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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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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沸沸扬扬的“王爷夺婴案”在震动朝野的第三日就因翰林唐翊的一道上书而骤然平歇,难为唐翊把一份要进呈御览还要存档的折子硬是写成了文言传奇,还颇似唐传奇,按他所说王爷就是侠肝义胆路见不平。亏他满纸文言竟然也能写得情节曲折千回百转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后半篇更是发挥了他满腹经纶擅写策论的长处,引经据典大赞王爷所行所为大合圣人大道,句句珠玑,结尾更是气象恢弘俨然汉赋,抒尽男儿侠骨柔肠,颂尽天下英雄之气。

皇上看了大为感动,还专门派了小太监去把奏折里的事讲给皇后听,使皇后宽心。两位圣人都派人去宽慰了安苏郡王刘衍,把正在园子里跟亲兵比赛举石锁的王爷吓了一大跳。此外自然还有赏赐给王爷和身边亲近之人,尤其唐翊所得最多。用王爷的话说就是,“别的不说就只龙凤茶团这种旁人不易得的,你就有了好几团。”

许是受了这个启发,唐翊失踪了好些日子,至少王府没见他的影。刘衍开始还不以为意,反正笃信唐翊不会甩袖子让他玩去,他也不想太显得死祈白赖地跟着某一个人,谁知硬撑了五日还不见唐翊,第六日早上起来他突然发了大怒,把刘子墨派去探消息,回来告诉他唐翊一直在家,唐府召了汲川县有名的制茶师傅到家里,唐家四少爷正在领着他们制茶,所以没功夫见王爷。

刘衍在家发脾气也不去找唐翊,结果刘子墨心性好玩,第二日也撇了王爷自去唐家凑热闹,刘衍在家发脾气发的简直要拆了容易堂。后来还是唐翊打发人来送知单下请字,请他过去,他才说看在唐翊知单下的风雅有趣的份上,勉强拨冗垂临,过去看看。

从那日起他十日总有三五日间泡在唐府里,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新茶下来两个月后几个人还真鼓捣出了个别样的茶种,王爷动了孝心给皇上皇后进了这茶,后来又在皇室王亲中流行开来,没过多久京中附庸风雅的王孙子弟都争着去买,再后来盛名远播,甚至卖到了草原金帐之国。茶原本有个风雅的名字,自然是唐翊取的,但只王爷送人的时候都说是叫狮蛮茶,等后来唐翊偶然从前门掌柜的口中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再恼已经来不及了,人人都认了狮蛮这个名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唐翊的奏折里将刘清来前后所为亦写的十分详尽,没有丝毫避讳,只是字里行间并无丝毫怨怼之意,读完只觉得官是能员干吏,爷是磊落侠王,总而言之就没一个是坏人。本来一件人人含冤,个个有怨的事被他轻轻松松化解了,有一干嫉妒他的都讽刺他不如把这奏折直接交给大内畅音阁梨花院,演成一出震烁古今的杂剧,每年正月十五花灯之夜演上一演。但这些小人之言毕竟不如安苏郡王侠而任性的故事夺人眼球,渐渐也就平息了。

那边唐翊不欲与人结无谓之怨,一边递了奏折上去,一边刘子墨已打听出来刘清来与他一个有功名的连襟名叫吴中的十分要好,刘子墨亲自去见了此人,深觉此人性情中正平和,倒不似他那亲戚那般执拗,也小小有些见识,只怕刘清来与他为友也是因为对他有几分敬服。唐翊不想由王府出面显得压人一头,便经由双方都信得过的人宛转致意刘清来,将白家村种种事由说了个清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刘清来纵然天生孤拐脾气,此时也恼羞成怒不起来,再不想王府那边给他这样大一个台阶下,他本来也不是没本事的人,自去料理白家村诸事不过小菜一碟。到了夏秋之交王爷过十八岁生辰的时候,这一段公案早已完结,刘衍舒舒服服痛痛快快作了一场生日会。

自此以后,唐翊虽不是王府长史,却有长史之实,府中文翰皆出其手,文采风流,擅绝一时。

王府之中过完生辰便预备着过八月十五,因是新酒好了的时候,唐翊邀着王爷和刘子墨数着京中的酒旗一家接一家的品酒,一直喝过了八月十五。酒肆的胡旋舞,瓦市的百戏,刘衍哪里见识过这些,每日里眼花缭乱,甚觉受用。

