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夫人的事。”容缓疾步冲到他身侧,“安州与梁州即将联手进犯平州的消息,莫非夫人一早便已知道,派我来此处,也是为了向阁下递送这个消息?”
容华手中小毫落下最后一笔,方抬起头来,迎着少女焦切的眼神:“不错。”
容缓将袖中信取出:“但城主还没有看……”
“那封信是给你的。”
容缓面色丕变。
“看来,你已经猜到姐姐在信上说了什么。”容华缓缓起身,俯高临下地望着她,“没错,你家夫人派你来,不是为了送信,而是让你离开安州。从你离开安州的那一刻起,便是永远离开。也是从你踏入平州的那一刻起,便是永远停留。”
无论是“永远离开”,还是“永远停留”,夫人给她安排得这趟旅行,是为了“永远不见”。容缓心中既痛且悔。
流转三千里,悲啼百万行。庭前紫荆树,何日再芬芳?那日离别,夫人在殷殷叮咛中曾吟了此诗。今日忆及,夫人那时的每句话每个字,处处透着离愁别绪。若仅仅是出一趟远门,又怎会如此伤情?
她应该察觉到的。
“我不要留在平州。”容缓道。
容华面色一冷:“你认为还由得你选择么?”
“我想走,总会找得到办法。”她一双大眼霍霍扬起,其内闪烁着的,正是容华最熟悉的光芒,“我要永远陪在夫人身边。”
“……”这句话你还要讲多少回?“陪在夫人身边?你家夫人的麻烦有一半是你惹出来的,以致她不得不紧急筹谋,将你送出安州,你认为自己给你家夫人增添的麻烦还少么?”
她微怔,明澈的眸心内多了几分惑然。
容华蹙眉:“你是真的不晓得,还是在装糊涂?”
她眉心颦起。
“储家长子储运之对你心怀不轨,你可知道?”
她摇头。
“储何弟弟多次向你家夫人讨你,你可知道?”
她摇头。
“那么,储何打算将你送给梁州城主的事,你更是全然不知了?“
她明眸倏地大瞠。
“姐姐到底想把你养成什么模样?”容华面覆阴霾,“明明对你倾囊而授,又替你扫除那么多的暗桩做什么?如此百般维护,让你只看到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又有何必要?”
“夫人并未只让我看到繁花似锦的世界。”谁都可以,惟独不可以指摘夫人。她眯眸,“我本就来自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它有多残酷多丑陋,我在五岁的时候便已晓得。”
容华拧眉:“所以,你回到你家夫人身边,一边享受着她的爱护,一边为她招惹麻烦?”
容缓眉眼间染着倔色,闷声不语。
“去年年中,储何便向你家夫人提起过将你送给梁州城主作妾的打算。就在你动身前十日,他再次提出将你送往梁州,这一次已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你家夫人尽快安排,还来得及为你置办一些嫁妆。”这些,是通过长姐开设在安州与平州之间的驿栈夜以继日地发来,包括平州与梁州即将联手攻打平州之事。
容缓记起来了。那几日,城主曾出现在夫人寝楼,即使众人尽退,门窗严闭,她们仍然听见了些许争吵声。城主离去后,夫人面色阴郁独坐了一个时辰,便吩咐莫仇去了一趟北方。没有两日,安州北方几个曾受过夫人恩惠的部落群起叛乱,并掳走镇守北部重城的储运之为人质,储何亲自前往谈判。储何离开半日,夫人便开始着手安排莫仇、兰慧伴她来平州送信之事。夫人告诉她一路或有曾经与她们结怨的安州豪门派来的追兵,至今想来,那些追捕者定然是储何留在府中监视她的人手,只是在离开时被夫人设法调虎离山了而已。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应该想到的:倘若这封信重要到需要三个人送到平州,又何必一定要她来送?以莫仇的身手,无论遇什么样的追兵,都不难摆脱,一路快马加鞭,五六日便可到达平州,又何须费上十几日的工夫?
得夫人精心教养八年,活在夫人为自己维护起来的安逸世界中,自己便当真享受其中,感官全无,心智钝了不成?容缓水眸幽冷,如安州那一日的漫天大雪。
容华伸手,以指节触了触面前这张雪白面孔,只恐下一刻便融化开去:还好,触之生温,是个活人。
容缓掀睑,望着眼前的男子,问:“敢问城主,您将如何安排容缓?”
“奢姐既然将你托付给本城主,本城主自然会全盘接手。但本城主不是奢姐,不会为你营造一个花团锦簇的假象。兰慧说你家夫人教了你许多,为了不浪费奢姐的才华,即日起,你要成为城主府的主簿,跟着本城主几位门客分析各藩镇送来的情报,顺便学习一下处世之道。”
“那么,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