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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让她奶帮忙, 把竹筒一端的竹节去掉。自己则把肉切成2厘米左右长宽的肉丁。切好后焯水去异味, 再用酱油和五香粉腌上大约半小时。
把竹叶洗净, 垫到竹筒底部。
“怎么办?”红果儿望着她奶,“这个菜要有糯米才好吃的……”小脸儿愁得, 都快皱到一堆去了。
但下一秒,小丫头又无所谓地道:“还是用大米吧,也差不多。”
侯秋云轻轻戳了戳她脑门:“没糯米, 不知道叫奶去借啊?你金奶奶二女婿是城里的干部,上回听说就给她捎了几斤糯米呢。红果儿等着奶奶,奶奶去借。”
红果儿懵懵地:“奶……只有几斤,金奶奶肯借吗?”
现下已是十一月初了。
黄鳝这东西,6-10月最常见到。再晚一段时间, 就捉不着了。
李懿君没被李向阳收养前, 上面有长姐, 下面有弟弟, 在自己亲爹娘面前并不受宠。做事总是畏手畏脚的,见到生人,也总怯生生躲在大人或姐姐身后。
后来一被收养, 李家又没其他孩子跟她争宠, 可不得被宠上天了吗?
养父是生产队长,又颇为队员们着想。爱屋及乌之下, 第一生产队的人哪个不喜欢她呢?
倒是把她宠成个皮猴儿了。每天跟着邻居家的小哥哥们爬树掏鸟窝、做陷阱捕麻雀, 到河边捉小鱼什么的。
秋收割稻时, 田里总会提前几天放干水, 再让队员们割稻。割完留下的谷桩,先犁了田,翻埋到泥里。再给稻田重新引水蓄上,埋在田里烂掉的谷桩就能成为肥料。
眼下,这些功夫早已做完,稻田既不见人踪,亦没有谷桩,光秃秃的。惟有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粼粼反光。
李懿君暗觉可惜。要赶在没蓄上水前,用簸箕在烂泥里淘一淘,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连稻花鱼都能淘上来呢!
不过,那也没事儿。田里啥都没有,视野还更开阔呢。一眼望过去,哪儿有黄鳝洞,哪儿没有,一目了然。
她把搪瓷饭盅放在田埂上,挽起袖子和裤腿,就下了田。
说起捉黄鳝,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首先,你得会找黄鳝洞。
像她这样捉惯了的,光凭水的清浊,田里烂泥上那些细微的痕迹,还有洞口的泡子和水的波动,远远地就能发现鳝洞。
黄鳝狡猾,打的洞都是有入口,有出口的。让人没法子一举捉中。
但这入口和出口往往离得近,你只要用手指去通其中一个洞口,那黄鳝受不得刺激,一会儿就会
从另一个洞口跑出来。
这时候,就得眼明手快了!
会捉的人,只凭中指和食指就能卡住黄鳝!
当然了,这卡黄鳝也是有讲究的。只有卡颈部的时候,才不容易被它挣扎滑掉。卡头、卡身子都容易滑。
要是遇到稻苗封田的时候,黄鳝在苗间游弋,人是很容易被苗遮挡住视线,导致无功而返的。
而现在,视野那可是开阔得很呐!
李懿君没费多大功夫,就逮到了不少。每逮到一条,她就把它塞到搪瓷盅里,盖上盖子,再放块石头在上面。以免被它们跑了。
只是,这样一来,每回塞进新黄鳝时,里面老有些探头想逃的。
还挺麻烦。
捉了好一阵,到底让她捉了半饭盅的黄鳝。
再捉下去,这盅里不通风不透气的,可就得死掉一些了。
她也不贪心,走上田埂,找了处干净点的水洗了脚,再在杂草上擦擦干,这才穿回鞋子,抱了盅往养父家里走。
这会儿,李家的院门大开着。她躲到门边,偷眼往里瞧。
多于公粮部分的余粮,当初征收时,是按计划经济下的统销统购价来收的。农民手里都捏有卖余粮的钱。
所以,事情真被核实了,到时候,粮库也会以当初买粮的价格,再以返销粮的形式卖回给农民。
牛书记实在算是正派的人,这种事可不算小,作为谢有田的上级领导,他对此负有监管不力的次要责任。报告一打上去,就得等着被撸职了。
可跟谢有田那种人的做法完全不一样,他是一出了事,自己就主动往上汇报的。
这不,谢有田现在已经在牢里了。
而牛书记的命运还不知道在何方。
在这种形势下,他还能想着大家,实属不易。
侯秋云听李向阳说完,唏嘘不已:“这事儿要没交涉下来的话,不知道得出多少个谢巧云了。”
说到这儿,又赶紧竖了个大拇指给自己儿子:“还是我儿子厉害!根本不用讲大话,实打实地,就让咱们生产队亩产八百斤了!”
