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容奢为送容缓离开平州,利用与安北部落几位夫人的友谊,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乱事引储运之亲自前往,也是在那一刻,她便料到必定此与储何彻底交恶,遂着手各项安排。而这其中惟一不曾安排的,是她自己的全身而退。
“缓缓走后,夫人和我说了许多从不曾说过的话。夫人说,她的人生早在嫁到安州的那一刻便已然结束,惟一活着的,是作为平州女儿的那一部分。那一天,城主从北方回来,梁州的来使已然等了他一段日子,因为接不到缓缓,两边撕破了脸大吵。随后,城主气势汹汹地从前院赶来。那时,夫人早早便安排大家退离,我因为被一事绊住走得慢了,受夫人吩咐藏在楼顶,被命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得言声……结果,我看到那储何才一进来便给了夫人一记耳光……”
容缓目光沉沉,直面黑暗。
“然后,他便开始辱骂夫人,每一个字都不堪入耳,夫人面无表情地听着,不作一声。可是储何那个无耻小人好像因此更加生气,居然拿出了鞭子……夫人……呜呜……”
容缓手握窗栏,每一根指节皆泛出青白颜色。
“我着实忍不住了,正要跳下去,夫人开口:‘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吧?是你一意孤行,如今不过是自食其果,与我何干?’那储何越发暴跳如雷,夫人依然不为所动。这时,储运之赶到,夺下储何手中的鞭子,扶起夫人。最开始,储何对那个儿子也是穷凶极恶的,夫人突然说:‘你最好对你的儿子好一些,因为他已是你储家惟一的男丁。你以为妻妾成群的你为何在幻儿之后再没有任何子女出生?因为你每日在府中所进的膳中皆有一味药,如今八年过去,你早已没有了生育能力。运之是你惟一的儿子,杀了他,你此生再无后人。’”
夫人连储运之也照顾到了。储何生性残狠,即使是亲生儿女,也少有怜爱。储运之至今所享受到的殊遇,皆因其是储家长子也是惟一的儿子,夫人为保其地,居然灭了储何再有子嗣的可能……储运之,你何德何能?
“储何当下自是不信,立马就冲出去找大夫验证。夫人便对储运之说了一些话,交了两封信,然后……夫人,夫人便死了,原来……原来夫人早已吞下了药……”
兰慧霍地冲到桌前,从行囊里抽出匕首,恨恨道:“我要去杀了那个混蛋!”
“站住。”容缓道。
“缓缓!”兰慧盯着兀自面对窗外的她,“听了这些,你还能忍得住?”
容缓徐徐回过身来,瞳光幽幽冷冷:“忍不住又如何?你如此进去,杀得了储何么?兰心姐姐的武功高于你,若是轻易便能杀了储何,又怎么轮得到你我?”
兰心含泪颔首,道:“正是,那个储何在夫人死后,不知是害怕夫人生前结交的江湖朋友,还是害怕容城主派来杀手,大大加强了城主府的戒备,我和夫人之前的侍卫都闯过几次,他们接二连三地搭上了性命。”
容缓沉痛闭眸,道:“储何一定要杀。”
兰慧把匕首扣在案上:“还是老规矩,缓缓负责想,我和兰心负责打,怎么做?”
容缓稍事沉吟:“明日须先到储府四近去看上一遭。”她目投兰心,“若是我们不来,你准备何时再闯储府?”
后者脸上尽是狠色:“两天后,储何大婚,我想混在参加婚宴的宾客中,趁乱动手。”
“大婚?”兰慧切齿,“那个无耻之徒!”
容缓心中一动:“储何纳妾是常事,大婚却不寻常。他是娶了哪一个名门望族的女儿?”
“梁州城主的女儿,据说是个庶女。”兰心道。
“隔两年,安、梁再度结盟了么?”平州那边,已经早已得到消息了吧?容缓忽略心头的一点飘摇,“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婚礼上宾客众多,彼此也不是尽然熟识,加上我们熟知储府构造,隐身宾客中潜伏进府,算是一条捷径。”
兰慧摩拳擦掌:“就这么定了么?”
“明、后两日,还是要去实地勘察。”容缓走向床榻,“睡吧,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兰慧、兰心有了这根主心骨,加上多日疲惫,沾床便睡了,
容缓背向二人,无声落泪。
第二日,三人早早便起,洗漱后尽着男装,搭了辆进城送柴的牛车再进安城。
容缓围着储何的城主府走了一遭,确定若是寻常情形,城主府的防备的确森严至极,几近无懈可击。正门前,人群来来往往,不时有些礼品抬进,门上喜联高悬,红绸盘结,果然是要大婚了。
“我们与梁州的宾客一起进府。”容缓道。
储何大婚之日,容缓涂得面颈俱黄,唇上粘须,其他两人一个为虬髯大汉,一个黑脸侍从,皆手捧重礼随行其后,三人衣着光鲜地等待在路畔,当梁州宾客经过时,随意与其同向而行,混迹其中,来到了储府门前。如容缓此前所说,城主府侍卫对于姻亲方派来的宾客盘查不敢太过严苛,且宾客来自远方,尽然都是生面孔,也便无从寻找特定盘查目标。
一刻钟后,她们跨进了那道久违多日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