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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与火(1 / 2)

拍卖与火

岳欣然并没有去问,阿孛都日这些同伙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怎么会忽然出现追击,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匪徒倒在血泊之中。

有时候,我们知道以暴制暴并非良法,可是有的罪恶,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处置,否则,何以面对这场滔天烈焰中的亡灵?

她只是看着最后两个匪徒忽然道:“慢。”

在旁观了十六次杀戮、十六次审判、十六次行刑之后,阿孛都日以为,这或许已经到了她能忍耐的极限。

话唠停了手,抬头看向眼前的岳欣然,这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位夫人身上,好似有什么已然不同。

岳欣然走过去,她脚上只穿着袜子,冰冷滑腻的鲜血浸透足底,刺鼻的铁锈味充斥鼻尖,这一刻,岳欣然终于无比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她自嘲地笑了笑。

阿孛都日看着她,眼前的岳欣然披着外衫,神情是一贯的从容,却那双眸子中却多了一些什么,这样的岳欣然莫名叫他觉得陌生,不知为什么,阿孛都日却偏偏想起了许多:

高崖之下,众人惊魂未定,那个坚持先下去搜救的岳欣然。

流民之中,站出来说陆府茶园可以安置流民的岳欣然。

烈士石碑之旁,那个说“其实不够”,却扬起笑脸,坚定地说“不过,会做得越来越好的。”的岳欣然。

……

阿孛都日的印象终于定格在丰岭道破碎高台旁、那个仰望头话。

不必给我解释什么五行阴阳,我不懂,但我想,不论是什么学派,归根到底,检验标准只有一条……治疗效果。如今这许多患者,都是烫伤,到底哪个药膏好,自然可以检验。”

向意晚居然没有激烈反驳,反倒是认真思索了之后道:“这就是你一直强调的‘临床试验’?试而后验,以效果说话。”

岳欣然点头:“不错,到底几成的人生效,几成的人不生效,几成的人生出了其他不好的副作用,具要记录在案。其中老弱妇孺先天条件不同,亦可能影响效果,亦要清楚记录,单独分析。”

县令心中吃惊,这一位是谁,居然能令益州大名鼎鼎的向太医这般心悦诚服。

岳欣然与向意晚商量好临床方案的执行之后,才与县令行了一礼:“烫伤痛苦,患者愈合还需时日,向大夫医治完毕之后,怕还要回益州,但我会同他商量,留下两个医士看顾伤者,此外,纵是痊愈,他们中的许多人怕也不能再负荷田间劳作,我陆府的茶园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工作……他们中留在此间的,我陆府亦能协助修建新的屋舍。”

县令大感错愕,他虽然隐约听说过陆府的名声,但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行善行得这样周全的人家,他先谢过,然后玩笑道:“贵府行善行得令我这县令都感到无用武之地了。”

岳欣然苦笑,不多解释。

县中捕快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大人!我们在北边发现赖三他们的尸体!十几个!全是平素与赖三一般游手好闲的混帐!悉数被弓箭射中然后一刀割喉毙命!”

县令震惊,他来之前就曾揣测过这场大火,若是走水那无甚好说,可如果真是背后有人恶意纵火,又是图谋什么?这里不过一个小镇而已,现在,又发现这些尸体,如果有人纵火,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这群坏胚……就算要说是一场单纯的失火,他自己都不相信。

县令同岳欣然歉意一礼,匆匆而去,此事怕是他这小县已经处置不了,必须报到北岭郡、甚至是益州城中!

向意晚朝岳欣然道:“有一个怕是不一定能救回来了,另外一个,就算救得回来,怕是以后也活动艰难……”

岳欣然神色沉沉,向意晚道:“还有那小娘子……”

岳欣然却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努力道:“娘子,我没事的!”

她回头,面颈遮着一块纱布的阿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她语气中低沉却莫名有力:“他们几个,丢了性命的,生死未卜的,我已经很好了。”

然后她仰头看着岳欣然。

这一刹,岳欣然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睁大了眼睛问她是不是星宿下凡的小姑娘。

阿田想笑,可是脸上的伤势却不容她笑出来。岳欣然牵着她,她们并肩坐在榻上,就像三年间无数次叮咛与教导一般:“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我去去就回来接你。”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阿田紧紧握着岳欣然的手不肯放:“娘子,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不只是我,就是阿方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岳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不用担心,我也一定会小心。”

