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平感到胸口一阵闷堵,如鲠在喉,让他喘不上起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沈瑜是沈志成派来的,所以从一开始就对沈瑜百般挑剔刁难,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几乎已经快要相信了。
他对亲情的渴望,几近已经要在沈瑜身上达成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他冷不丁的笑起来,跌坐到沙发上,面色是一种异样的潮红“三千越甲可吞吴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两声,骤然间俯身剧咳,他扶着茶几咳得撕心裂肺,胸口的那团闷堵突然上浮,一下子冲到了咽喉处。
沈瑜气咻咻的在街上疾行,被连乔猛地拦住。
“沈瑜啊,你先冷静一下”连乔急声道“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沈瑜冷笑道“安亦平他就是个没心肝儿的白眼儿狼,老子白掏心掏肺对他好了他居然把我跟他侄子那种人相提并论他他活该这么多年就只能一个人活该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你这些话倒是去他面前说呀”连乔说“你告诉他,你只是单纯想对他好,你没有图他财产的意思”
“我凭什么要说我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他看不出来吗体会不到吗就因为我姓沈,就可以把我的一片赤诚当成垃圾一样扔掉”沈瑜冷笑“你看那个安向笛的嘴脸,就差把要钱两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安亦平他倒好,视而不见睁眼瞎,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可是,我觉得舅舅的态度转变的太突然了”连乔说“明明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这才过了几天”
“上次不是吗”沈瑜说“我跟他每次见面都在吵,没有一次是好好散场的。”
“不,不一样。”连乔摇头“真的,我有感觉。”她想了想道“沈瑜,你得相信我,我从小到大都是看着被人的脸色活的,我的感觉很准。”
沈瑜定了定神,侧目瞧她“什么意思”
“上一次你舅舅还只是在闹脾气,说气话。”连乔说“这一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动了真怒。”
“能发生什么呢”沈瑜问。
“我也说不清。”连乔说“像是某些人挑拨离间之类的。”
“是安向笛么”沈瑜问。
“不太像。”连乔说“但是显然你舅舅对此深信不疑,安
向笛不是才跟你舅舅见面没几天吗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吹几句耳旁风就让你舅舅气成这样,你要不再想想看,还有谁特别希望你跟你舅舅之间的关系破裂,从而从中获得好处”
沈瑜垂眸,他思绪稍动,脱口道“沈志成。”
连乔“谁”
沈瑜的脑海中瞬息间飞过许多事,他咬牙喃喃道“不行,这我一定要去跟安亦平解释清楚。”
他掉头往回跑,连乔也不得不跟着他奔向四合
院儿。
两人刚跑到院门前就听到从围墙里传出安向笛破音的惨叫“小叔小叔你怎么了啊小叔小叔你不要吓我啊”
沈瑜和连乔双双面色剧变,沈瑜冲上前去推四合院儿的门,发现门儿从里面反锁了,他当即用肩去撞,他撞得极为用力,那一声声儿的听得连乔都觉得心惊肉跳,不禁急声道“沈瑜,你不是腿脚很好吗你翻墙呀”
“好”沈瑜退开两步,猛地一跃挂上了旁边儿的一棵古银杏树,三两下就从高高的围墙上翻了进去。
隔着墙,连乔听到里面沈瑜爆发出一声嘶吼“舅舅”
连乔在门外颤抖了一下,她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这种味道她十分的熟悉,那天她躺在浴缸里时,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与不详缠绕在一起的味道里。
她低下头,手上已经把120的电话拨了出去。
安亦平是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导致的大出血,出血量之大比连乔上次割腕有过之而无不及,场面非常的可怖。
沈瑜用脸盆接了两趟之后,安亦平才被抬上救护车,那时沈瑜已经有些傻了。
待到抵达医院,安向笛却第一个回过神来,他骤然间变得精神抖擞,跳起来回头揪着沈瑜又捶又打。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神经病是你把我小叔气死的都是你”他叫骂着。
沈瑜的表情有些木然,任由他拳打脚踢,退了两步也未曾还手。
“你干嘛”连乔冲过来用力的将安向笛拉扯开,她用力将安向笛往外推,将沈瑜护在身后“你有病吧明明是你没照顾好舅舅甩什么锅”
“我在的时候我小叔什么都好,如果不是姓沈的跑来跟我小叔找架吵,我小叔会呕血吗”安向笛道。
连乔“我懒得理你你可闭嘴吧”说罢,她转过身晃了晃沈瑜的手“喂,沈瑜啊咱们这都是二进宫了,你镇定一点啊。”
