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泸笑道:“那你以为呢?”
罗猎道:“我原先以为你是个智者,只有心思嫉妒缜密之人,才能设下这么一个几近完美的计划。可是,但凡智者,追求的都是以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利益,可你呢?始终放不下想见识一下滨哥彪哥本事的心思,这很好玩吗?要死人的啊!”
李西泸道:“我当然知道会死人,不过,这世上哪天不死人呢?谁不是迟早都会死吗?早死晚死,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你说呢?”
罗猎摇了摇头,撇嘴道:“恕我不敢苟同,或许,当我活到了你这把年纪了,也会有着一样的想法,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死,也不想看到有别人死。”
李西泸微笑着盯着罗猎,抽了口雪茄,道:“既然怕死,那为何要来迈阿密?难不成是被那赵大明所逼而来?”
罗猎苦笑道:“赵大明欺负我阅历浅薄,设了圈套,将我给骗了。我还以为你李西泸不过是跟迈阿密的某个帮派有些交情,偷了纽约安良堂的账簿,不过是想换取那帮派对你的保护而已。所以我就盘算着,只要设计好了,把自个的身份掩盖瓷实了,迈阿密之行即便达不到目的,但也不至于丧了性命。可是啊,我是真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个以为是个便宜,可抓在手中,才发现这便宜居然是你跟赵大明二人打好的圈套。”
李西泸畅快大笑。
罗猎接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聪明并不等于有智慧,而有智慧的人并不一定就显得很聪明,那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对,大智若愚,我呀,道行还是太浅喽!”
这话带着强烈的马屁意味,李西泸听了,极为受用,于是,也是下意识了恭维了罗猎一句:“你还年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罗猎翻了翻眼皮,道:“我还有机会假以时日吗?”
李西泸道:“那就要看曹滨董彪看过你的信件后能不能被你说服了。”
罗猎长出了口气,拍着胸脯道:“你早说这话嘛!可是把我给吓的不轻,我还以为你变卦了,不肯跟滨哥彪哥他们谈和了呢!”
在交谈过程中,罗猎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期望、对开战的担忧以及对自己那封信所能起到的作用的自信,使得李西泸安心了不少。坦莉雅一直在安静地听着,暗中观察着罗猎的细微反应,然而,她毕竟没有学习过读心术,也只能是依靠直觉来对罗猎做出评判。而学习过读心术的罗猎,相当重视自己的细微动作,或许无法骗过凯文老师,但骗过坦莉雅,却是简单之至。
坦莉雅没在罗猎身上发现破绽,向着李西泸微微点了点头。
李西泸接着问道:“那你认为,曹滨董彪接受你的建议的可能性有几分呢?”
罗猎轻叹一声,道:“我要是说有十分把握的话,恐怕你根本不信,可是,除了十分之外,说个其他的数字,却都是在违心骗你。”
李西泸稍显困惑,道:“你为何有此把握呢?”
罗猎苦笑一声,道:“有些事我不方便跟你说,可是,若是不说的话,你又不会相信我,这样吧,你向我保证,你听完了我说的这些个事情后,第一不准外传,第二,万一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是我说出去的。”
李西泸在心中暗自笑道,毕竟还是年轻啊,居然能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但李西泸的脸上却显得很严肃,道:“我保证,绝对不会把咱们之间的交流告诉第三个人。”言罢,转而对坦莉雅道:“坦莉雅,我想你并没有休息充沛,此时是不是应该到楼上再休息一会呢?”
在坦莉雅的心中,义父李西泸绝对是一名用枪的高手。她随即看了眼李西泸,看到李西泸的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心中便有了定数,义父的插在口袋中的右手,此刻一定握着了一把手枪。有枪在手,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罗猎,坦莉雅相信,李西泸有着百分百的胜算。
于是,便顺从地站起身来,跟李西泸行了贴面礼后,转身上了楼梯。
罗猎忽地笑开了,道:“你说,这时候我要是突然向你动手的话,会迟到几颗枪子呢?”
李西泸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感觉应该吃到几颗呢?”
