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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秋》TXT全集下载_2(1 / 1)

瓢泼大雨。斜坡上布满的被风打下的叶片。凄苦的灯光。这是个有着悲剧意味的场景。他就站在这斜坡上,人也倾斜得厉害,仿佛世界颠倒。雨汽扑击着他的裤管,凉意侵入他的脚踝和膝盖,他冷得快要麻木。御寒的本能使他双臂环抱,微缩住脖子,双腿不自觉地打颤,因此看上去没什么风度。但他穿得又违和的好看。水色衬衫搭配卡其色长风衣,把他衬得挺拔而俊秀。一把沉沉的黑伞,遮住头顶的光,只让他的下颌被灯光映亮,于是伞也显得有了几分朴素的神秘感。他应该是在等什么人。但他知道,他要等的人绝不会来。如此,在重复的梦境里,他一遍又一遍地等待,心脏悬在刀尖,绝望若死。日日夜夜地,就像是受着某种惩罚。次日天阴,乌云堆叠在天空,压得风透不过气,借由窗户发出呜呜的悲鸣。江离被这声音吵醒,暗自懊恼起得早了,薄聆还未出门,他俩在客厅撞上。到底是成年男子,又是创业人士,心理素质过硬,薄聆仍淡然地邀请他一起吃早餐。不必说,早餐定是他为胃病患者悉心准备的。江离感到有些头疼。毕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对方又始终守礼而坦诚,他若是一味冷硬地拒绝,只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点。熬得香浓的小米粥,体态饱满的小蒸饺,切成小块的油条,全是江离爱吃的,又不伤胃。不得不说,薄聆很会投其所好。他是个注重细节,善于观察的人。有那么一两次,江离贪睡,傍晚才起床,点外卖就选了这些东西。那时薄聆刚好回来,被他撞见自己晨昏颠倒的懒惰生活,当时江离还些许惭愧。油条太大,他向来是将之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而不惜舍弃一部分的酥脆口感。没想到薄聆把他的饮食习惯记在了心上。拒绝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浪费一桌子的好意着实不是江离的做派。他拉开椅子坐下,说:“谢谢薄先生。”那便之后再还回去吧,只要维持住平衡就够了。——他是如此天真地想到。可这就像个环,接连不断,除非打破,就只有一直重复圆形的轨道。下午五点半左右,江离正打算做饭却收到了薄聆的微信消息。薄聆: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开业酬宾买一送一,闻着很香,要一起尝一下吗?江离感到有点好笑。薄聆约人的方式有够朴素的,让他想起微博上的一条吐槽:孤独就是,遇到买一送一的时候只有自己喝两杯,然后撑了。这就是孤独吗?江离不知道。如果有买一送一,他多半也不会感兴趣。正要回复自己不去,手机又震动两下。薄聆发来了一张照片。咖啡店门口立着一块小黑板,左侧粘着一枝花,底下用彩色粉笔写着可爱的圆体字。“本店主推:榛果拿铁(右侧配三个小榛果简笔画)丝滑摩卡……”薄聆:我觉得榛果拿铁应该味道不错。江离看着手机慢慢笑开。世界上没有比榛果拿铁更好喝的东西。他对薄聆的印象不由得又好了几分。既然是室友,他躲躲藏藏也没有必要,总归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已经彻底说开了,过分的躲闪说不定还让人觉得他欲擒故纵。不如大方点,把他变为朋友。于是他回道:好,等我十分钟,你先进店吧。临出门前,他看了眼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带上了一把伞。咖啡店在巷口不远的地方,坐落在马路对面,装修得清新文艺,整体是暖黄色调,灯光也温暖静谧,门口放着好几盆绿植,在阴沉的天色里像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江离走过人行道,在玻璃窗外看见了薄聆,他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姿态放松,在看手机,侧脸很动人。江离进店,走到他身侧,轻敲一下桌面。薄聆应声抬头,却又愣住几秒。江离坐到他对面,笑起来:“怎么?”薄聆认真地看着他,诚挚地说:“你穿这件毛衣很好看。”他穿着一件米色的绒线毛衣,很是宽松,领口露出锁骨,毛衣表面又看上去有点毛茸茸的,衬得他像个午睡刚起的慵懒大学生。江离道:“随便从衣柜里找出来的。好像很久没穿过了。”“很适合你。”“谢谢。”他们说了没两句话,店员拿着菜单本过来了。“请问您要点什么?”江离对她一笑,并没翻看菜单:“要一杯榛果拿铁,谢谢。”店员是个长相秀美的女孩子,点完单又红着脸看他,像是要说什么,又不好意思。江离向来对女生温柔,和颜悦色地问她:“还有事吗?”女生害羞,用菜单本挡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毛衣真好看。可不可以给我个链接啊?”江离的确有点吃惊,他原以为她会要他的微信。不过他很快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记得在哪儿买的了。