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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2 / 2)

唐翊没有做声,陆晓笑着说道,“这就是才刚说的我们大人了,打从王府过来,还不快见礼?”

陆晓故意说的含糊,乡愚之人本就辨不清个四六,听见王府二字自然是纳头就拜,哪管来的是哪路大人。

唐翊在屋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见他们兀自磕头不停,便说道,“免礼吧,我知道你们都是老实人,不必如此害怕。”

一个妇人立刻就接了口,“回大人的话,我们乡下人一辈子守土在地的,哪有福分给您这样千尊万贵的大人磕头的,今日有这缘分,可不该多磕几个头么。”

唐翊心中略有些诧异,这句话虽说的不伦不类但倒也伶俐,只是不像个丢了孩子的人家该有的伶俐。他一面想着,一面打量这妇人,从容貌上看她也是有些风霜的年纪了,身上穿件簇新的青红袄,手里捏着一块帕子,正大着胆子抬头窥他,倒是十分的泼辣。

另一个妇人年纪轻些,就怯得多了,脸儿黄黄的,哆哆嗦嗦地跪在男子身后,大半个身子都被男人挡住。那男人还是一副木纳的样子,跪在那里不吭声,也不抬头。

唐翊看了两个妇人的年龄相貌都不与王爷般配,总算略微放心了些。直入正题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氏。”

又是先头说话的那妇人回了话,“回大人的话,小人们是汲川县白家庄的人,小人夫家姓白,小人姓孙。”说了这句,她就拉开话匣,“大人,那孩儿是爹娘的命根子,从落地就三灾八难的养活到这么大可不容易……”

唐翊打断了她絮絮叨叨的苦情话,“白家庄在汲川县的哪里?”

孙氏忙赔笑说道,“就在西北边,沿着官道往西北走,见着栽着三棵大柳树的岔道就往北边的道走,过了山坳再往南走二十里,路过一个和尚庙,就能看着汲川河,沿着河沿子往西去到了一个河水大拐弯的地方过了河就是。”

“河上有渡口?”唐翊问道。

孙氏卖弄似的答道,“什么渡口哟,俺们那是小地方,菜水河龙津河上的才叫渡口呢,俺们那只有一个孟老六家在那来回摆渡罢嘞。”

唐翊说道,“既是这么偏僻的地方,去了一个贵人打猎,你们就认出来是王爷?”

那孙氏满脸堆笑道,“这么认不出是王爷呢?上一次也是在我们村外头,王爷冠上戴的什么珠子掉了,被我们村的牛给吃了,王爷叫人一连剖了八头牛的肚子才找着那颗珠子。王爷赏了养牛的人家好些金银,哎呦呦,值上四十头牛还不只呢。大人不知道,我们那里就是因为偏僻,左近的山林里熊才厚,可是个打熊的好去处。”

唐翊这才醒悟过来从前流传的安苏郡王酷爱屠牛是怎么回事,心中越发清明了些。

“两日前王爷进你们村子是要寻水喝么?”唐翊仿佛走了神似的,随口问道。

那饶舌的妇人又愣了,眨了眨眼睛,张口道,“没有价,王爷不曾进俺们村子价。”

唐翊微微一笑, “王爷既没有进村子,莫非是在深山老林里猎熊的时候撞见你们那孩儿的么?”

不知怎的,那跪在后头的妇人哆嗦得更厉害了。男人跪在地上只是把头伏得更低,本该他回话,却全全交给了那泼辣的妇人。

唐翊看着那孙氏虽然吃了一惊,倒也不慌张,脸上闪过狡黠得意,胸有成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原是孩儿娘背着孩儿在后山打柴,遇见王爷千岁带着人骑着马打那里经过,躲避不及就碰上了。大人不要见怪,我们这虽是个小媳妇子,可是到底是乡下穷地方的媳妇,一人不干活,全家都吃不饱饭,所以也讲不起什么规矩,难免要抛头露面。要怪就怪我们那短命的死丫头偏偏被王爷的马队惊着了,没命的哭,也不知怎么哭烦了王爷千岁,竟把孩子夺走……”这倒是跟褚培良猜测的王爷忽发失心疯的情景相对。孙氏说到这里,语调忽然哽咽起来,嚎丧了一声,忽地泪如雨下,哭起那苦命的儿。

她这一哭,那后头的妇人也跟着哭,男人还是深深地伏着头,一声不吭。

陆晓看这情景不好,连忙在一旁喝道,“大人问你们话呢,有话说话,总有个道理可讲,一味嚎丧撒泼是故意要冲撞大人吗?”

唐翊冷眼瞧着,陆晓只不过恫吓了一句,两个妇人便都低了声下去,并不似一般妇人失了孩子便要疯魔。何况那孙氏即便能干,应对之间也太伶俐了些,说的话倒像是早已背过许多遍。见那孙氏又絮絮叨叨地道起了苦情,他便打断了问道,“谁是那孩子的母亲?”

孙氏就骨碌着眼珠子不吭声了,后头的妇人颤抖着声气,直了好几次脖子,才说出声来,“是……是奴……”

“孩子的生身父亲是前头跪着的吗?”唐翊问道。

那笨汉在地上重重叩了几个头,干巴巴地说,“是。”

孙氏憋不住了,“怎的这么没规没矩呢?来的时候老爷子是怎么交代的?跟大人说话要说回大人,自己要称小的。”

唐翊又问道,“那你又是这家的什么人?”

