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我十二岁,在爱戎和洋桃订婚的那一年,巴克豪斯元帅将心爱的宝剑赠予爱戎的那一年,也是我即将代替爱戎被送给恶龙的那一年,我彻底变作了一个怪物。我在格森面前把里拉琴砸得粉碎,在母亲面前舔女仆们的脸,在父亲面前戏弄他册封的骑士。在许久未见天日的沉寂后,我不遗余力地让所有人注视我,讨厌我,然后因我的所作所为惊慌失措。爱戎可再也不敢来惹我了,开玩笑,他躲我还躲不及哩。他一开始还以为我在哗众取宠,直到他用宝剑刺伤我,我抡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反手打了他一拳,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我勇猛而俊美的哥哥头一次发出女人一般的尖叫,是因为我骑在他身上,像只发癫的山羊一边掐着他的脖子,一边笑嘻嘻地大叫,“哥哥,你再爱我一下吧!”原本挤在小喷壶里的所有矛盾,于那天如开闸之洪爆发。众人惊惧地拉开我和爱戎时,我亲爱的哥哥捂着下|体,疼得两眼翻白,我打赌他可起码有几个月无法和其他姑娘厮混了。“恶童王子”的名号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我的头顶,而我被关入惩戒室,被一名贼头鼠眼的修士鞭笞得连头也抬不起来。那些黑袍修士说小王子得了失心疯,已然病入膏肓,必须得到惩戒,否则魔鬼将会借此降临,将它恶毒的爪牙伸向人间和天堂。从那后,漆黑的惩戒室就是我温馨的小屋。我按时咽下仆人送来的馊饭,按时接受修士的鞭打,按时用吐沫和鲜血在墙上辱骂所有人。那面墙被写了又漆,就像我烂了又长的皮肉。我不向任何人哭泣,不向任何人示弱,贴在惩戒室的栅窗上冲我父亲的背影吐口水,“伟大的国王,祝万疆帝国四分五裂,愿索尔一族断子绝孙!”之后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我猜模糊的原因是因为我灵魂出窍。我的父亲差点把我打死,要不是我母亲痛哭流涕地为我求情,我估计早就咽气了。有人说那是我唯一安静的一段时间,我被绑在一张冷冰冰的刑床上,手脚扣着皮带,像具吊着一口气不死的僵尸。每天我的母亲都会来黑屋陪我,坐在我身边,给我念小时候我最喜欢的童话爱情故事,给我讲英勇的王子是如何历经苦难坚守正义,从恶龙手下救出美丽的公主,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我记得我魂不守舍的身体发问道,“恶龙难杀吗?”我的妈妈大吃一惊,道,“当……当然,正因为恶龙是难以击倒的邪恶,所以王子勇敢的心才值得称颂。”我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又问,“被恶龙掳走的人一定能得到拯救吗?”“会的,我亲爱的小柠檬。”母亲亲吻了我的额头,将我脏兮兮的金发拨开,道,“世间虽然充满了难以预见的邪恶,但同样充满了难以磨灭的正义。邪恶永远不会取代正义,因为总有一些人在努力为实现世界的和平与公义奋斗奔走,他们永不放弃,永不妥协。”“哦。”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世上总有一些人,努力为实现世界的和平与公义奋斗奔走,永不放弃,永不妥协。那我或许可以等到那一刻,等到真正能够拯救我的人出现。不过让我感到疑惑的是,一颗已然破碎的心,再度缝合,还会是曾经的模样么?还会如往常一样天真无邪地跳动么?母亲念读童话故事的声音就此消失在我的脑海中。他们说恶童王子变乖了,不再歇斯底里,不再为祸他人。他们说惩戒修士的鞭笞起了关键作用,说魔鬼已从我的身体撤出爪牙。随后的一个冬日,他们终于把我从黑屋里放出来,仆人为我清洗身体,穿上崭新的礼服,戴着属于王子的小皇冠,捧来新鲜美味的饭菜。我吃饱了,穿暖了,他们将我带出皇宫。我很久没有和人交流了,思维迟钝,便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继续等待。格森在城门外等我,从其他人手中接过了我,带我坐上一辆马车。那天风雪肆虐,就像万年冷寂的北境雪原。马蹄嘚嘚的声响回荡在我的梦中,我裹在厚厚的绒毯里,做着永不停止的梦,车帘外则是仿佛能湮没时光的鹅毛大雪。梦里,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我伤痕累累的手,有一双手臂抱住我战栗抖索的躯体,有一双唇疼惜地亲吻我丑陋的疤痕。那个看不见的影子如柔软的黑雾缠住我的四肢,在我将死的面颊上落下温热的泪。它拥抱我,亲吻我,说它爱我,执著地呼唤我的名字。似乎即使我听不见它的声音,看不到它的身影,它也与我永不分离。莱蒙。莱蒙……我险些堕下泪来。随即,我醒了。格森站在远处的雪原上,身影模糊为一个漆黑的小点。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我的身体上,就像枷锁。它按住我的头,按着我的身体,酸液般的涎滴淌在我的面颊上。我才意识到我趴着的地方是一块熔岩,金黄的熔痕烫焦了我的胸膛,我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咬着衣领甩在半空,甩得头晕目眩,呕吐不止。恍惚间,我听到了格森的话,虚幻虚假,却真切真实,夹在我的惨叫声中,像一只飞虫,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我的头颅。