我翻一下订单记录,等下告诉你好吗?”“谢谢你!不急的,麻烦你了。我先去做咖啡。”江离点头:“那我等下告诉你。”店员快乐地离开。江离看向薄聆:“我该夸你审美水平高吗?一般女孩子更能看出是否好看来。”薄聆轻轻一笑:“因为你穿得好看。”他话说得直白,没有调戏的意味,反而很让人有好感。江离不再言语,打开手机看订单记录。但他没有找到关于这件毛衣的记录。不过,这件衣服似乎也不是实体店买的,他对此毫无印象。他愣了一分钟,听见薄聆说:“你不如看看标签是什么牌子,或许她能找到同款。”“好。”但他记得,这件毛衣的水洗标上没有品牌名字,只能看背后的标签。正犹豫着要不去洗手间一趟,薄聆站起来了,走到他身边说:“我帮你看吧。”这种时候太矫情了还是没必要。江离心底叹口气,点点头,微垂下脖子。薄聆只是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领口,很快便放开了,快得让江离怀疑他究竟看没看清楚。他走回座位,从包里拿出一支笔,没找到纸张,便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将品牌名称写在上面,递给了江离。是个英文名。江离不自觉皱起眉,他从来没进过这个牌子的店。大概是有人送的吧。然而他记性实在太差了,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有谁送过他毛衣。店员送咖啡上来,江离将纸递给她。女孩子感谢了他,高高兴兴地走了,应该想买来送男友。咖啡的香气里隐约透出坚果的温暖气息,江离喝了一口,味蕾被满足,也很快把这件小事抛诸脑后了。江离有意发展“朋友”关系,因此谈话间特意挑了些不容易产生暧昧的话题。他们聊到音乐,说起巴洛克时期,又转到亨德尔身上。他们似乎很有共同语言。江离说些什么,薄聆都能接下去。他尤为喜爱亨德尔的作品,因此没控制住,自顾自说了很多话。薄聆则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听得十分认真。无论是谁,在聊天中遇到一个很好的倾听者都会感到愉快。江离很久没有与人交流过了,这样在咖啡厅里自由散漫地说些话,的确使他放松。最后江离抒发完对偶像的满腔崇拜,满足又喜悦地轻轻眨眼,不小心跟薄聆对视上。对方的目光带着眷恋,又像白瓷杯子里的咖啡,氤氲着热气。江离的心跳被拨乱一秒。这不太对。他局促地收回目光。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分钟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下,邀请薄聆共进晚餐,无非是还了他这两天照顾自己的人情。可人情这东西,到底没那么好还。一旦沾染,便如毒药般难以彻底戒除。餐厅是薄聆选的,是一家专门做汤锅的店。两人吃了一份薏仁炖老鸭汤锅,听上去很养生,还解了几分秋燥。走出餐厅时果然下雨了,江离撑开伞,还没走,立在门口的服务员就探出头来叫住了他们:“先生,您可以扫码添加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加入会员,下次在手机上预约座位更方便,还有专属优惠哦。”薄聆低声问:“你喜欢这家店吗?”江离一时没反应过来。薄聆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听上去很像是要为了迁就他。服务员笑得动人,殷切地看着他。江离点头:“味道很好。”薄聆便主动拿出手机,很认真地听着服务员的指示,注册资料。江离往旁边走了几步,立在屋檐下。疏风穿过他的毛衣,渗入几分寒意,他感受到一种萧瑟。他抗拒薄聆这样的举动,被亲近、被用心照顾的感觉,令他太过不自在。视线也想要远离那个人,江离微侧着身体,把目光放到马路上去,看大货车照着大灯往前驶去。他的瞳孔猛地缩紧。那亮黄色灯光照得极远,把那路中央一只瑟缩的小猫照得分外明朗,而车子就要开过去了!江离的心被紧紧揪住,他的腿先于意识行动,不受控制地往前跑去。薄聆刚注册好,转身便看见他往马路上跑去,当即皱起眉,紧跟着走过去。江离听见货车那特有的哐当的响声,铁皮摇晃着,用剧烈的、冷酷的撞击声响刺激着他的耳朵。他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脚如浇铸,怎么也挪不动了。他眼睁睁看着那货车无情地、毫不顾忌地碾过了那只猫。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又猛地开始发热,一阵又一阵的烫得骇人的热意钻进他的大脑,他眼睛烫、太阳穴烫、脸颊更像是要烧起来了。好像,他也就躺在那轮胎底下,任凭那玩意儿从他身上碾过。压断他的肋骨,挤出他的血液,使他成了脏兮兮的一团糊状物质。他仍紧紧地握着那把伞,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伞柄捏断。他的眼前被昏黑的阴翳遮住。沉沉的天色,雨如泼墨,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江离不记得他出车祸时的样子。