回。洞中寂寂,幽深的水波之下,她再看不清他的身影,楚沅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她吸了吸因为感冒而有些堵塞的鼻子,正要起身,却忽见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准确地冲破水波,攥住了她的手腕。楚沅不防,身体一瞬前倾。那一刻,她看见原本被层层水波包裹下沉的魏昭灵突破水面,乌浓的长发被尽数湿透,披在他的肩头,他雪白的衬衫浸了水,显得有些半透明。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的面容冷白靡丽,一颗一颗的水珠从他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之间,湿冷的水汽氤氲出极浅的雾色,他在这一潭幽碧的水里,便好似传闻中形貌惑人的水妖一般。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几乎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嗓音仍旧低冽:“你要去哪儿?”他的语气里竟少有地带着些不安与慌乱,“楚沅,你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楚沅却稍稍支起身体,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来?”魏昭灵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微动,他眼睫微垂,“是。”“楚沅,我不想骗你,那结界之内的世界终究不是我与夜阑旧臣们的故土,我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千年之前,在宣国用非自然的手段使他生魂剥离躯体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统九国的宏愿。正如赵松庭所说,身为君王,心向天下,他当然也有不肯屈居于结界之内的野心。“但是楚沅,我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如今这华国一统,时过境迁,再非是当年逐鹿中原,诸国并起之大势,若我真的打破这里的平静,那势必是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改换天地。”他或是想起了那被枯草覆没的魇都荒原,又想起山下她曾带着他看过的留仙镇,每一日的炊烟如旧,每一日的热闹如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份平静安宁的生活。“楚沅,时隔千年,这里再没有人等着我和夜阑的旧臣们回来。”魏昭灵声似喃喃,“我们即便是真的回来了,这里也不再是我们的故土了。”没有夜阑的百姓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历史的硝烟早将他们埋葬在了那片荒原里,而山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欢迎重新掀起战乱的人走进这里。“没有意义的事,我何必去做?”魏昭灵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就不会陪在我身边了,是吗?”他早将世事看得通透,也早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分明,他知道自己的野心或终将他与楚沅彻底分割成两不相交的对立面。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让自己回家,而去毁了她生长的家。楚沅定定地看着他,眼眶慢慢地泛红,半晌才用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他跟郑玄离是不一样的,身为奴隶的那些年,并没有让他在强权压迫之下成为一个一定要踩着人骨,踩着百姓,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是在做奴隶的那些年里,他看清了百姓最深重的苦难究竟是来源于哪里,所以在推翻旧朝,坐上王位后的那一日,他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同时设立最森严的律法来约束官员。他吃过的苦,再不肯让自己的子民去经历,像他这样的君王,却偏被他放过的那些盛国旧臣的子孙后代以笔为刃,描摹成了一个暴君的模样。但每一个夜阑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君王魏昭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便是千年之后,楚沅踏上那片魇都荒原,也还是能够听到那座热闹的王城里,那些夜阑子民的声音。他们旧音仍在,跨越千年,只是在等着她来,等着她唤醒一个沉睡的王朝,唤醒他们的王。“魏昭灵。”楚沅忽然唤了他一声。她说:“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必须留下来,我要拖住赵松庭,不然你回去了,也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不,楚沅,跟我走!”魏昭灵那双清冷的凤眼始终紧紧地盯着她。“魏昭灵,你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赵松庭那枚扳指跟你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否则那东西不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楚沅回握住他的手,还弯了弯嘴唇冲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额头同他相抵,她忍着胸口的酸涩,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东西害得你有多疼,我就要赵松庭有多疼。”明明他这一辈子已经活得很辛苦,却偏偏总有人不肯放过他。“你听我的,好不好?你的臣民都在那边等着你,你不能不回去。”楚沅一手捧住他的脸,“赵松庭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魏昭灵,”楚沅还是没有忍住,她明明是在对着他笑的,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跌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活着,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瀛巳城……”她俯身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又一根根地掰开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同时她周身冰蓝的流光四起,托着根本不剩多少力气的他,慢慢地重新沉入潭水之下。魏昭灵隔着层层的水波,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脸。他朝她伸手,手指却点破了映着她面容的水波,让他再看不清她的脸。“沅沅……”第81章 夜阑守陵人楚沅,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楚沅连夜从龙鳞山上下来, 也没有去住宾馆,而是找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户民宅。或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夜她也并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地听到院子里剁猪骨的声音, 楚沅清醒了些, 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将鸭舌帽扣在头上走下楼。男主人蹲在院子里一边剁猪骨, 一边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聊天,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裳, 头发打理得很精神, 胡子也都剃了个干净。楚沅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反是那人回头看向她时, 先喊了声:“楚沅?”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再不像曾经在路上时那样的浑浊灰暗。“孙叔?”楚沅听见他的声音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初的孙玉林。清晨薄雾微浓, 楚沅跟孙玉林在镇上的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她忍不住再将孙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衣着整理得干净体面, 剪掉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竟也透着些斯文气。“孙叔, 您这是打算安定下来了?”楚沅吃了一口包子, 开口问道。孙玉林抬起头看她, 又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