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屡次三番说起这事和我有关系,却又不肯说是什么关系。我心中虽然疑惑,也无计可施,便道:“好吧。这位辛家小姐其貌不扬,或许平时有些孤僻。须弥山寺中的那个和尚年纪并不太大,你说这事会不会涉及男女之间的情事?你注意到了吗,那个和尚曾多次提及还俗的事。”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此事若真与男女之事有关,那么或许须弥山寺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是辛馥臻串通钱伯和余妈编造了这套说辞。不过若真是如此,辛馥臻为何要让辛如一消失呢?以辛家小姐的相貌,要觅得如意郎君颇为不易,既然如此,难道辛如一还会反对此事不成?”
“你忘了辛如一虔诚信佛的事了吗?或许他觉得让那和尚还俗,是对佛门的不敬,所以反对。”
“即使这样,难道辛馥臻还会串通这么多人,害了自己的父亲不成?”
这事太骇人听闻,我不好应答,就没有出声。季有节见状也就噤声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道:“那现在呢?”
“辛家还有一个经历过此事的余妈,她方才不在辛家,我想在这里等等她,看看她有什么说辞。”我答道。
季有节闻言颔首,拉着我在辛家附近找了家小店坐着喝茶,观察着辛家的方向。过了好半晌,一个五十许的妇人挎着菜篮从店外走过,季有节见了便喊了一声余妈,请她入店来坐一坐。
余妈见是季有节,便提着菜篮从店外走入。季有节请她坐下,给她叫了一碗茶润喉,余妈谢过了他。我坐在对面观察了一下她,只觉得她神色沉稳,见有陌生人在座也并不拘谨,而是不卑不亢地朝我点头致意。
我也向她点了点头,主动问起了须弥山寺的事。余妈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季有节。季有节笑道:“这位小先生来帮我查探你家主人的事,倘若你之前所说有什么未尽之处,可以跟他说。”
“该说的都已经跟镇长说过了。小先生若有什么要问,只管问我便是。”余妈答道。
“你真的看见那座须弥山寺了吗?”我道。
“看见了。”余妈答得毫不迟疑,“我和钱伯、小姐亲眼所见,绝不会假。”
“余妈是什么时候到辛家的?”我忽然问她。
“我没有到辛家,是老爷到我家。”余妈看了季有节一眼,“老爷不是梅花镇人,是从外地到这来的,娶了我家小姐留在了这里。”
原来辛如一是因为入赘才留在了梅花镇,可是入赘之人所生子女应该跟母亲姓才对,怎么辛馥臻却跟父姓呢?余妈大概也知道我心中想什么,开口道:“小先生可能不知,老爷并不是入赘我家。”
“哦?”我疑惑地看着她,既然辛如一是入住到女家去的,怎么又不是入赘呢?
余妈告诉我,辛馥臻的母亲姓秦,秦家本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但是秦老太爷外出经商失败,秦家一夜没落。秦老太爷心灰意冷之下,就在回家的路上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想就此了结了自己,却正巧被经过的辛如一救下。
秦老太爷虽然被救下,却还是死志不减,自言如今除了一个女儿之外,一无所有,还不如就此了结。辛如一劝他,既然还有个女儿,若是他寻了短见,叫女儿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办,秦老太爷听得却是苦笑一声。
原来秦家小姐生下来时便是天生畸形,相貌与寻常人颇为不同,始终做不成亲事。若是秦家还富足,自然可以供她一世衣食不愁,可是如今秦家破败,往后她估计便是衣食无着的下场。秦老太爷要寻短见,一大半倒是因为无法再照拂女儿的缘故。
辛如一听了这话,踌躇了一下,问他是否愿意出售家中宅院,如若愿意他可以出资将之买下,秦家父女也可以仍旧住在宅中。秦老太爷一听世上竟有如此好事,还在将信将疑间,辛如一便拉着他一道回到镇上,果真出资将秦家大宅买了下来,并且真的允许秦家父女留在家中。
秦老太爷自然感激涕零,不过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还是郁郁寡欢,没多久就一病不起了,临死前放心不下秦小姐。辛如一便在他床前向他保证会照料好她,见他仍旧不肯闭目,便主动提出要娶秦小姐。
秦老太爷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只是碍于秦小姐的长相不敢开口,此时见他主动开口,自然大喜过望,竟然强撑着等二人成了亲才安然离去。此后辛如一将秦府改为辛府,果真信守诺言好生照料秦小姐,直到她在生辛馥臻时难产,不幸离世。
可以说,辛如一对整个秦家都是有大恩的,若不是他,秦家早已家破人亡。余妈十余岁入秦家,在秦家待了十余年,又在辛家待了二十年,这些事都是她看在眼里的,心中也对辛如一感恩戴德。
我默默听完余妈的话,心中暗道,辛如一与秦老太爷萍水相逢,便如此仗义相助,看着倒不像是个坏人。我这么想着,开口问她道:“辛家主人在来梅花镇之前是做什么的,又是哪里人,你知道吗?”
“我家老爷自从来到梅花镇,修桥补路,乐善好施,谁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句。”余妈道,“可就是这点让人有点迷糊,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之前又是做什么的。老太爷曾问过他,你猜他怎么说?”
我和季有节都用眼神催促着她,她这才道:“他说,他从来处来,要到去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