大概是难看的,他想。“江离。”“江离。”“江离。”有人在叫他。他渐渐找到一点清醒的白色,从那黑漆漆的地方往外走,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没能发出声音,但他眼前稍微多了些亮光。昏黄的路灯落到地上,把沾着雨水的树叶照得反光,他眼睛一痛,闭了几秒才又睁开。薄聆站在他面前,衣服和头发都被雨淋湿了,却用着笃定而温和的语气对他说:“猫没事,避开了轮胎。”江离这时候很迟钝了,一时间听不懂薄聆的话,样子是呆滞的。于是薄聆轻轻地扶住他的下巴,让他转头,在他身旁说:“你看,它活着。”可怜的小猫,浑身沾满泥浆,脏得看不出本色,小小的身躯仍害怕地蜷缩在路中间。江离吸了口气,鼻腔里发出微弱的声响,听上去很脆弱。他遥遥地看着小猫,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感伤,仿佛在看死去的他自己。薄聆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小猫。他抬步走过去了,大步地朝着那只猫走过去。这时马路上没什么车了,只远远地传来几声鸣笛。江离的心陡地活泛起来,他看着薄聆的背影,看得格外仔细,他屏住呼吸,又惊又怕。他看到无穷无尽的幻象。薄聆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他走过去,抱住那只小猫,如同抱起一个死去的恋人。悲绝的天色,不停落泪的苍穹,预示着阴郁的毁灭。来来去去的车辆,开得迅疾,带着虚影毫不留情地压过了薄聆。一辆又一辆,从他的身体穿过,他被这辆车撞倒,又被那辆车撞飞。他像只球,被踢来踢去,头破血流。要是他不去救猫,就什么事也没有。江离脸色发白,被这重重叠叠的虚幻之景打碎了灵魂。他绝望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再也活不成了。死吧,死在这里。别救猫,别救我。然而薄聆穿过了细密的雨帘,带着一点湿气,稳稳当当地抱着猫儿,又走回他面前。“你看,它没事。”这声音不同于凄冷的风,温柔从容,拨开了他意识里陌生而诡谲的东西。江离抬头,把目光放在了薄聆脸上。后者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来。江离觉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嗯。”半晌,他出声,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那猫儿太小了,不及薄聆两只手掌大,应该出生没多久。江离看向这小小的动物,眼神复杂。薄聆说:“你摸摸它。”于是江离试探地把手放到了它的头上,他感受到小猫被弄湿的皮毛下泛出的热意,同时察觉到它微微发着抖。江离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只好又看向薄聆。薄聆笑了一下:“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吧。”“好。”江离回答。这时,他猛地意识到,薄聆已经浑身湿透了,他把伞挪过去一点。“抱歉,我们快点回去吧。你全身都被打湿了。”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说道:“好了,没有在滴水了。”江离撤回手。薄聆又说:“把另外那条毛巾包到猫猫身上来,我给它也擦擦。”江离摊开手掌:“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来吧,我来。”薄聆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动听:“它身上很湿,会把你弄生病的。”江离很是应付不来这种话。第4章 百合 像极了离离。回到家后,薄聆想要先给猫洗澡,江离实在没忍住,把猫抱到自己怀里来,眼神有些恼怒:“你先去洗澡,淋得这么湿了。我用盆打水给它洗。”薄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没有说话。江离脸皮有点发烫,但又无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薄聆笑起来,声音很纵容:“好。我去洗澡,猫咪交给你。”江离躲避着他表现出的亲昵,撤开了视线,抱着猫猫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没用过的盆。他把盆清洗干净,开始放热水。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淋浴间与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薄聆要洗澡,他俩只能一同待在这空间里。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气氛不会太尴尬。薄聆脱下衣服,拧干后放进脏衣篓里,只穿着内裤从江离身后走过。江离坐在一个塑料小凳子上,把猫儿放到盆里去。