哪怕是为了不辜负你们和身后的所有人,我也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话唠指挥完外边那一摊搭帐篷的,进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声长叹,然后就是无比愧疚。昨夜,他和石头两个人在一个烈士碑的村中打探,没成想,只一次就错过了这群地痞流氓的异常举动,以斥候职责实在不该。

哪怕回到军中去领受军杖责罚,心中依旧悔愧难安。

大抵是他面上的神情太明显,岳欣然经过之时,只是道:“一时失责虽有过失,可是归根到底,最坏的不是那些为恶之人吗?作恶者高歌饮乐,有良心的自责难安,呵。”

话唠挠了挠头,他讲不出来夫人的这种道理,却莫名觉得好受了许多,然后认真道:“我回头就去好好收拾那些狗东西!”

岳欣然笑了笑:“恩,好好收拾!”

这一刹那,话唠依旧仿佛看到一把绝世名刀,倏然出鞘,锋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一天,岳欣然、阿孛都日出发往益州城。

这一路,不论是岳欣然还是阿孛都日都异常沉默,话唠只敢与石头一路嘀咕:“你是没看到,咱们夫人说要收拾那些狗娘养的时候,那神气,那气势,跟将军横刀立马之时也差不离了!”

“哎,你说夫人要怎么收拾那些混账?我琢磨着,动用这许多地痞流氓,杀人放火不择手段,这路数,与那天降大石,虽是一般的狠,但手段境界上差了不只一般二般啊,一个用地痞,一个用死士,简直高下立判,不似一伙的。”

“还有啊,你看看那天降巨石的家伙,话说得多漂亮,只是想给咱们夫人打个招呼,哪像昨天这,上来要杀要打的,根本不想给活路啊。我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就是冲着杀了夫人、直接夺财来的。”

“可能叫这许多地痞流氓卖命,肯定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角色,家底儿不会太薄……没准背后还能挖出一二那些膏梁子弟来……唉,你说夫人心这么软,答应了将军出手,又不想牵累无辜……可咱们动起手来,对方肯定知道啊,狗急跳墙之下,不得对夫人下狠手?唉,再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叫人不受拖累,毕竟对方这般下作又不择手段……夫人到底有什么法子呢,真是想不明白……”

话唠嘀咕了一路,天色将暗,快到益州城时,石头只给他回了一句话:“想太多,咱只奉命行事。”

阿孛都日朝他们投来冷冷一瞥,话唠立时收声,小小声嘀咕道:“我就不相信将军不好奇。”

阿孛都日的反应是直接朝岳欣然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话唠:……

卧槽,果然将军就是牛逼啊,他好奇了一路,只敢猜了一路,将军却是直接问了当事人……

岳欣然勒马,马鞭一指【珍宝阁】:“我要先从此处开始,你呢?”

阿孛都日挥手,话唠与石头神情一肃,立时转身,消失在人海,干净利落。

阿孛都日直接用行动表示他已经开始,合作伙伴如此利索,她自然也不能拖了后腿,岳欣然一跃下马,微微一笑:“那我也开始吧。”

然后她抬头,看着【珍宝阁】那三个字。

珍宝阁是整个益州城中贩卖所有奇珍异宝之地,上至前朝古物,下至当世奇珍,都能在此处寻觅踪迹,这样的买卖,寻常人家自然不会登门,能来的非富即贵。

而在益州城这样的地方,当这个圈子限定到最将之放到第一个……

张清庭,他是三江世族的主事人。

他将一件拍品放到第一个……所有人沉默中,都已经明白了三江世族对此物的志在必得。

看到这样的情形,书生收到张清庭的眼神之后,站出来躬身道:“诸位,请入席吧,月中拍卖会这便开始!”

“第一件拍品,天字第一号,陆氏制茶术!”

场面在短暂的死寂之时,就像一杯水猛然倒入一锅沸油中,轰然炸裂!

制茶术?!

陆氏制茶术?!

能在这月中拍卖会中混到一个坐席的,谁不知道三江世族近日心心念念着什么,他们很多人出身的世族地位不如三江世族,正因为要仰三江世族的鼻息生存,他们更加关注三江世族的动向,也更清楚地知道,三江世族对此物有多么势在必行!

甚至,隐约地,在三江世族内部,为了此物,发生了剧烈的纷争与分歧,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内部大地震。

可现在……居然,居然,居然就这么被这陆岳氏光明正大地拿到月中拍卖会上进行拍卖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拍卖的是一座能自己下蛋的金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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