沈瑜没说话,他的瞳仁空洞。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飞回了一年前,他因为想念母亲,偷偷的回了一趟沈家、
那时他也是从外面的树上翻进家里的阳台,偷偷溜进了三楼母亲的卧室。
安如素的病犯起来是一阵儿一阵儿的,那时他惊讶的发现,母亲居然认得他了。
他喜出望外,对安如素说“妈妈我们离开沈家吧”
安如素却没有回应。
他软磨硬泡的求着,想趁着母亲这短暂的清醒期将母亲带走,离开那个牢笼,于是安如素越是不肯他就越是心急,最终两人吵了起来,安如素受到了刺激,犯了病,沈瑜不得不就此作罢。
他离开没有多久就接到了电话,说安如素在被害妄想中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下去了。
也因为参加母亲的葬礼,他错过了他的期末考试。
事后他不止一次反省着,如果他没有自作主张的去找母亲吵那番架,或许他就不会失去母亲。
可已经发生过的惨剧并没有教会他如何避免和收敛,他如今却又
沈瑜慢慢的蹲了下去,他痛苦的抱住了头,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沈瑜”连乔被他的模样吓坏了,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了你别这样啊”
“他们说的没错啊”沈瑜嘶哑道“我就是疯子,我永远在发疯”
“没有啊,没有人说你是疯子”连乔紧紧的抱着他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沈瑜,你冷静一点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他没关系”安向笛在一旁冷冷道“他妈不就是跟他吵完架才跳楼的么以为别人不知道是么”
“你闭嘴”连乔感觉怀里的少年瑟缩了一下,忍不住扭头冲安向笛龇牙“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对你不客气”
“你想怎么样你还能封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了”安向笛冷笑。
“我想怎么样”连乔松开沈瑜,从一旁抄起自己的包就朝安向笛砸过去“我让你闭嘴闭嘴闭嘴你是聋子吗”
她的包上的五金配件砸人分量够够的,安向笛被砸的连连败退,哀嚎道“我闭嘴我闭嘴行了吧哎哟我怕了你了”
连乔这才喘着粗气停手,适时急诊科的医生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连乔道“咦小姑娘怎么又是你”
连乔趁着跟医生脸熟,一把推开安向笛道“医生叔叔,是我是我,这次是我舅舅,他怎么样了”
“你是家属是吗”医生道。
连乔“是”她伸手指着后面儿的沈瑜道“我跟他是家属”
“你放屁你,我才是家属”安向笛道。
连乔瞪了他一眼,医生又道“那我想问一下病人的既往史,以前有没有动过什么大手术”
安向笛一阵语塞“这个”
“有”沈瑜慢慢的抬起头,他哑声道“两年前,我期末考的时候,胃印戒细胞癌,全胃切除,还化疗过,上一次复查是去年10月”
“看来是家属没错了。”医生说“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在清胃外科的医生来会诊,你们得等等,不过引起食管静脉曲张那多半是肝转移了,先提前知会你们家属一声,做个心理准备。”
“转移了”沈瑜有些发蒙“可是去年10月查还什么都没有。”
“恶性肿瘤的变数就是比较多,所以三年之内我们都推荐三月一复查
。”医生说“很多时候蛛丝马迹就在这三个月里。”
“三个月那一月初也该复查了。”沈瑜喃喃道“现在二月初。”
一月份,整好就是他跟安亦平闹掰的时候。
这时,安向笛才刚手机百度完,他震惊道“胃癌居然都两年了我,我都看不出来啊”
连乔道“我说你这个侄子什么也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照顾的好我看就是你把舅舅害成这样的”
“乱讲他根本就没跟我提过他得胃癌的事儿他自己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安向笛怒道,他越说声音越低“他也没把我当自己人啊枉我叫了他这么久的小叔。”
“对哦,你一口一个小叔叫的亲热,那你留在这里付医药费吧,我们外姓人要走了”连乔说。
“哎别别别我现在哪儿有钱啊”安向笛说“安亦平我是说我小叔,他一分钱也没给我呢。”
“所以呢”连乔说“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向笛的脸色不大好看,半晌,他道“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小叔就麻烦你们照顾了,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一声。”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医院。
“联系方式都不留,还好意思让我们通知你。”连乔冷笑一声,她转身去搀扶住了沈瑜,低声道“阿沈,我们去病房吧。”
胃外科和肿瘤外科的专家会诊之后,确认了安亦平胃癌复发转移的事实,很晚期。
