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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2 / 2)

“放肆!”刘衍大怒起来,一巴掌扫下身旁桌上的一套茶盏,“他们竟敢胁逼皇上!我即刻就去瞧瞧,看是谁有这样大的狗胆!”

瓷器掉在地上清脆地摔了个稀巴烂,刘子墨畏缩了一下,偷偷摸摸地向后退了半步,转头去瞧唐翊。

唐翊的眉头危险地蹙了起来,抬头瞪着刘衍,声音冷涩带着慑人的压力,“王爷想做什么?拿鞭子把朝臣们抽开吗?”他平静地发着怒,怒火也不比刘衍的小。

刘衍顿时没了火气,他方才隐隐约约是有点这么想的,这几年混下来他习惯一有事就犯浑,所谓惯犯不过如此。唐翊这么热辣辣地直接戳开了他的心思,他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丢脸。一举目突然发觉刘子墨竟早就往后躲了,娘的,小人。娘的,唐翊,就像这屋子里的狮子。他寻思着,一低头看见地上的碎瓷片就在心口哀叫了一声,谁他娘的把这套茶盏摆出来的?这是如今在宫中也难得一见的珍品,自从他妈的沈希年那个死老头以七十岁高龄一口气纳了个三个小妾把自己作死以后,官窑就再也出不来这样的东西了。

唐翊一定是将他低头发呆的模样误会为羞愧了,周身散发的凌厉竟然一口气散了,神色温和了许多,低声叹道,“皇上是古今少有的英主,怎会被臣下胁迫,王爷恼到哪里去了?王爷先坐下想一想。”

刘衍哼了一声,他只是不爽。

唐翊转头望向刘妡,说道,“公主也请上坐,用些热茶暖暖身子。”他淡淡地说完便看向门口战战兢兢伺候着的侍女,“你们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门口的女孩子得了这一声都松了口气赶着进来收拾,外头窗下的茶炉原本一直有人扇着烹茶,就预备里头要茶,转眼之间茶盏也重新摆上,又送来了待客的细巧茶点,侍女们里里外外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一声不出,手脚麻利,沉默着进来又沉默地退出去。

刘妡也不得不随着。她偷偷瞥了唐翊一眼,向王爷告了座。她的两个小侍女悄悄给她换了手炉,又递手帕,她也顾不得哭损了残妆,又眼巴巴地望着刘衍,她这位生疏的哥哥就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唐翊和刘子墨两人不好与公主同坐,刘衍把自己摔进圈椅里以后,他们就都站在了刘衍的一侧。

刘衍歪在大圈椅里,晃了晃翘起的靴子,瞪着当地放的鎏金兽面香炉,“他们不是为着一个快要致仕了的老臣,是吗?”

“是。”唐翊微微欠身回道。

刘衍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十分不像个郡王的体统,又自下往上望着唐翊的眼睛,“你怎么想的?”

唐翊默默看了他一会,深邃的眸子温和得近乎柔顺,不知怎的刘衍差一点就鬼使神差地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还好手才一动他就醒悟过来,连忙放下在膝盖上,顺手捏了自己的膝盖一把。他的目光也从他的眸子上移开,漫无目的地下移到他湿润的唇上,偏偏他此时终于决定张口说话了,看着那唇轻轻开启他的心口突然狰狞地耸动了一下,连忙避开唐翊的视线。

“王爷,你想怎么做便可以怎么做。”唐翊说道。

刘子墨连忙盯着唐翊,瞪大了眼睛,不知不觉连呼吸都屏住了。

刘衍也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唐翊。

“王爷不懂变法有何利弊,也不在意变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为自己的师傅公主的外祖,讨个情面而已,至情至性罢了,有何不可去跟皇上说的呢?”唐翊缓缓说道,仿佛也在掂量着自己的话,“太子爷气魄宏大,志向高远,想来也不会真的要治死一个七十岁的洪学大儒,去落个刻薄的名声。他又与你是兄弟,自然明白你的心性,虽然你与他在这件事的处置上略有分歧,想必他也不会怪罪于你。”

刘衍尽管从来冲动莽撞,此刻却没有立刻回答。唐翊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沉郁起来,太子与王爷果然到底是一处长大的兄弟,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兄弟恐怕比别人更知道些,虽然王爷从来不肯说他兄长半句不好,但此刻的犹疑往好里说也是二人之间已有猜疑。

刘衍片刻迟疑,目光游离,猛然醒悟过来瞥了唐翊一眼,见唐翊的神色仍旧是温和的,他转开目光,有些讪讪的。屋门为赏雪而一直敞着,这功夫他才忽然觉得有些冷了,看着唐翊的手垂在袖口,就近在咫尺,瞧着十分温暖,他很想伸手去握上一握……深深吸了口气,他赶走这些恼人的念头,又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公主,心里越发忍不住了,“说的有理,妹妹放心,我即刻便进宫去面见父皇。”