小猫儿一直很乖,但入水后就有些不情愿,翻腾起来,水溅了江离一脸,作乱者还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江离拿袖子一抹脸,抚摸它的后背,发愁地用人话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来。”薄聆低低的笑声从背后响起。男人蹲下来,把小猫拎出盆,按住它的后颈,对江离说:“它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你用杯子舀水来冲洗,不要把它放在盆里。”“……好。”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贴近江离的时候,江离却又感受到了他身躯的热意。他不动声色地稍微移开一点,催着:“你快去洗澡。”薄聆依言站起来,走进了淋浴间。江离余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连几秒。很有力量感,又很优美的体型。他继续给小猫洗澡,照薄聆所说的做,猫儿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冲走,轻轻揉它的皮毛,把可爱的小脸洗干净,江离这才发觉这只小猫浑身雪白,非常漂亮。用新买的毛巾把它包好,尽量轻柔地吸干它毛发上的水分,江离才抱着它去找吹风机。意外的是,这只猫儿不讨厌吹风机,倒觉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热风,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江离实在觉得它可爱,不时用吹风筒对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脑袋,眼睛溜圆。半玩闹半认真地给猫猫吹干了皮毛,江离把吹风筒的风量调到最低,逗着小猫玩儿,不知不觉满脸布满笑容。薄聆洗完澡出来时,正看到江离把额头抵在小猫的额头上,跟它亲近。薄聆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格外柔软的小毛毯出来,给小猫临时做了个窝。江离把猫儿放进去,又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它太乖了。”“嗯。”薄聆说,“温顺可爱。”“你很喜欢它,幸好把它带了回来。”他说道,又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因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江离怔住,他猛然意识到一些东西。刚才,他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小猫差点被撞到的场景,让他反应很古怪。或许因为是车祸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薄聆的靠近,为什么会在那时会觉得薄聆的存在让他感到安宁呢?他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那种彷徨失措的心境里抽身而退了。指尖感受到一点独特的热意。江离回神,是对方抚摸着小猫的手指与自己的相碰了,类似电流的东西一下子轻快地窜进江离心底,很快消失。江离目睹着他放到猫儿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属于温柔的人的力量。猫儿很乖,被放进窝里就听话地待着,团成一团,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小声地“喵”。薄聆越看它越喜欢,伸手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眼。江离也看,看着这与众不同的奇妙物种,柔顺、可爱,天然地拥有让气氛变得和谐静谧的能力。突然地,薄聆转过头看向他:“给它取个名字吧。”他的目光里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极为喜欢这只猫。江离对过深的牵绊感到无所适从,不习惯太亲密的关系,尽管喜爱这猫儿,可要让他来给它赋予名字,他却莫名觉得畏惧。于是他摇头道:“我不会取名,你给它取吧。”薄聆从小猫的头顶直摸到它的脊背,给它顺毛,声音轻柔温暖:“你看它通体洁白,体态优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他看那猫的眼神,简直像看情人一样。江离突然觉得他有点稚气。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种小学生般非要用尽语言能力的感觉。薄聆低下头去,伸出一只手,冲着小白猫说:“叫你小百合好不好?”那猫儿“喵”了一声,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极。