想到队员们能过个安稳年,李向阳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只是,脑子里一闪过红果儿那乖巧可爱的样子,心里不知怎地,就堵得慌。
“爹~,爹~。”他想起她喊他时,那偷偷摸摸,仿佛占了大便宜的笑脸儿来。
又想起她满脸不舍,却认真地跟他说:“叔,你快走,她要听到你声音了,肯定得闹腾你了。”
乖巧得实在叫人心疼。
想着想着,就又唉声叹气起来。却不知道,他和他娘谈论这些事时,小红果儿也已经挎着竹篮,拿着镰刀回来了。
听到他们的讨论,李懿君吓了一跳。
这些事情是她从小到大,在爹、奶嘴里听过无数遍的,她当然清楚。连事情的后续发展,她也全部晓得。
牛书记打的报告,除了让他被县领导痛骂了一顿外,没起任何浪花。
想想也是,多报了产量,那要交的粮食就得翻着涨。谁吃饱了撑的,要虚报那么高的产量啊?就是要虚报,也该往少了报,才对啊!
这事儿讲起来,谁能相信呢?
照理说,这事儿也该打住了。
偏偏牛书记是个自诩公仆的人,这事儿又是因他坚持要走流程才引起的,开会的时候,他站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向二队的队员鞠躬赔礼,说“我当初要是准了你们私分粮食,大不了,就是我一个人的帽子被摘了。现在却害得你们这么多人挨饿!”
但其实,这事儿跟牛书记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过是谢有田事件的受害者而已。
可那次开完会,牛书记就一个人上了县里,去县委办公室,把自己身上的枪伤露给县委的同志看,告诉他们,自己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退伍军人。愿意用党员的身份和自己的性命担保,二队确实连口粮都上交了。
请求他们能为二队批下返销粮来。
这个行为就有点激进了。县委书记当场就批评了他,说他这是在带坏风气,要是别的公社知道了,都给他来这么一出,那粮库还征不征粮了?
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死局。
但牛书记那种为了社员,把自己的仕途不当回事的做法,显然也感动了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在大庭广众下批评了他后,下来却让粮库给二队批了一个月的口粮。
牛书记这些粮食回去,怎么够呢?后来又到处出面替第二生产小队借粮。
她们第一生产小队也借了的。
而东方红公社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正是从这一年秋收开始,长达三年的自然灾害,将会席卷华国大地……
等到来年夏收失利,公社里的四个生产小队的队员们,都将相继断炊。
饥荒,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唉哟,不行!这个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她心里发慌!
曾经的一切,居然在梦里又重现了!想到自己的到来,曾令这个家一度陷入困难,她心里的难受和愧疚就如潮水般涌起。
她没有惊动他们,悄声放下竹篮和镰刀,进灶房拿了个瓦罐,又跑到田里捉黄鳝去了。
这回,她捉得更认真,也捉得更久。
一亩田捉完,又到另一亩田里去。
水里寒凉,她连手指都被水泡得发白起皱。刚刚被马耳杆割到的地方,皮肤看上去比别处明显发胀。
估计伤口会烂。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现在还有黄鳝抓,等到旱灾蔓延到这边来,想抓都没得抓!
她现在正是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梦境,还是现实的时候。就算是梦,这场梦到底会做多久,她也不知道。
未雨绸缪,还是多捉点回去,挤出余粮留备后患,才是上策。
她就这么捉啊捉,捉满了一瓦罐,就抱着罐子往回跑。
侯秋云在院子里,正用手给苞谷脱粒。见她颠颠儿地跑回来,忙招呼道:“红果儿,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
红果儿乐滋滋地又跑来献宝了:“奶奶,我又去捉黄鳝了。你看,我捉了这么多诶!”再指着角落里那一竹蓝的牛草,“还有那个,也是我割的!”
她笑得那么甜,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么焦虑不久后,会到来的饥荒。
李向阳也是有些自尊和自傲的,手里刀一顿,回道:“前些年说不上媳妇,那是因为咱家穷。现在你儿子都当了生产队长了,还能说不上媳妇?”
“你才当多久队长啊?不就当了一年吗?别的队长有额外的工分补贴,听说年末时,起码都能分二、三十元。你看咱家,这回才分十多块。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队长。”
李向阳没敢回话。
队里其实留了一部分钱没分。队干们开会时,他提出来,要去外省购买那种产量高的种子。这是有利于丰产的大事,大家商量后,都乐于同意。
所以他们队今年大丰收,但钱分得却不算多。
侯秋云看她儿子,这会儿一脸熊样,心里又软了,说道:“也怪我。今年有好几户人家都上过门,想把自家闺女说给你呢。要不是我太挑,你现在也能睡上热被窝了。”
“这也不赖你。”李向阳闷闷地道,“是你儿子自尊心太强了。以前咱家穷的时候,去别家求亲,人家没少给白眼瞧……”
那些当初嫌贫爱富的人家,等他当上队长后,又反过来往他家门槛里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