而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无异于是一剂重锤,给安亦平本就不堪一击的生命递来了一张催命符。
当晚,安亦平就上了呼吸机。
深夜时分,安亦平的意识回来了些许,他睁开眼,看见了床畔的沈瑜。
沈瑜没有睡着,似乎在发呆,他听到安亦平的呼吸频率稍有改变,猛地抬起头来。
“舅舅”他颤抖着喊了一句,眼眶先红了。
安亦平的嘴周有一层干燥的白沫儿,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的看着沈瑜。
沈瑜忍不住握住了他藏在被子下方冰冷的手,恨不能将自己的体温递过去。
“是沈志成对你说了什么对不对”他哑声问。
安亦平扑闪了一下眼睛,眼神有些迷离。
“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沈瑜有些哽咽“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要图你什么,我妈不在了,我把你当唯一的亲人奉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倏地低下头,将额头贴在安亦平的手心里“我跟你说的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为什么就那么倔没人要你的钱,你就不能好好地活着吗”
男人的手部肌肉收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回握住沈瑜的手,可终究还是没有成功,他口中“嚯嚯”了两声,目光猝然凝固,头歪向了一边。
一连三天,每天晚上沈瑜一闭眼睛就能听见监护仪尖锐的警铃声,像是死神勾魂时吹的哨,让他整夜
整夜的失眠。
他想,那是安亦平尚未说出口的怪罪。
即便如此,他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张罗安亦平的后事,连乔每天看他几乎是神经质一样的忙碌着,十分担心却又帮不上忙。
她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去收拾安亦平的小四合院儿。
按照中国古老的殡葬习俗,许多逝者生前喜欢的东西都要跟着烧给他,连乔便是来找寻这些东西的,她不甚熟练的在安亦平家搜罗了一番,
找到了许多华丽的戏服,话本子和花枪。
“烧了还挺可惜的,留着睹物思人多好。”她喃喃自语,将那些东西都堆放到墙角,然后去收拾安亦平的卧室。
随后,她便在安亦平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写着致阿沈。
“该死的阿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把自己作死了,你大概率是在替我收拾遗物吧,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得不感慨一句,你虚假又愚蠢的孝顺从某种程度上可能真的打动了我,也希望你别趁我死了就鞭我的尸,对我这个三十岁的老光棍儿多一点包容,我名下有三十六处房产,现在都任凭你处置了,文件我记得都跟我最喜欢的那双绣金靴子放在一起了,那双靴子你记得吧,我让你试穿过,你还耍过一段儿花枪给我看呢,如果你不记得,那你就活该了。
另外,我从前唱戏的家伙你一律不准动,记得替我保存好,我要你每每睹物思人,想起我是除了你妈以外对你最好的舅舅安亦平,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虽然你学艺不精还是个音痴,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传承下去,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最后,请你不要难过,你是天降横财一夜暴富,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我只是去找你妈我姐了,我要当面问问她,为什么当初不听我的话非要嫁给沈志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不嫁给沈志成,哪儿来的你呢我的大外甥。
记得,千万不要对沈志成低头,拿着老子的钱,也要跟他刚到底。
舅安亦平。”
连乔在一旁看了看信纸,又看了看沈瑜,轻声道“信里写什么了”
沈瑜望着信纸,久久不言。
连乔瞅着沈瑜的表情,试探性的问道“他没有怪你的意思,对不对”
沈瑜倏地扯了一下唇角,将信纸揉成一团,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点着“睚眦必报,说的就是他安亦平了吧。”顿了顿他道“不过他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这个人挺渴望亲情的,但人又不随和,脾气很坏,对人好的时候又很掏心窝子。
只能说挺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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