薄聆乐不可支,难掩欢喜地看向江离:“你看,它喜欢自己的名字。”江离惊讶片刻,也慢慢笑起来,摸一下猫儿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江离拿出一只盘子来,把猫粮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这是一只优雅、迷人的猫咪。虽然沦落街头,成为一只流浪猫,但吃东西的样子格外的斯文。可能是他们俩自带滤镜,但总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赢得了这两个人的心。之后他们顺势聊起来带小百合去体检、打疫苗的事情,气氛松快。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仅仅过了一天,他已经很自然地完成了过渡,不再称呼薄聆为薄先生了。门窗未曾关严,风灌进来,江离忽地感受到一股凉意,微微瑟缩一下。薄聆的反应快得出奇,走到阳台边,关紧玻璃门,又冲着他说:“挺晚了,是时候去休息了。”他站在那里,身体侧对江离,灯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脸上,明暗交互,衬得目光极为幽深。江离蓦地觉得这氛围那般熟悉。但他站起来,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躯体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薄聆笑了一下:“晚安。”江离转过身时,心头又涌起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是叫他头疼。没走出几步,薄聆的声音又响起了,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许,把我的喜欢表现得明显一些吗?”薄聆怎么能这般镇定自若呢?游刃有余地维持气氛,自然妥帖地给予关怀,还要坦荡热烈地表露爱意。这个人从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从容。江离或许会欣赏他这样的真诚,但一定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打从心底里不愿被喜爱,不愿被过分在乎。背对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但你不厌恶。”脚步声响起,薄聆走近他。江离微微抬头,灯光落下来,视野变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平心而论,你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厌恶你的示好。”说完顿一顿,他回头,直直对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没那么喜欢。”微凉、疏离的眸光隐没于暗涌的交战之中。薄聆太知进退,不躲避他的视线,温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吗?”江离嘴角更弯:“我?”薄聆轻轻点头。他仿佛把江离彻底看透,又善良地没把话说得太满:“若你对我有了一丝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断。”江离没再笑,神情逐渐变得平和甚至冷淡。“不会是那方面的好感的。”他掷出这句话,便也没等薄聆的回话,径直走进房间去换睡衣洗漱了。夜色昏黑,屋子里的灯一盏盏接连灭掉,小百合在新家里沉沉睡去。江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对他实在有着很大的干扰。很奇异的,薄聆给他一种安全感。江离本能地需要这种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这种感觉。要是一个人的安全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的,那他还真的能够“安全”吗?他在困惑与自我斗争里入睡。这晚没再做那个熟悉的梦,没有想起那场暗恋。梦里,他在空旷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头,一辆小汽车迎面驶来,砰地将他撞飞。他像只气球,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可轻盈的感觉一瞬即逝,他的身体又变得沉重,被同样沉重的大地承接。带着腥气的血流出来,蔓延到四周,他眼前发黑,只看到毁灭的影子。那个声音没有响起,傍晚时那温存的呼唤没有来救他。他颓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鲜血和灰尘的气息。刺眼的阳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肤近乎透明。