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摇头道:“这些年狼窝基本没什么动静,自从岫红去了省城之后,他们就连打家劫舍的事都很少做。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他们本来靠收买路钱为生,忽然间不收了,那自然是因为从别的地方拿到了钱。或许我们可以这么想,正是因为当年他们出面做下了魏家惨案,所以有人酬谢了他们。而这个人,才是魏家惨案的幕后真凶。”
我心中一凛,他说得不错,只要查出这个酬谢狼窝的人,自然就能找出当年的真相。看来我还是要去一趟岫红家的酒庄,打探一下当年岫红的去向。这么想着,我郑重地谢过了胡小天,然后又踌躇了一下,问道:“你……也是古音那个组织的成员?”
胡小天深邃地看了我一眼,又将脸转开,只是淡淡地道:“不错。”
“那……你能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吗?”我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不管是生我的魏家还是养我的文家,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可我却对它一无所知。卜鹰虽然知道得比我多一些,却也多不到哪去,所以一直以来我心中都对它充满了好奇。
“文老太爷什么也没告诉你?”胡小天问我,见我点头后又道,“既然如此,那就是他认为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我也不好僭越。”
我闻言大失所望,胡小天见状也只是笑笑,过了一会儿却又忽然问道:“文老太爷是不是交了一封信给你,但是信上却是空白的?”
我急忙点头,问道:“你知道这是一封什么信,是要送往何处的吗?”
说着便将信从包裹中取出,递给了他。胡小天将信接过,又将信纸抽出来看了看,脸上神色复杂,像是有些惊叹,又像是有些不甘,却最终只是用手在信纸上摩挲了一遍,然后又将信装回信封里,交还给了我。
文老太爷将信交给我时,曾说过它比这世上的大部分信都重要。我原先还有些怀疑,此时见胡小天脸上这副表情,顿时就信了,心中还有些庆幸,幸亏我这些年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没有将它弄丢。
可是,一封空白的信,又不知道要送给谁,有什么重要的呢?
胡小天将信交还给我后,嘱咐我一定要将这封信看好,千万不能弄丢了,却不肯告诉我这是封什么信,只让我尽管上路。至于这信有什么用处,要送给谁,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与文老太爷说的一模一样,我虽然心中好奇得如猫爪挠似的,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我本以为失去了古音的下落,会就此断了魏家惨案的线索,谁知秦简的那封信竟是给胡小天的,又得知了魏家惨案的直接凶手,还知道了岫红的出身,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既然胡小天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只好就此告辞。胡小天也不留我,在得知我准备前往邻镇探听岫红的下落后,就说他会一直留在虎山,如果后面有什么事还可以来找他。我谢过了他,就从虎山出来顺着原路返回了。
到了小杨村前的路口,想着我答应过族长回来时会再来告个别,就又进了村。不想我到了族长家后却发现他并不在家,本以为他出门了,就准备请邻居转告一声,就说我来过了。谁知到了邻居家,邻居竟然也都不在。
我在这村中除了族长之外,就是跟杨思昭比较熟,既然无人可以转告,我就往杨思昭家行去。到了杨思昭家时,眼前的情景不禁让我大吃一惊。只见他家里里外外挤的都是人,竟像是全村的人都到他家来了,难怪我到处找不到人。
我从人群中挤进去,发现族长也在。杨思昭正坐在堂屋的地上,手边放着砍刀,地上躺着一个妇人,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血流了一地,显然刚死去没多久。
族长见我进来,朝我点了点头,却轻微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头疼。我站在他身旁看了地上的妇人一眼,顿时就愣住了。这妇人就是我出村时在路口遇到的那位,当时她还跟我打了招呼,说我面生,不像是小杨村的人。
我本以为她是村里外出省亲的妇人,可是怎么却死在了杨思昭家中?
我惊疑地看着族长,族长自顾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又看向了杨思昭,见他神色呆滞,整个人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忽然打了个哆嗦,想起他谈到离家的女主人时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否则走掉的这些年,算什么呢?
躺在地上的这个妇人,就是十年前离开他的女主人!
她果然回来了,而杨思昭也果然没有再接受她。非但如此,他还杀了她。十年前她的离开是刀锋经过了伤口,十年后她的回来,则是让刀锋顺着原路又往回划了一刀,非但没有让伤口愈合,反而唤醒了十年前的疼痛——加倍的疼痛。
杨思昭整个人都是木然的,我见他这样心中也有些抽紧。人心之所以会痛,不就是因为在意吗。他不肯接受她回来,不是因为对她感情漠然,相反,这是一份浓烈到惨烈的感情,正是因为感情到了极致,所以才容不下一粒沙子。
这些有些矫情的话,杨思昭自己大概根本就不会想到,他可能只是记得他们之间曾有过感情,而她背叛了这段感情。可在他的世界里,死亡才是感情的终点,既然她做不到,他就帮她做到了。
这是他一个人签下的关于两个人的契约。
这种感情太过沉重,我虽是旁观者,心中也不好受,便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在出村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虎小山,他和杨思昭两个人,一个因为爱被杀,一个因为爱杀人。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