----你咎由自取,莱蒙·索尔。我什么也听不到了。这个世界终究没有善待我,而其他人给我的理由是,你咎由自取。****“如果可以……请您原谅我的父亲,好么?莱蒙王子……”傻蛋察觉到我的存在,却没有动,依旧单膝跪在他父亲的坟前,颓丧的背影就像一只被拔了指甲的狮子。“我知道你当年被送到龙穴的事,当时整个冬霆军都为此震惊……我父亲知道真相已是一周后,为时已晚,但他还是忤逆了国王的命令,召集军队出征前往魂烬之巅,说要救出被恶龙掳……被送给恶龙的索尔王子……”我平静地听他说着,连一丝神色变化都没有,仿佛他在讲一个跟我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傻蛋的声音逐渐又染上哭腔。但他在拼命压抑,克制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依旧挺着他那如冰铠巨木般笔直的脊背,不愿让他已逝的元帅父亲丢脸。“所以呢?”我敲了敲头顶的金色王冠,上前几步,斫骨刀柄顶着他的后脑,“给我说重点,你个傻蛋。”他猛地站起身,打掉了我的刀。斫骨刀残破的刀刃将白雪压出一道轮廓,傻蛋呲着满口白气朝我走来,一瞬间我以为他要给我几拳,但他突地面向我,单膝跪地,右拳贴在心脏前,朝我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所以,我恳求你,不要再口出恶言,不要再为非作歹!你即将登基,即将成为新王,肩上的责任重于苍天,而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恶棍!冬霆军蛰伏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我父亲忍辱负重也是为了这一刻!他从未放弃拯救你,你为何放弃你自己?!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你考虑过万疆帝国的子民吗?国破家亡,他们不愿臣服于弑君者,还在冰冷的兀鹫城苟延残喘。他们的生活比你想象得要辛苦得多,他们还在希望有一位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君王能带领他们渡过难关!”“滚!”我大吼道,猛地把王冠扔了出去,“什么国王?!你少他妈拿你父亲的死威逼我!哦,叫我恶棍,叫我流氓,叫啊!叫啊!承认你认我为国王只是因为这顶垃圾头冠,承认你恨不得我代替你父亲去死,承认你厌恶我厌恶得都要吐了!你他妈倒是挺会说啊,你怎么不自己去当这个国王,啊?!”傻蛋不再说话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没有心的怪物。我忽地浑身颤抖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罩住了我,在巴克豪斯的墓碑前,在这沉暗的雪夜中。我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感到热血头一次不是涌入我的四肢,而是涌向我的眼眶。我扑到雪中,面颊埋在冰冷的雪里,泄愤般捶打着大地绵绒的雪被,感到手臂都冻成了一节一节的冰柱。“啊----!”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我吼叫着,手心紧攥的雪团融成雪水。良久,我支起身子,攥住了我的刀。傻蛋银晃晃的影子在我被雪水糊住的视野中摇晃,他朝我走近,我正要怒不可遏地将刀横在身前,他却抬起手臂,将王冠郑重而虔诚地戴到了我的头顶。“我向我的剑发过誓,这一生只为我的君王而战。”他垂下头,金棕色的头发被雪浸得覆满霜寒,“如果对这世界心怀怨恨,痛恨在你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人站在你身边,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说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忠诚而庄重的骑士礼,对我大声道,“那从此以后,就由我来为你挡!这就是我和我手中的剑所坚守的誓言,我的王子,我的殿下!当我将其刺向龙时我就有此觉悟,不是因为不怕龙的威慑,不是因为盲目的勇气,而是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不知道冬霆军,我的父亲,还有我苟且至此的意义是什么了!”他说完了,这个名叫法洛斯·普卢默的骑士。我想恶毒地回应我才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但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炽热忠义却阻止了我即将吐出的毒液。他的名字第一次蹿入我的脑海,而我静静地凝望夜空,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浑浊的暗夜窥得一颗闪烁的星星。“傻蛋。法洛斯·普卢默。”我解开腰间的佩剑,拔剑出鞘,朝他被铠甲覆盖的双肩各点了一下。“我知道你原本想侍奉的国王不是我。”我道,“而正巧的是,当我看见银麟骑士的圣剑----这把名叫‘基督之血’的圣剑,想到的骑士人选也不是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万疆国王,而你成了我的银麟骑士。”“我们平了。”