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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2 / 2)

刘子墨大约也猜到他心中想的什么,说道,“太子时常在晚间聚些名士清贵在他宫里讨论学问。听说……昨晚的议题是——均输平准法。”

唐翊听见那几个字便怔了一下,禁不住觑了刘子墨一眼。均输平准法虽是古法,在它发生的那一朝却是一次了不起的变法,年轻一派的士人们议论时弊时常以此作比。可是宰相廖维并不以为然,屡屡撰文加以驳斥,明里是说古法之弊,实质驳斥的却是士子们的变法之心。廖大人在北省领班大臣的位子上一坐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这班人的心思大约都是反对变法。所以这变与不变,实在是不可预知之事。可如今太子夜宴宫廷大张旗鼓地议论均输平准法,不啻于告之都中所有士族——太子是站在变法这一头的。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焦灼,又禁不住一阵心驰神往。当今武备松弛,国库空虚,寺庙与富户侵吞良田,小民终日辛苦而不得一顿饱餐……桩桩件件,满眼所见令人日夜不安。若太子真有心变法,他也不要什么北省参赞枢务,只要去六部做个部属他就心满意足,愿唯太子马首是瞻,鞍前马后,披荆斩棘,立一番不朽事业。

可是一阵子的神思恍惚之后,回过神来,眼前还是郡王花团锦簇的富贵庭院,仰头只见四方天上千万缕游丝般的春雨仍旧无始无终地抛洒,仿佛无穷无尽的烦恼,壮怀纵然激烈怕也只能消磨在庭院里巧叠的湖石之上。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刘子墨若是真无心也不会说这番话,甚至也不会留心去打听太子夜宴的题目。如今他们虽然算是被束之高阁了,可也还能做个同命相连的伴当。

唐翊禁不住问他,“皓之对变法是怎么看的?”

“我?”刘子墨被问了这句竟然呆了一呆,随即哂笑道,“我从没想过,也轮不到我去想这个。我这个人不图什么功业,咱们王爷不是说了么,人生在世是比白驹过隙还快的,是电花火石的一瞬罢了。我哪有那许多功夫去图名图利地做什么功业,随遇而安,只领些现成的机缘也就罢了。”

唐翊怔了会,又想起刘子墨对都中□□如数家珍般的滔滔不绝,他站在廊下越发觉得孤寂,刚鼓起一点的兴又败了下去。但他待人宽和,微笑着赞和刘子墨,“刘兄这也是难得的神仙境界,能看得破放得下的才是英雄人物。”

刘子墨得他称赞,倒是高兴起来,乱七八糟地又说了一阵子,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响,一群下人打着油纸伞簇拥着一脸不耐烦的安苏郡王进了门。刘子墨立刻奔过去迎着请安问好,面上却是嘻皮笑脸,不是十分恭顺。唐翊瞧出来安苏郡王很吃这一套,不以为忤,一双眼看着刘子墨反倒生出不少精气神来,仿佛认了知己。唐翊却是天生的体面性格,不喜人嬉闹无礼,即便知道安苏郡王瞧不上,他也还是立在廊下斯斯文文地行礼请安,礼数上不错一点,面上也无一点嘻笑之意。

安苏郡王一双黑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连个半礼都没还,嘴里“嗯”了一声,一路踢踢踏踏地越过他走进容易堂里去了。相看两厌,不过如此。

东书房里的桌椅已经重新布置,老师郭世襄坐在上首的书案后,下头摆了三张小些的书案,三张椅子。郡王进去之后跟老师勉勉强强行了个礼,就在中间一张椅子上坐下。唐翊进门正瞧见那郡王在椅子上张牙舞爪跟刘子墨说他中午冒着雨钓上来的那么大那么大的鱼,他恍惚进了童年刚受业时上的顽童书房。

郭世襄老爷子却不在乎,上面就开讲了,竟然还是从“礼法”开始讲的。唐翊都禁不住在心里叹息了,即便他经见过不少朴拙迂腐的宿儒,可郭老爷子也算得上其中的领袖。果然没等他讲完十句,安苏郡王便昏昏然两眼无神,再讲一阵子,王爷已经开始打盹。

唐翊自己也听不进去,也不知从师傅的哪句话他也开始走神,落着雨的春日书房格外的气闷,他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见是明前茶,口味清淡,虽然是好的,却不十分解困。他放下茶盏,不知不觉又想起均输平准法,通篇寻思了一阵子,又琢磨起近来漕运阻滞的缘故。想到自己跟户部郎官王显钟有些交情,虽然此事毫不关己,可他还是想问问,不如待会这里散了,他去王显钟处拜望一回。如此,纷纷扬扬的思绪漫上来,也不知想了多久,突然感觉到腰带被人拽一把,他猛地回过神来。

先看看严重近视的郭大儒还在上头用昏昏欲睡的声音讲解礼法,再一转头,他的头皮一炸,只觉得眼前只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虎灵灵地看着他,他吓得差点吓得摔了茶盏——原来他差点贴在安苏郡王的脸上。他赶紧向后一躲,昏头涨脑地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安苏郡王,一副才睡醒的模样望着他,再往下看,手上还扯着他的一只荷包。

他茫然地望着王爷,那个吃撑了的王爷跟他说,“你这荷包绣得真是精巧,烦你家内眷给我绣个扇套吧?”

唐翊目瞪口呆,面颊胀得通红,又气又恼。当着师傅的面,谈讲什么荷包绣的精与不精?可还不等他说出什么,上头就“啪”地一声,一只茶盅重重地磕在桌子上,茶水淋淋沥沥地洒了半张桌子。师傅虽然眼睛不好使,耳朵却灵,气的哆哆嗦嗦伸出一只手指来,训斥郡王轻浮,从郡王轻浮再说到修身,从修身开始引经据典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统统又解了一遍。不好全说王爷,所以连带着也说上了唐翊,仿佛王爷的轻浮也在于他正气不够,把唐翊说的脸上通红,半天下不来。他从小自尊要强,尤其“慎独”二字始终放在心上,从来没被人这样当众排揎,此时又羞又恼,瞪着王爷。

可那王爷只是端个茶盏,不言不语。半晌,终于吸了口长气。这是王爷终于要说话啊,不单刘子墨和唐翊,连郭世襄都住了口,三个人一起看着他,等着贵人迟语。安苏郡王把眉头皱了皱,慢条斯理地开口,从容说道:“这是谁把明前茶拿上来了,我从来喝不惯这个,你们几个伺候的奴才是□□长这么大的吗?”

师傅一听又怒火攻心,勃然作色,往下就是车轱辘碾来碾去了,连唐翊都懒的再上心,这王爷是真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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