接着便是重阳节,又是忙着赏菊,又是登高饮酒作乐。秋日里又是刘衍每年田猎的重头戏,这次有唐翊跟着他更是踌躇满志,领着亲兵在山中一连田猎了二十日。唐翊骑射比步射差了许多,基本射什么都不中,不过马却骑的极好,耐力也极佳,一样能跟着他到处驰骋,他已是喜出望外。夜宿荒野他不放心别人守着唐翊,每晚都跟唐翊同宿毡帐,长夜无事,聊天兼着拌嘴,拌嘴他说不过唐翊,但他每次说不过就躺着生气不吭声,唐翊过一会反倒会后悔了一般地找个由头来赞他,甚至百般哄他开心,他只消板着脸挺尸,就可十分受用。一来二去他炼成了神技,连生气都只是做做样子,白躺着等唐翊哄他,心中暗暗得意唐翊枉自聪明绝顶也有喝了洗脚水的时候,竟然全然不知。

到了十月初一,刘衍虽不是太子却有中宫嫡子的身份,免不了奉旨祭祀诸陵,更有元氏祭奠阵亡将士的法会要去,足足忙了五天,算是一场辛苦事。不过回来就发觉唐翊和刘子墨遍邀京中好友,置酒办什么暖炉会又兼给他接风,他原以为文人相会只会吟诗作对猜字谜,谁知道唐翊吹得好笛子,他一个吏部的朋友戏文唱的极好,刘子墨竟能反串,一个礼部的郎中偏偏唱乡下小曲十分拿手,他自己禁不住唐翊撺掇也舞剑为酒会助兴,此又是一场他从未经见过的乐事。

再接着就是立冬,唐翊却被家中琐事缠住,缘故是这本就是一年中商人最忙的时候,唐家主事的苏小宛却病倒了,不得已唐翊这个甩手掌柜只得自己回去料理。刘衍已是日日都要见他的,此时恨不能去他家给他打下手。好容易两日后下了大雪,他正指挥着人堆雪狮子的时候,唐翊忙忙跑来寻他赏雪,他才又高兴起来。他本是极爱热闹的人,不得已寂寞了几年,此时日日欢乐早耐不得寂寞,偏偏只要唐翊不到,他就觉得仿佛少到了一百人似的,即便有众人欢宴他心中却也隐隐寂寞难过。好在相处了这么久唐翊仿佛知道他的心境,竟也从不再冷落他,便是在外头忙上什么事,或是遣人送来些外边的新鲜吃食,或是看到家中买卖的什么新鲜东西想起来他来,有时候是新写的诗先送来给他看,又或者有时候就是算准了他要干什么缺德事打发人来提前嘱咐他。他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受用,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是在唐翊心上的,这种感觉他也是从未体察到过的,他有时想起便禁不住一阵欢喜,再过一时又迷糊起来,茫茫然似有所失。

如此消磨岁月,刘衍反觉忙忙碌碌,转眼又是冬至大节。京师自来最重冬至,便是那些穷些的破落户也要在此日更换新衣,备办饮食,祭祀先祖,走亲串户互相庆贺,热闹繁华堪比年节。民间如此,宫中和诸王府中自然愈加热闹,刘衍再懒怠也免不了要进宫朝觐,跟着皇上往太庙祭祀,次后又是郊祭一日,再之后一日便是宣德楼领宴,看皇上大赦囚徒。这都是老故事了,简直要把个郡王拘束死了,唐翊和刘子墨虽也都在,却要站在百官之列中,两个人官位不算高,排班的时候难免远的王爷都看不见人影。

冬至大节整整三日才算过完,刘衍干这些事比打猎还累,冬至一过便任是谁请都不去,只在自己的容易堂里歪着读书,躺着看唐翊替他处理各种文书信件,预备年下孝敬宫中和各宗室长辈的礼物,替他听刘茂安带着的一干家人回话吩咐差事,时不时的还有唐家自己的家人来回话,忙得唐翊一刻也不得闲。苏小宛这一病虽说已大好了却是病去如抽丝,听说精神头大不如从前。刘衍虽然很怵那丫头,但权衡利弊,早派了太医去唐府里,对外只说是唐翰林的夫人病了。

窗户外头落了几点雪,刘衍拿着书读,却渐渐出神,耳朵里听着唐翊跟各样人说话,深感他思维敏捷,要言不繁,三言两语所有听的人便都能明白了,便是下人接差事也容易,有些人在他眼里瞧着实在是蠢,谁知被唐翊使唤办差竟都不太出错了。他在榻上默默望着窗棂上的雪光,手里的书渐渐低了下去,唐翊跟人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大约以为他睡着了。