罗猎指了指李西泸插在口袋中的右手,道:“这儿肯定会射出一颗子弹来。”然后在指了下脑后,道:“后面还有几个枪口对着我,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西泸笑道:“只要你不起歹心,你便是安全的,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罗猎撇嘴道:“走火啊!老兄,那枪口不是冲着你的,你当然不会担忧喽!好吧,谁让我现在是阶下囚呢,危险就危险吧,只求你们千万要打起精神来,别真他妈走火了。”
李西泸稍稍沉下脸来,道:“我说过,只要你不起歹心,你就是安全的。”
罗猎耸了下肩,道:“生什么气啊?我不过是借着开玩笑的空档打一下腹稿而已,既然你这么没优越感,那我就直接说正事好了!”
李西泸没有答话,脸色亦未有缓和,只是点了点头。
罗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纽约吗?为什么又会那么积极地钻进赵大明为我打下的圈套中去吗?我实话跟你说吧,滨哥彪哥他们老了,对江湖心生倦意了,我不知道你在金山那边的朋友有没有跟你说过,滨哥已经把麾下的赌场生意全都转让给了马菲亚,他建了个玻璃制品厂,还计划再建一个棉纺厂,并要逐步退出其他江湖生意,彻底摆脱江湖纷争。我做为他的接班人,却对这种生意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滨哥却逼着我学这学那,去纽约,就是想让我学习玻璃制作的技能。兄弟我心里那个苦啊!所以,一听赵大明说他的堂口出了你这么一档事情,便想都没想,就这么来了。”
这瞎话虽然是罗猎临时编出来的,但其中有真有假,且符合逻辑,那李西泸听了,虽是将信将疑,但信的成面却远大于怀疑。
“这人啊,其实活得也就是一口气,身在江湖的时候,这口气绝对咽不下,所以也就只能死撑着往前冲,即便前面有着天大的危险也得是面无惧色,因为你一旦怕了,便立刻会失去江湖地位,别说还能不能守住了自己的财富,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但见李西泸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罗猎接道:“但是,当他决定要退出江湖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他会有很多顾虑,会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在面对问题的时候,一定会权衡利弊,得不偿失的事情绝对不会做,会危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更不会做。”
李西泸从来没有退出江湖的念头,因而无法体会到罗猎的那种说法,但在心中思忖,却认为罗猎所言不无道理,于是道:“所以,你断定当曹滨董彪董彪看到能够谈和的机会的时候,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是吗?”
罗猎没有直接回答李西泸,而是按照自己所准备,继续说道:“问题是滨哥彪哥虽有退出江湖的决心,但却无法一步到位,这口江湖气还得在口中衔着,金山安良堂的面子还得拼死维护着,不然的话,等他们退出江湖的时候,还不得被人家给欺负死啊?所以,你若是逼他,必然会遭到更为强烈的反击,可你若是退一步,那么滨哥彪哥自然也会陪你退一步,至少,他们不会因为你退了一步而更进一步。”
李西泸不由点头应道:“有道理!”
罗猎微微一笑,再道:“不过,说句实话,他们俩成名已久,而你却偏于迈阿密一隅,虽然这话有些不好听,但却是事实,在他们心中,你还不入流,所以,你要是指望你退了一步后他们能够立刻跟着退上一步的话,恐怕是不太可能。”
罗猎的说话确实有些不中听,但同时也是不争的事实。
金山安良堂做为安良堂的第一个堂口,虽然在人数上比不上纽约堂口,但在实力上,却能赶超了两个纽约堂口。而他的帮派,却连纽约安良堂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又如何能跟金山安良堂相做比较呢?
不过,李西泸对罗猎的这话并无恼怒之心。
再大的帮派也是从小做起的,他李西泸现如今虽然弱小,但若是能够跟曹滨董彪达成了和解,拿到了曹滨手中掌握的那一千八百吨烟土,再利用手中账簿裹挟住顾浩然,迫使他答应为自己开拓纽约市场做背书,那么,有货又有市场,何愁不能发展壮大将自己的帮派做大做强呢?