话落,我将圣剑塞到怔忪着的傻蛋手里,拾起斫骨刀,顶着那金灿灿的国王之冠,踩着茫茫白雪下一尘不染的大地,就像过去无数次孤身踏过漆黑的暗夜那般,独自走向了悬挂万疆帝国旗帜的高塔与城堡。第35章 网“殿下,您要想举办登基庆典,短期内是不行的。”雪花扑簌簌地粘在格子落地窗上,沉重的雪垛压得松枝哗哗作响。屋外冰天雪地,屋内依旧暖融如春,几个仆役正围着壁炉添炭火。橙色的炉光映在我的手心,我坐在壁炉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头,瞄了说这话的男人一眼。“为什么不行?”我用火钳夹出一块烧得亮红的炭,将它高举半空,“给我个理由。”当下只有三个人坐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围着一张红木圆桌,倚在鹅绒软椅上,商议要事。整间屋子环绕着一股诡秘的气氛,法洛斯坐在他父亲曾经的位子上,双唇紧抿一线。我仍在壁炉旁把玩那块木炭,用烧火钳夹着它,看它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烟熏的烫痕,嘿嘿直笑。“王子殿下好兴致啊。”那个提议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裹了裹貂裘大衣,怀里还捧着一只铸型精美的热铁瓶,露出一口镶了黄金的牙齿。这就是议事的第三个人,兀鹫城当今的财务大臣,埃利森。这家伙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头的老头,且不说他那头被染发剂染成黑色的头发,油光光地梳在脑后。这个财务大臣额头光洁,手指白皙,声音如母牛般平和悦耳,笑容油腻得几乎能煎牛排,你很难想象他已经年过六旬。如今兀鹫城一切支出收入都要经财务大臣按章批准,包括各种庆典费用的筹集征收。也就是说,如果没这老头子的许可,我甚至没钱给自己办一个像样的登基仪式。据说埃利森身染寒疾,所以得一直抱命根子似的抱着那只热铁瓶,身侧还得有两个随时侍奉的仆役。妈的,他还是唯一敢带仆役进议事厅的大臣哩。我斜睨他道,“若是你能尽快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不至于坐在这里玩炭了。”“不瞒您说,尊敬的殿下。现在临近岁终,国库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资金举办庆典,尤其是新王登基的庆典。如果要操办策划,那就要强行从民众那里征税,以现在城里的景况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又觉得,新王的登基,如此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应该敷衍了事。若是能将庆典延迟几个月,等资金和时间充裕再办,或许……”“哦,妈的。”火炭从钳嘴掉了下去,我直接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中掏了掏,将那枚烫红的火炭攥在手里,笑嘻嘻地拂开了表面的尘灰。埃利森面色一变,显出几分警惕之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洛斯道,“埃利森阁下,登基大典一事,我和殿下提前商量过,鉴于兀鹫城当前的状况,的确不宜铺张。殿下也应允万事从简。庆典不过是一个宣告,目的是让旧国的子民知道,昔日万疆帝国王室尚存,将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国王治理兀鹫城。”“万事从简?”我抬高音量道,“我何时说过万事从简?”法洛斯愣了一瞬,“殿下,你……”我轻巧地撑桌一坐,正对着财务大臣躲闪的目光,笑道,“举办一场庆典都需要什么,烦请您说说?”埃利森挪了挪身体,一五一十地说,“首先,需要搭建祭祀神灵的高台,然后是祭品,猪牛羊等牲畜。”法洛斯谨慎地说,“若搭建高台需要劳力,我可以让囚犯代替劳工,根据劳动量减少他们的刑期。”埃利森没正眼看我的银麟骑士,自顾自地说道,“……按万疆帝国的规矩,庆典日该发粮给民众,与民同庆。而兀鹫城田地年年歉收,向来是跟周边的村落购买粮食。现在库存的钱币不足,要想交易,恐怕……”“你。”我指着财务大臣身边的一位仆役,笑道,“把手给我。”那仆役不明就里地伸手过来,我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细腻的手指,抽出一把小刀,眨眼间将那根指头剁了下来!“呜啊啊啊!”那仆役跟只被踢翻的水桶似的滚倒在地,捂着那根断指惨叫。埃利森脸色煞白,我将那根套着金戒的手指郑重地端到他面前,愉快地说,“现在,我们有几克黄金啦。”我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位仆役。那人吓得抖如筛糠,不等我发话,当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金饰银饰叮咣解了下来,最后神色抽搐地将耳垂上的铜耳钉拔下,搁在一起。“哟吼,真是不小的收获。”我将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用手臂拢在一起,往这个老头面前一推,问,“您看看,还需要多少呢?”埃利森很快恢复了镇定,露出油滑的笑容,道,“亲爱的王子,这些可远远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