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深沉。叶为古心道。
“缓妹妹书读得多,却不似上官盈那些人一般喜欢在艾儿面前卖弄,听艾儿说话时总是含着一抹笑,不见丝毫的不耐。”
虚伪做作。叶为古再下判断。
“还有,缓妹妹明明生得美,对自己的容貌却似毫不在意,所以,艾儿才要为她好生打扮……”
听女儿还要继续堆砌溢美之词,叶为古怒其不争道:“你可知道这位缓姑娘极可能是容华的侍妾?”
叶艾一怔。
叶为古再下猛药:“且从城主府传出的讯息来看,容华对她极为看重,说不得会将城主侧夫人的名份给了她。一个貌美与学识皆在你之上的女子,你与其共侍一夫,将来必有诸多苦楚,这一点你可清楚?”
叶艾摇头,表情虽有几分迷茫,旋即却是笑开:“父亲错了。”
“什么错了?”
“艾儿听说城主府来了一位甚得城主喜欢的缓姑娘时,也是担心是个迷惑人心的狐媚子来着。可艾儿与缓妹妹一番交谈后,便晓得缓妹妹决计不会做人的妾室,即使是容华,她也不会。”
难得看见心无城府的女儿有如此确定的判断。叶为古皱眉:“何以见得?”
“因为缓妹妹的心很大,不似上官盈那些人那般此生最大的想望便是嫁一个人才、相貌、门第、财业一样也缺不得的如意郎君,好供她们在姐妹间攀比夸耀。”
若那个容缓仅是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得三餐温饱的世俗女子反而易于对付,“心很大”意味着她所图更多,不会做妾……难道还是妻?叶为古面色越发沉郁:“如若她不甘作妾,容华许她一个平妻之位,你又将如何?”
叶艾当即愕然。
叶为古重重一叹:“我的傻艾儿,你如今已然及笄,按照我们平州的风俗,两年内务须完成大婚,为父虽爱你天真烂漫,却不能再容你如此下去了。单是从你话中,为父已然可以断定那容缓必不是易相与之辈,你与之交往,且须有防人之心。为父如今在平州军中尚有军职,即使没有这层关系,为父的话在容话面前也是要有几分分量的。他若胆敢偏袒妖女,为父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妖女若敢对你有任何不敬,为父也必定不会由她放肆。”
叶艾螓首低垂,心思千回百转。
叶为古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耳提面命。
待父亲离去后,叶艾看窗外已是日阳西斜,当即吩咐四个丫鬟趁着天色未晚,及早返回城主府。
“先将这些东西放回原处么?”山清问。
叶艾颦眉:“为何要放回原处?”
“方才老爷不是说……”
“父亲有父亲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叶艾好是坦然自在,“这是我给缓妹妹的礼物,全数带上。”
山清还想再劝,水秀将她拦住,道:“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
叶艾点头,笑晏晏道:“我只管与人为善,至于能否换来他人的以诚相待,是他人的问题,与我何干?”2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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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进了杯中水内,激起整杯的涟漪。一滴水,进了碗中水内,引发圈圈的波纹。而若是一滴水进了湖,进了河,进了海,便等同从不曾出现,从未存在。容缓立身在城主府后园的小湖边,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湖水,本来以为脑中会纷乱如麻,不料反而格外清明,反复在心头打转的,仅仅是如此一个不着任何边际的漫想。
兰慧伴在旁边,看了眼四周无人,道:“这府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想看你与叶小姐见面之后的狼狈,你若是此时落下泪来,便要被她们给笑了去。”
容缓莞尔:“兰慧姐姐认为我会哭么?”
兰慧叹了口气:“你若是当真哭了也在情理之中,我虽然不想你被一些人称心如意,也不想你自己闷在心里苦受。”
容缓微讶:“兰慧姐姐认为我若哭了也在情理之中,是认为缓缓应该为城主婚约之事一哭么?”
兰慧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缓缓小小年纪便遭受这等痛楚与难堪,她着实不知该从何处安慰。
“叶小姐很聪明。”容缓道。
“啊?”兰慧怀疑缓缓是不是被刺激过度出现了幻觉,“那位天真的大小姐很聪明?”
“很聪明。”
兰慧恍然大悟:“难道说,她的貌似天真是假的?单纯热情是装的?实则是在扮猪吃老虎?”
“并非如此。”容缓淡笑,“她的聪明是心思澄明,本能藏拙。那样的人,极易令颇具戒心人的人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也极易令我这种人无法全力出击。虽然,无论她是不是那样的人,容缓都不会将她列为对手。”
兰慧还想再问,容缓却不想再说,伸手捡了枚石子投进湖中,看那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且乐此不疲,一玩再玩。
远远地,容华立于书阁顶楼,眺望此方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