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七拐八绕,最后在某一栋单元楼前面停下,林小松推开车门抱着孩子出来,小跑进了楼道。声控灯坏了许久,楼道里暗不见光,楚毅长腿迈过来,气息也已到了近前。我到了。林小松看着男人的眼睛说。楚毅低头瞧他,黑暗中仔细地辨别出对方的神情,带着点玩笑的口吻:不请我上去坐坐?林小松没接他话,转身慢慢摸索到最里的一间车库。楚毅按亮手机的电筒,狭窄的通道里有了一丝微弱光亮,他走过去:你就住这儿?嗯。林小松想去兜里掏钥匙,奈何动作别扭,你帮我抱一下她。楚毅接过孩子,单手托着,毫无经验动作粗线条。小家伙被勒得难受,梦里嘤了两声,他垂眸看了看,发现这孩子长得没她爹秀气,皮肤也没她爹白,只有一双眼睛还算过得去,好歹睫毛蛮长的。林小松摸了半天,忽然呆滞住了。楚毅一望而知:没带钥匙?门口亘了辆碍事的自行车,楚毅一把推到墙角上靠着,回头微蹙着眉问他:这门能踹吗?你别踹,踹坏了还得赔。说完,林小松一闪身跑了出去。车库的窗户没有锁,从外头推开,紧挨着窗沿的位置,那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一会儿的功夫,林小松喘着热气跑回来,插钥匙拧开了门。屋里灯亮,楚毅走进来,大致扫了一圈统共两间房,小房间做卫生间用,大房间应该是吃饭睡觉的地方,屋里有灶台和方桌,还有一张一米八宽的床,床上铺的是凉席,床尾摆着小型电风扇。空间狭小逼仄,男人一时无处落脚。林小松从他手里抱回孩子安置到床上,小家伙一沾床,翻身滚到了最里面。林小松去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出来,伸手递给他,眼神直白,没有一点暧昧的迹象:擦擦吧,你头发有点湿了。楚毅从他手上接过来,两人的指尖若有似无地碰了下。林小松没在意,等他擦拭完了,直接和脏衣服一起扔进了卫生间的洗衣盆里。女儿的画册和彩笔散了一桌,他俯身一件件收拾好装进小书包里。楚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目光幽沉地定格在那张脸上,半晌后,他咬了根烟走了出去。楼道里充斥着年老腐朽的霉味,以及雨水的潮湿气,男人倚墙站立,心里闷得慌。一支烟抽完,他重又回到屋里,那人正蹲在卫生间里吭哧吭哧地洗衣服,白晃晃的灯影落下,洗衣的动作像是额外拉长的慢镜头。六年前的林小松,也是像现在这样蹲在那间出租屋里使劲儿地帮男人搓洗贴身衣物。脑袋笨,做事迂,这人恐怕一辈子都要觉得洗衣机洗的没他手洗的干净。楚毅默默地瞧着,隔了会儿,喑哑着声说:我回去了。林小松甩甩手上的泡沫,起身说:回去了啊,我送送你。他去水龙头底下冲干净了手。雨似乎停了,空气中一股泥土涩味,青草的香也渐渐溢了出来。楚毅拉开门弓身钻进去,将车子掉了个头,准备走人。车窗降下,男人微一侧头:回去吧,一会儿孩子醒了找不着你人。林小松诚心诚意道: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送我们回来,我这会儿估计还在外头。楚毅嗯了声:走了。路上小心点。林小松等那车子驶出去一段距离,才抬脚往回走。-家里的中华草龟跟人的作息一样,这会儿已经进入夜间休眠,两眼紧闭,四肢蜷进龟壳里。楚毅随手扔下钥匙,去卫生间冲凉,花洒打开,闭着眼从头淋到脚。他抹抹脸,重吁了口气,他今晚就该呆家里写论文,而不是跑医院去管那闲事儿。折腾了一晚上有点累,冲完澡他打算熄灯睡觉,赵瑞那厮贱兮兮地发消息来问:你把父女两个送回去了?楚毅心里不爽,回:好好上你的班,少他妈抽风。赵瑞见他忽然生这么大气,猜想估计是在那边碰了刺儿:你那旧情人不领情?楚毅直接无视,关机睡觉。隔天一早,雨后放晴,气温陡然间又升上去了。楚毅刚下楼,就看见陈嘉泽倚在车前等他,手上还拎着一份早餐。一见着他,那人的笑容大大绽开:楚大夫,早上好。今天不上班?早着呢,我们九点钟才上班。陈嘉泽晃晃手上的早餐袋,喏,你的早饭,服务还算周到吧。楚毅接过来,低头一看,牛奶三明治,外加一个水煮蛋:哪家的?陈嘉泽得意:小陈私家厨房。-今天查房,同组的人皆有所察觉:气氛不对,他们老大心情不爽。一行人跟在后面如履薄冰,回答问题也是中规中矩,楚毅倒没有故意挑刺儿责难,只在大部队查到16床病患时,翻了翻手上的病历,问:昨天这医嘱谁下的?一名住院医生站出来,直觉气压过低,战战兢兢道:楚主任,是我。楚毅口气不悦:发烧39c,脑脊液培养显示鲍曼,你给他用头孢他啶?小住院医师磕磕巴巴:对我昨天给他用的。楚毅低头,重新翻了翻病历里的药敏报告,头也没抬:你这头孢他啶就是用上一年,这人的烧也退不了。他举着病历问那位小医生,这份药敏报告你看过没?还没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对头孢类耐药,就算没写,你也该知道,头孢类抗生素对鲍曼耐药率非常高,几乎没有任何治疗效果。小住院医师懊恼不已:我下次注意。