刘子墨一声不吭,视线在几个人的脸上转来转去,他是极聪明灵巧的人,转眼就明白了唐翊的意思。一味躲着让着太子,到底不能知道太子究竟能不能相容,正该趁着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试探一下,既不伤和气,又可投石问路。太子到底是何等样的人,不但他们会知道,恐怕就连旁观的人心里也清楚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想到如今的情势显见的是新党旧党拿着郭世襄这件事杠上了,虽说现在看起来这事是不大不小,可要知道朝堂之上多少大事本都发端于寻常小事,今日是个小事,明日天一亮兴许就能变成一件牵连甚广的惊天大案。局势本已诡谲难辨,再将安苏郡王这一子加在局中,这局越发乱得没法看了。刘子墨思前想后,心绪纷乱,只低着头不出声。

那边刘妡得了王爷的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底,脸上也回了也些血色,口齿也回来了一些。起身敛衽向王爷行礼,规矩得体地说了些感激的话,刘衍也宽慰她几句。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再回椅子上坐了,就禁不住偷偷打量起她六哥身边的俊秀男子,方才听了他几句话,已知了他的分量,此时仔细打量,暗叹果然好个相貌气度,瞧着就不是个俗物。人都说六哥镇日只与飞鹰走狗的顽童为伍,谁知他身边竟有这样明事理有气魄的好人。

此刻几人各有心事,都有些默默的,外头下人瞧着是个话缝子,连忙抱着小姑娘进来给公主请安。唐翊方才虽不过随口一说,但他在王府里管事多,各行当上的大管家大事都找他回话,下人自然跟着拿他当正经主子看。他话既不多人也温和,但几件事过去不知怎的奴才们怕他倒比怕王爷更甚。

刘妡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乍然瞧见一个小小的孩儿,自然十分喜欢,小孩在乳母怀中随着乳母向她行礼,却满不在乎地朝她吐着舌头,虽然泪痕犹在她也禁不住笑了出来。一面问着,“孩子多大了?可就是前几日说的六哥救下的婴孩?”一面打量那小女孩子,见她身上穿着海棠红的袄绣着兰桂齐芳,下头水色的裤子,却像男孩子一般踩着虎头鞋。头发歪歪地梳着一个细细的小辫,红色头绳坠着小小的珠玉,戴一支小小的海棠花。孩子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玉,手腕上套着两只金镯子,怀里还抱着一只八宝球。只是她到底干瘦了些,生的也不是十分白嫩,倒与宫中的孩子不同,只是一双眼睛虎灵灵的十分可爱,大模大样瞧着人的样子竟有些像六哥。妡儿想到这里禁不住又笑了,“眼睛有些像六哥,想来当真是有缘分,指不定是从前有什么因果,就奔着六哥来这世上的呢。”

刘衍一笑,也瞧了那孩子一眼。乳母见公主喜欢,连忙把孩子放在地上,将她往公主身边推了推,口里说道,“囡囡去给公主请安。”

小孩子认生,不肯靠近公主,被乳母推烦了,突然恼起来举起球朝公主就是一摔。几乎把乳母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她人小力微,没扔出去多远,不曾碰着公主。她自己绕开乳母,直奔唐翊身边,拽着唐翊的衣角要抱。

唐翊叹口气,弯腰把小孩抱起来,“公主见谅,这真是谁养的孩子像谁,这丫头的暴脾气跟王爷确是一路的。”

刘妡忍不住笑了,瞥了王爷一眼,见刘衍正笑得十分得意。

唐翊抱着小孩走到公主身边,小孩与他十分亲厚,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唐翊柔和地说道,“快向公主赔罪,你这小虎崽。”

小孩在他怀里十分驯服,笑嘻嘻地看着刘妡,伸手要去摸她头上的珠花。刘妡随手拔下头上的珠花递给她,笑道,“第一次见侄女,也没有预备什么,这是父皇赏赐的,权作见面礼吧。六哥千万别笑话。”

唐翊替王爷推辞了几句,就让孩子接了花,再递给乳母拿着。孩子还是伸出手去要摸公主,刘妡抬起手来握了她的小手,禁不住又笑,一面逗着孩子,一面偷偷看着唐翊。

刘衍歪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脖子,瞧他们三人站在一处,略略觉得有些无味。就仿佛是旁人拿了他的东西,想想也对,小孩明明是他的,说句不好听的,明明是他抢回来的。再推而想之,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不是唐翊的。唐翊也是他的伴读,不是公主的伴读!可他们三个在一处像是一伙人似的,把他隔在外面。他想了想,被隔在外面的还有刘子墨。他转头瞥了刘子墨一眼,发觉他已经像个傻子一样低着头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傻子。

刘衍没好气儿地想着,全都是傻子。

唐翊不知怎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赶忙想要装出一副心里什么都没想的脸,可唐翊仿佛心领神会一般,突然抱着小孩走过来。这小孩手特别欠,果然唐翊刚一贴近他,小孩就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脸。他禁不住“哎呦”一声,又不好十分瞪小孩,听见唐翊在他头顶发出一阵闷笑声。他就想伸出手去,搂着唐翊的腰,把他们都搂在怀里。

他克制着这没头脑的念头,黑着脸说,“既然要进宫,宜早不宜晚,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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