“那依你之见,曹滨董彪会怎么做呢?”李西泸仍旧是一副面如沉水的镇定表情,但右手却悄然从口袋中抽出,拿起架在烟灰缸上的半截雪茄,连抽了几口,将雪茄的暗火抽出了明火来。
罗猎道:“他们会原地不动,等着你再退一步。”
李西泸疑道:“再退一步?怎么退?我还能退到哪里去?”
罗猎淡淡一笑,道:“你当然能够再退一步,只要你交出账簿,那么,对滨哥彪哥来说,面子里子都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西泸放下了雪茄,伸手将藏在口袋中的手枪掏出,指向了罗猎的额头,冷笑道:“你究竟是何居心?”
罗猎似笑非笑,瞅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摇头,道:“李西泸,你果然不是个智者,至少,你不够聪明。那账簿,只有原装的才能起到要挟顾先生的作用吗?你就不能再抄撰一套吗?到时候,滨哥最多骂你一句老狐狸真够狡猾的,你不还是一样能达到目的吗?你真是白在纽约堂口呆了三年,那纽约堂口跟咱们金山堂口除了安良堂三个字有些关联外,其他还有什么关联呢?滨哥彪哥他们凭什么就得为顾浩然卖命呢?”
李西泸被罗猎的一连串反问给搞得一愣一愣的。
罗猎所言,不无道理,单是打出罗猎这么一张牌来,便让曹滨董彪完全妥协显然有些不现实,若是再送上纽约堂口的账簿,那么曹滨董彪自然会和平收手,说不准,那一千八百吨的烟土还会无偿赠送给自己……
这么想着,李西泸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来,手中的枪口,也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
罗猎接道:“实在不行,你弄一套假账簿交给滨哥,反正滨哥也没见过纽约堂口的账簿长啥样,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怎么会认真考究那账簿的真假呢?”
就像是在海上迷失方向已久却突然看到了海岸处航塔上的灯光一般,李西泸的心中登时是恍然开朗,脸上不禁现出喜悦之情,稍有些激动道:“怪不得那曹滨会选你为他的接班人,说实话,我李西泸真是有些小看你了!”
罗猎苦笑道:“你可别再捧我了,再怎么捧,也抹不去我落进你跟赵大明设计好了的圈套之中的羞辱,唉……不过,好在咱们金山安良堂就要退出江湖了,不然的话,单就这一档子事,还不得被江湖朋友给笑话死啊!”
李西泸笑道:“面子虽然丢了,但你落下了里子,我李西泸绝不是一个不讲究的人,今天受益于你罗猎,我李西泸必然心存感激,等我成功开拓了纽约市场,定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好处,一千八百吨的烟土,就算只分给你一成的利润,也足够让你成为百万富翁。”
罗猎惊喜道:“真的?”话音未落,那罗猎的惊喜之色顿然消退,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别说那么远了,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今晚上是不是能多加一道肉菜呢?”
李西泸呵呵笑道:“莫说加菜,今晚上我还要陪你喝上两杯!”
能喝上两杯,那就说明李西泸这个老家伙已然被罗猎的花言巧语给骗倒了。罗猎暗自开心,脸上却显露出一副苦相,道:“喝酒啊?我最怕的就是喝酒,酒量不行啊!”
李西泸笑道:“小酌两杯,点到为止,只是聊表经验。”
罗猎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得知金山方面对曹滨董彪的截击失败的消息后,李西泸已经做好了跟曹滨董彪长期对峙比拼耐性的准备,因而,那别墅中不单准备了大量的粮食蔬菜,还备下了不少的肉食罐头。李西泸随即叫来了值班的手下,开了四罐罐头,又拿来了一瓶产自于墨西哥的龙舌兰酒。
刚蒸馏出来龙舌兰新酒是完全透明无色的,但储存在橡木桶中后,会逐渐呈淡淡的琥铂色,而李西泸拿出来的这瓶酒,显然是陈年佳酿,应该属于的说了,不该说的那罗猎也说了,此刻有床睡却不睡,那还能是假话么?
完全上了套的李西泸吩咐值班手下将罗猎送回了地下室。
那罗猎歪扭着下了梯子,倒在了床上,几秒钟不到,便打起了震天响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