楚毅合上病历,宣教似的神情严肃:都说我们外科乱用抗生素,我看这话一点没错,不管什么感染,先上头孢,炎症指标下不来再说,反正,外科嘛,会做手术就行。我今天再跟你们强调一遍,在我这个组,不存在什么内科外科,只要是跟病程有关的,你都得会,不会给我回去学。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头孢他啶停了,改用美罗培南。楚毅扔了病历给旁边的人,走出病房。同组的女规培医生徐泽灵迅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查完房,大家都松了口气,有人就宽慰起那个倒霉蛋:你点儿太背,看不出来吗,老大今天心情不好。徐泽灵正好从旁边经过,脚步顿住朝他们看了一眼,颔首笑笑又走了过去。直到未来的两周,她都一直处于这种莫名其妙又患得患失的亢奋之中,也曾明里暗里向周围人打听过,她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们科里的人,只问了几个之前在神外轮转过的与她同期的规培生没结婚是真的,是否单身有待商榷。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归结为一见钟情的产物,然后还有点学术上的崇拜。第33章 (一)从办公室的窗户向下看,那里是一条长而窄的护城河,河对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构成北市的海拔至高点。楚毅双手插兜,远远眺望,一个人独自沉默着。整间办公室除了敲键盘点鼠标的动静,几乎是鸦雀无声,其他人偶尔互相对看几眼,指指窗户,各自摇摇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得出,老大这两天很不对劲。徐泽灵是学影像的,这周刚从呼吸内科轮转到他们神经外科,尚处在跑腿打杂的阶段,手术室都还没进过。没来之前,就听其他几个规培生私下里嘀咕,神外的楚主任又冷又酷,那张脸放娱乐圈能吊打一片,缺点是不近女色。她当时便心下腹诽:不过是皮囊一副,传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人真够浮夸的。不过,自从见了真人,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疯狂被打脸。三十多的男人有一点最不好,他们的地位与经验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小姑娘的心,特别是那种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事的姑娘。徐泽灵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也走到窗户边站着,望着外面,感慨道:这天就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楚毅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扫,不着痕迹地瞄到她的工号牌住培,徐泽灵。这天就这样,阴晴不定。楚毅抬腕看看表,28床的引流管拔了?徐泽灵说:拔了。胆子还挺大,学哪个科的?徐泽灵难得见楚毅说话多过三句,一时激动嗓门也变得洪亮:我是学影像的。跟林小松的嗓门有得一拼,楚毅笑笑,半侧过身体:一会儿九点半的手术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徐泽灵眨了两下眼:谢谢楚老师。九点半之后,医生和护士整装完毕,一溜儿的手术服加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楚毅是主刀,一助和二助是他手下的几个小大夫和规培生,实习生站在最外一层观摩一例简单的颅骨病损切除术,楚毅大大小小差不多的做过上百例了,经验丰富,手法娴熟。手术刚开始徐泽灵就听那几个医生在商量中午订哪家的外卖,楚毅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偶尔也插上几句,那些医生从外卖一路聊到女人,诸如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云云。楚毅就着这个话题说: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好,回家能有口热饭吃。麻醉师接过茬:这话不对,你在外面另安个家,也能吃上热饭,所以这个原配和外室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图你感情任劳任怨,一个图你兜里的钱花枝招展,女人的本质说白了都是取悦男人。楚毅不置可否:你在外面安家了?麻醉师忙解释:我可不敢,我那个老婆啊,悍名远播。一伙人都笑。