孙氏便回过头来,卖弄地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孩儿的二伯母,这里跪的男的是小人的小叔子,在家排行老三,女的是老三媳妇,他俩便是孩儿的生身爹娘。”

唐翊点点头,忽然又说道,“据你说的来看,白家村应在羊肠山的深处,汲川大转弯之处若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在野梅岭左近,那可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连我都不知道那里竟有村落。”

孙氏虽然诧异唐翊的问话总是突兀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却惯会就坡下驴,不管唐翊说什么,他都顺茬奉承,“大人真是什么都知道,大人的记性怎么会错哟,您说的真真是千对万对,白家村前头有个山坳,确实是长满了梅树,想必就是叫野梅岭吧,我们庄户人家都管那叫梅树沟。”

“既是如此荒僻之地,人烟稀少,附近山林里野熊多也不足为怪。可你们明知如此,却让一个弱质妇人,身背婴孩在山里砍柴又是何道理?”唐翊忽然问道。

那孙氏张口结舌,忽地一拍大腿,痛哭起来,“我的大人呐,你哪知道穷人家怎样过日子,家里老子娘都要饿死咧,地里刨食哪有那么容易哟,不去捡柴……”一边说一边大哭,后面眼泪鼻涕流成一团,话更含糊不清,唐翊也只得听了个大概。

唐翊被闹了个十分尴尬,饶是陆晓在一旁连劝带吓这回也止不住妇人撒泼哭号,好容易她哭得嗓子哑了,唐翊捡紧要的问了一句,“王爷抢走了孩子,你们便立即去报了官么?”

孙氏抽噎着说道,“我们是什么阿物,如何敢报官去拿王爷千岁呢?是我们河对沿小白家村的李寡妇死了老爷们,地保报了县太爷,我们刘老爷去小白家村断案,顺带脚的就过了河到我们村里来,正赶上我们这败家娘们在村口哭孩子,就这么着……就这么着糊里糊涂报了官。我们县太爷刘老爷,是个青天大老爷,说的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寻回孩儿。大人,小人们只想王爷千岁把我们那短命杀千刀的女娃还回来就好,小人们绝不是要告官呐。”收到这里她自己撑不住了,又哭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嚎哭,倒是哭的十分凄楚。

唐翊只听得个无话可说,这一番话虽然听着糊涂却是合情合理。心里有些明白,果然凡事有个因缘际会,若是没有县令碰上,只怕这事未必翻腾到这地步。在安苏郡王来说,他素来做事天马行空,自然毫不在意。

旁边的陆晓倒听乐了,“你这位大姐,说的什么话?怎么寡妇还死了老爷们?”

孙氏拭泪道,“原是个寡妇姓李,人都管他叫李寡妇,这次死的是后找的老爷们。那老爷们活该短命,气性可大呢,三五日便要与人拌嘴,喝了酒便要动手打人。那一日也是喝了酒与人口角,被同村的失手打死了。”

陆晓笑道,“说得如此轻松平常,你们村是总死人啊,还是总有老娘们改嫁啊?”

孙氏道,“爷这话说的!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正经人,李寡妇前头的死鬼老爷们又不曾跟她生下什么儿子,前半辈子死了老爷们没有指靠了,后半辈子没有儿子可以指望,这日子怎么过,这还有嘛可守的?我们庄稼人,没得那些虚的,不被饿死才是紧要的。”

唐翊便止了陆晓,说道,“你不知道小民艰辛,她说的原没有错。”又说道,“你们也不必啼哭惧怕,王爷并非凶残暴戾之人,并不曾亏待那孩子。只是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怎么的,那孩子十分对王爷的眼缘。”

孙氏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哎呦,那敢情是贱民们的福分了,也不知道是我们家那辈子修来的呢,能得王爷看上。”

“正是如此。”唐翊说道,“王爷想出一百两银子,买了这小女孩留在王府中,只是不知道你们舍不舍得。若是舍不得,也就罢了。”

唐翊的话没说完,那孙氏已经喜出望外,喜得合不拢嘴,生怕唐翊说出别的改了主意,“舍得舍得,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在王府敢情好啊,就是当个小丫鬟,那也是吃香喝辣的,是这女娃娃有福。哎呦,真是有大福了,我们想进王府看一眼还不能呢。”

唐翊神色不变,说道,“要说买丫鬟呢,断没有人肯卖这么小的孩子的,你们当真愿意吗?”

“愿意愿意。”孙氏忙忙地说道,“就是再养个十年八年,那也值不上一百两银子,王爷这是给我们天大的恩典,我们要是不知道领情,那就不是个人。况且现如今媳妇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去了这个,家里也省些嚼裹。”

唐翊微微笑道,“你说的算吗?孩子的亲娘呢?白三家的,你也舍得孩子吗?”

那妇人比孙氏愚笨得多,山村里的人见了大阵仗大多口齿不伶俐,可是陡然听见天上掉下来一百两银子这一辈子也不曾听见的数目,这一激竟也灵便起来,张口便说,“愿意,大人,俺们不要那孩子了。”

“孩子父亲呢?”唐翊有耐性地又问一次。

那汉子抬了抬脸,迟钝地憋了半天,神色间倒有许多得意,说道,“小人愿意。”

唐翊看在眼里,和气地说道,“既如此,等见了刘县令,你们自己跟他说要撤了诉状,自愿将孩子卖于王府。”

孙氏忙道,“那是应该的,本来刘县令也不曾要我们写诉状,小人们自当把情愿卖女儿给王府的事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唐翊点点头,明白刘清来果然越发不像是冲着王爷来的,心里也少宽了些,命人先去告诉王府那边准备卖身契约,白纸黑字地写定了此事。这边安排了人带着村民连同两个倒霉催的差役,一同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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