刘衍知道自己若是说没睡,唐翊就要猜到他心绪不佳了,难免又要寻些开心事来哄他,可他今日不知怎的竟也提不起兴致来,干脆合上眼睛不动。听见唐翊唤了婢女来给他盖上些,又吩咐外头回事的散了。接着就起身走出门去,大约是坐泛了,去外头赏雪去了。刘衍闷闷地躺着,不多久又听见有人踩着雪进了院子,隔着窗子也听出来是刘子墨的声音。他来的很急,说话的声音也较平时高了许多,刘衍就知道必定是外头又有什么大变,他这人虽也聪明不在唐翊之下,但却是机变有余,沉稳不足。

果然唐翊出声压着要他悄声,两人就在廊下低声说起来,刘衍却也听了个大概,再也躺不住了,转身坐起来,随手把手里的书摔到一旁。

外头的交谈声一顿,唐翊先转身绕到门口进屋来,刘子墨跟在后头,一面还在掸着身上的雪。两人都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刘子墨先开口道:“王爷这是跟谁生气?”唐翊却蹙起眉头,转身挥手让听见动静赶着进来伺候的丫鬟都出去。

刘衍看着唐翊,只觉得他似乎又猜着了自己心中所想的。

刘子墨径自去烤火,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唐翊似乎在沉吟什么,带着些犹豫地望向刘衍,刘衍心中一烦,避开了他的视线,猛地站起身,心中只想着要出去迎着风雪骑马。唐翊一怔,那一瞬间他仿佛瞥到了唐翊脸上的错愕,接着他就被唐翊挡住了去路,“王爷坐下吧,外头的风雪眼见的越来越大,此刻出去骑马仔细摔着了。”

这回轮到刘衍愣住了,也不知道他从头到脚到底哪里写着的“要出去骑马了”,就这么被唐翊抓包。刘子墨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倒是抬头瞥了一眼,也只不过给了王爷一个挖苦的笑脸。唐翊伸手在他腰上推了一把,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地让他重新在榻上坐下,他心中的气倒消了。

刘子墨早在西边熏笼上找了个地方坐,唐翊素来不畏寒,只在东边椅子上坐着,拿了火筷子在火盆里慢慢拨那红罗炭,两人一左一右地围着他。唐翊又对刘子墨说的,“郭大人这几个月不是一向病着么,连王爷的课都荒疏了。”

刘子墨一笑,“是病了几个月,大约刚能从炕上爬起来就忠心发作去给陛下上书变法之害了。”

以刘子墨的脾气秉性自然不喜欢老气横秋的郭世襄,一个是少年成名的翩翩秀士,一个是动辄之乎者也的腐儒,合不来是不言而喻的。便是唐翊对郭世襄,虽然敬他治学严谨,但别的也就说不上了,所以倒也不觉得刘子墨无礼,接着说道,“可郭大人当日得罪王爷,是太子不惜触怒中宫,竭尽全力才保下来的,此时太子要把他远远地贬到穷州恶郡做官,就不怕旁人说他……”

唐翊话到这里,顾及到王爷大约不愿意听到人心叵测,便收住了。

刘子墨却不在乎,直说道,“旁人自然要说太子爷小性,出尔反尔。说他前次触怒中宫不过是为了欺世盗名,此刻轮到自家不自在了,他就不说郭世襄是大儒了。”

“太子立志要革新,郭大人此时串联大臣联名上书劝谏皇上不要变法,也实在是不给人留余地。太子对他不讲情面大约是要向朝野表明自己变法之志不可动摇。”唐翊说道。

刘子墨说道,“世上哪有这么恶心的事,我素来知道郭大人天生的神技便是`不识时务`,可他已为王爷之师,怎么就不想想有了这重身份,会让多少人以为这是王爷的意思?这时候不知多少小人已经挑出来在皇上跟前挑拨了,太子身边那干人更说不上全是贤人,太子自己心中此刻是不是有想法也是难说。反过来郭世襄串联大臣上书,太子要拿他立威,可真是立个大威风,直接扫了王爷的面子,难道丝毫不招人怨?”

他一口气说完就咳嗽了起来,其实他的话也有保留,即便王爷不怨,皇后如何能够心无芥蒂?太子说起来也不过是中宫养子罢了。想到这里,他忍着咳嗽禁不住望了刘衍一眼,见刘衍只是低头看着唐翊拨弄着的火炭,也看不出他的意思。

唐翊沉思着摇了摇头,说道,“串联大臣可不是小罪名,大约郭大人自己也没想到他做的事是串联结党,何况以他的为人他大约也不会去串联。除非……”他丢下手中的火筷子,抬起头望着刘子墨的眼睛,“我猜是旁人串联的,哄着我们这位博学大儒写了篇驳斥新法的奏章,借着他的文名和背后的王爷倒做成了势。这局做的十分高明隐晦,跟上次一样的手法,因势利导又能丝毫不露痕迹,这是有高人盯上王爷了。”

刘子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有念头突然滑过,却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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