徐泽灵不敢苟同这些男人的话,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楚毅,刚才那位麻醉师大言不惭的时候,男人的眉头明显皱了下。你们说,三四岁的孩子送什么玩具好?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男人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接着刚才的气氛,某个男大夫笑着说:这就得分送谁,首先得看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其次,是原配给你生的还是外面的女人给你生的,亲疏远近不一样。这么复杂。楚毅不以为然,半开玩笑的口吻,原配给生的丫头,大概三四岁吧。原配给生的啊,那就送套正版的乐高积木,我刚给我女儿买了一套。那位男大夫说完,还不忘调戏一旁的小护士,是吧小琳,做男人就得像我这样,主次分明。护士小琳嗤道:得了吧张医生,主次分明这话回家冲你老婆说去。徐泽灵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没多想,手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无影灯下,众人神态迥异。她是围观人员,挤不到前面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比如那人做手术的时候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更像是个严肃的师长,而且话很少,这会儿居然还能开几句黄腔。正凝神想着,突然间,男人朝她这边喊话:徐泽顿了顿,大概是想不起名字,那谁,过来。徐泽灵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楚老师,你叫我啊?啊什么,就你。徐泽灵压着激动,紧张万分地绕到靠近他的位置。手术即将收尾,楚毅一边动刀,一边即兴考核:这条粗的是哪根神经?徐泽灵哪分得清脑袋里的神经结构,佯装思考了一会,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视神经。楚毅没说话,旁边的一助说:妹妹,这是三叉神经,脑神经里面最粗的一条。回去好好翻翻解剖生理。楚毅摘了乳胶手套,准备缝合,小刘,交给你了。下班以后,楚毅顺道去孩子王买了套乐高积木,随便扔副驾驶上,然后凭着印象往昨晚去过的小区开。楼道里的灯依然是蒙尘一般的昏暗,他站门口拍了拍车库的门,里头没有任何声音。正准备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幢地一声倒了下来,像桌椅之类的,楚毅走近了又拍了两下,是我,楚毅。没人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啼哭的动静。楚毅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独自在家。他问:你爸爸呢?小女娃哭声不减,嗓子都快被哭哑了,他试着哄道:别哭,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门渐渐敞开了一条缝,乐乐站在凳子上给他开了门,泪眼汪汪,鼻尖通红。楚毅怕吓着孩子,没直接进去,他耐着性子问:还记得叔叔吗?乐乐突然间咧嘴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楚毅给孩子看他手里的积木,温言温语道:给你买的,不哭了。然后单手把那孩子从凳子上抱了下来。刚才摔哪儿呢?楚毅问乐乐。乐乐倒是真不哭了,只顾盯着楚毅买来的乐高积木看,瓮声瓮气地问:真的是给我买的吗?是啊。楚毅拆开包装,陪她玩了会儿。小丫头一直没说话,沉浸式地在搭建自己的小房子,才搭完底层,她蹒跚地走到一边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水杯,捧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全程与楚毅零交流。快八点的时候,林小松才到家,他显然是奔着跑回来的,身上有一股半黏半干的汗味。他开门见了楚毅,先是一愣,再然后看看乐乐,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炒菜做饭,饭是现成的,他只随便炒了两个菜。乐乐还在玩积木,林小松抹抹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哄女儿去吃饭。不嫌弃的话,你也来吃点吧。林小松看着男人说。楚毅应了一声:我在单位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