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此感言:那时的人可能对健康认识不够,不懂得什么叫“尘肺病”,不知道大量的灰尘沉积到肺中会造成什么后果。是的,不管什么活总要有人干,但可以不可以在干这种活儿时,抽出几个人专门往灰尘上浇水呢?可不可以多加一些人,放慢工作节奏呢?)
凌风站在原地看了半小时,恰逢劳改犯开饭,几名劳改犯从远处培烧的火堆处,抬过来几个铁皮制的大水桶。几个水桶里分别装满了碗、筷、馒头、菜汤,但馒头不是白色的,表面上看是发黑的黄色,掰开两瓣后,掉下来很多面渣。
凌风不知道这样的馒头是用什么面粉做的,但可以想像,肯定不如白面馒头好吃。他又凑近一点看了看一个水桶里的菜,里面是白菜,清汤清水,没有土豆,更没有肉。吃饭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劳改犯们又各自拿起撬棍、大锤、板锹、推车操练起来。
这辈子可别犯罪!每天干这么重的活儿,就给吃这破玩意儿,一分钱挣不到,还天天像个牲口一样被关起来,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凌风的脸紧绷着,庆幸自己学生时代没中冲动得太出格。如果当时一步走错,很可能就会和这些人成为同甘共苦的狱友了。
一个多小时后,凌风走回了车间的大门口,看到球盘前的平台上,依然只有阙志成一个人在半睡半醒地坐着,心里的对话油然而生:另外两个人从接班开始就找地方睡觉,让阙志
成一个人看岗,六点多还不回来,这不是欺负人吗?社会上难道处处都是这样不公平的事儿吗?这个工厂难道跟学校一样,也要用拳头和脾气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吗?
内心的问答不能对外人说,凌风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与马军闲聊到早晨七点后,马军便让凌风自己看着料口,他拿起板锹开始清传送带下边散落在地上的料,半个小时后便把地上的料都清完了,又用扫帚扫了一遍。
快下班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从梯子口走到二楼的平台上,四处看了一圈,沉着脸走到马军面前说:“墙根底下掉了点儿料。”
“可能是刚掉的吧!我一会儿一走一过的时候清一下。”
“嗯。”
那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他是官啊?”凌风看着那人下楼的背影问马军。
“不是啥官,就是下个班跟咱俩干一样活儿的。他外号叫赖牙子!天天接班斤斤计较的,事儿老多了!卫生差一点都不行,我都习惯了!但一般人可惹不起他,连厂长、段长都怕他!逢年过节的时候,正式工发福利,本来没咱临时工的份,但厂长特许给他发一份,大米、白面、豆油,哪样都不能差!”
“他有啥背景吗?”
“没啥背景,跟咱一样,都是临时工。”
“那厂长为啥那么怕他呢?”
“他手里攥着厂长、段长的小辫子,所以谁都不敢得罪他。”
“啥小辫子啊?”
“他每当端午节、中秋节、元旦、春节的前几天,都会去厂长、段长家门口,躲在一个没人能看见他的地方蹲点儿,一连蹲好几天,看到谁在此期间去过厂长、段长家,手里拎着啥东西,几点几分去的,都会用一个小本记下来,之后再去厂长、段长家,拿出那个小本给他们看。想干好活儿、保住自己的位置的,哪有不送礼的?当官的哪有不收礼的?厂长、段长都怕他往上捅,所以他提啥要求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