红的愈红,白的愈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鲜红的、跳动的心从胸腔里逃离了,那样子简直像连滚带爬,远远地逃向了什么地方。算了吧。没有人要他这颗心的。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额头,冷冷想着:逃去哪儿也没有人要这颗千疮百孔的烂心的。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梦里江离总是伤感,白天里那可恶的情感自愈机制就要发挥作用,从本性上逼迫他主动寻求暖源。好巧不巧,那浑身发光发热的人又要凑上来。薄聆总是笑脸迎人,总是思虑周全,还风度翩翩。江离躲无可躲,就在不情愿中与他亲密起来。小百合充当了粘合剂。这只乖巧惹人爱的小猫咪,成天里摇摇尾巴,展示美貌,把两人吸引到一块去,围着它转。猫砂盆有了,小猫屋备好了,猫抓板安排了,猫爬架也在快递路上了。江离不再长时间待在屋子里,与薄聆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和薄聆的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要是有个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来的人,谁会拒绝呢?江离很是发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里尽量不让他觉得尴尬,却又时不时要提醒一句,“没有当做普通朋友,越来越喜欢你了。”江离无法令他打消念头,只有被动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还是越发和谐自然了。薄聆极喜欢小百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怀里顺毛,贴着它的额头说些傻气的话,仿佛与它热恋。小百合被养熟了,逐渐活泼起来,满屋子乱窜,藏的严严实实的,乐此不疲地跟两人做游戏。薄聆遍寻不得,只好开了盒味道鲜美的罐头,用那味道吸引猫咪,唤着:“lily.”偶尔,江离在阳台看书也听到他的声音,心颤了颤。食指与中指夹住书页,他没往下翻。侧耳,他捕捉住风里的细响,猫儿闻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则喜悦地继续用名字召唤它。只是江离无端地觉得他那声温柔的呼唤,音调像极了“离离”。有猫真好,rua白毛!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欢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很奇异的氛围里。江离是拘谨又乏味,成日里似乎除了念书听音乐便也没了旁的爱好,生活过得混沌而死寂。然而薄聆,日出晚归,偶尔加班。回家了也时不时地继续工作,明显投身于事业中。他们并不相同。江离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亲密关系,所以他俩尽管相处融洽,薄聆都无法再近一步。面对薄聆明晃晃的示爱,江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无可否认,江离欣赏薄聆,喜爱他的性情。但他绝不愿再喜欢上任何人。而薄聆呢?薄聆也实在奇怪。天天面对一个拒绝过他无数次的人,倒还显得那么从容,没有一般人的挫败,也没有太过失意。只不过,令江离实在动容的一点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么地真诚。他丝毫不因为被拒绝过就显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诚、热烈,又绝不流露出哪怕一点被恋爱摆布的窘态来。毕竟爱情充斥着激情与冲动,一个陷入狂恋中的人,很可能变得疯狂、脆弱、丑态百出。有那么多的人,陷入苦恋不得的境况中,就颓靡起来,就愈发迷惘。追逐爱情却求而不得,天长日久,那爱情就变了味儿。他只是在追一个得不到的欲念,一个久远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个人、那份心动。因为江离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面对薄聆那冷静又清醒的感情时,他禁不住心头发颤。美丽的感情令人怜爱。而爱有光彩,总把眼中含爱的人点缀得迷人。江离最近,常常觉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动人。于是他苦恼不已,不知如何自处,常常看书看到一半就搁下,听着满墙爬山虎在风中低吟轻唱,任由思绪飘远。他害怕心里装人。但他又那么可怜,蛮不讲理的爱情不让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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