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有什么好看的?”茯苓笑道,“快天亮了,咱们去看日出吧。”颜烛失笑道:“你真是……”茯苓已经几步上了酒楼的屋顶,站在上面冲他招手。颜烛跟着上去,与他并肩坐在屋顶上。太阳从东边的山峦处露出半边红晕,城外远黛半边仍是墨一般的夜色,另外半边则如浓墨在画卷上翻涌,渐染渐淡,金光透过来,映照出远山原本苍翠欲滴的青蓝。晨风吹起,茯苓撑着脸,侧身看身边的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如墨的双眸,一身青衣在微风中衣袂飘飘,昆吾剑佩在腰间,颜烛不像是江湖上持剑走天涯的剑客,倒像是竹林中的隐士,七分君子风度,三分剑客侠气。颜烛笑道:“不是说看日出?你看我做什么?”他转过脸来一笑,淡淡的霞光给这身青衣镀上一层金色,颜烛站起来,身后的屋瓦千座,青山万里,都到了他脚下。天地间的光华,都在这此刻汇于他一身。茯苓抬头看他,怔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太阳升起来了,走吧。”颜烛说。茯苓和颜烛在酒楼分开,茯苓一路快马加鞭,早把颜烛叮嘱的好好养伤抛在了脑后。他必须比颜烛先一步回到霍山,把那个替身换出来。没想到颜烛回来的速度也很快,他日夜兼程也只比颜烛快了一个时辰。换了衣服,又匆匆沐浴,茯苓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床躺着,不管颜烛有没有起疑,他把眼睛一闭就当看不见。他不敢睡着,这些天实在太累,他的眼皮重得睁不开,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轻轻的坐在了他身边。茯苓调整呼吸,尽量平静的睁开眼:“颜师兄?”“嗯,”颜烛应了一声,“脸色怎么这么差?”茯苓撑起身坐起来,道:“昨晚没睡好。”颜烛问:“做噩梦见梦见你师父师兄了么?”程宿雨的师父师兄?那倒不是,茯苓就算做梦也是拿着刀追着那几个货砍,这哪儿叫噩梦?何况他根本没做梦,他昨晚就没睡。“我没事,”茯苓摇了摇头,道:“颜师兄一路风尘仆仆,怎么没去休息?”颜烛眼底也有几分青影,他们两个要死要活的赶回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闹得谁也没休息,现在反而坐在一起互相关切的对方怎么没睡好。颜烛道:“回来一直在忙,师父已经去川穹门论剑了,我联络了泰泽门附近的门派,打算带人去一趟泰泽山。”茯苓问:“是出什么事了吗?”颜烛:“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安心养伤。”茯苓乖巧点头:“好,颜师兄万事小心。”颜烛从茯苓养伤的院子里出来,一个暗卫从树后现身。颜烛问道:“他这些天有出过门吗?”暗卫答道:“没有,属下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喝茶,没有出过院门。”颜烛又问:“可有和什么人接触过?”暗卫:“没有,来送饭的外门弟子把饭放到桌上就走了。”以茯苓的武功,除了颜烛和常如松,霍山派不会有人能察觉到他出入。十年过去,那时的茯苓还只是个八岁的孩童,别说颜烛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茯苓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我知道了,你继续守着吧。”颜烛看见等在院门口的李忠,于是问道:“何事?”李忠道:“胡公子来了,在镇上的酒楼等您。”“嗯,我这就去,”颜烛道:“派人去一趟槐山派,带一幅程宿雨的画像回来。”李忠道:“是。”颜烛又补了一句:“尽快。”酒楼——包间里的人眼睛细长上挑,透出几分精光,一身便衣,看起来寻常却做工精细。此人正是当朝宰相的独子胡文佑,胡家是皇后的母家,胡文佑也是颜烛的表弟。胡文佑给颜烛倒了杯茶:“表哥快坐,先喝杯茶。”颜烛问道:“可是朝中出事了?”胡文佑点头:“是,前些日子江南水患,朝廷拨钱赈灾,十万两银子户部硬是拖了半个月,后来钱好歹是拨过去了,本以为此事了结,没想到拨钱赈完灾,那边流民竟然闹起了起义。”江南乃富庶之乡,朝廷已经派人赈灾,又不是西北西南穷山恶水,怎么可能会有流民起义?颜烛皱眉道:“水患这么严重?”胡文佑摇头:“我派人查了,洪水决堤,其实并不算严重,但是……”颜烛沉声道:“但是去年朝廷才加固了江南的水防,相距不过半年,此时不应决堤。”胡文佑:“这正是我要说的,槐山派就在江南,这两年江南事务都由二皇子主持。”颜烛把茶杯磕在桌上,“他贪到国库上来了,流民起义,槐山派怎么管的?”胡文佑:“槐山派还会怎么管?抓到就杀,都是寻常百姓,不是被逼急了谁敢谋反?有些甚至手无寸铁,哪儿打的过武林门派,我怀疑槐山派不仅没管过水灾,还贪了赈灾的银两——”颜烛眼神一冷,手中瓷杯化为粉末:“让工部把去年水防的章程找出来,去找户部对账,大水一冲就垮,看看当时修水防买的是石头还是草纸,等泰泽山事了,我去一趟江南,这几日找言官弹劾户部尚书,我看他是嫌命长了,着急站队巴结二皇子,那就让他早点死,看二皇子能不能救的了他。”胡文佑一一应下,等交代完正事,他目光一转问道:“表哥,今日怎么没见着那块玉佩?”颜烛面色稍缓:“送人了。”胡文佑带着点惊讶看向他:“哪位姑娘能得表哥青睐?”颜烛没接他的话,问道:“我最近怀疑有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人,有没有什么办法验证?”“这个么……”胡文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千里香,只要沾上一点,无论是沐浴还是更衣,七日之内都不会消散,用的时候放一点你的血进去,只有你能闻到,不过——”颜烛神情一松,将小瓷瓶握在手心里,接着问道:“不过什么?”胡文佑笑道:“没什么。”胡文佑本来想说这香不一定灵,但他刚刚看见了颜烛眼中一闪而过柔和。宫廷朝堂乃至武林,处处都是险境,皇后爱颜烛也对他寄予厚望,更加严格的要求他,可皇后去的太早,胡家在宫外照顾不上,皇帝偏宠韩贵妃母子,颜烛在宫中日子不好过,独自出宫拜入霍山。颜烛生在皇宫,从小就聪慧过人,后来又入武林,天赋异禀,剑术造诣颇深,他比同龄人早慧,胸中有万千丘壑,却极少露出温柔的神情。那玉佩颜烛从小带在身上,下属都认得,见玉佩如见他本人。想来这香一定能派上用场,胡文佑便把后面的话都收回去了。颜烛往瓷瓶里放了一滴血,血很快就融进了暗红色的粉末里,粉末里带着西府海棠的清香。他倒希望是茯苓顶替了程宿雨,起码茯苓不是槐山派的人,不是为了二皇子接近他。他进院门的时候茯苓正在房间里练字。茯苓知道颜烛起了疑,本来是想练剑来打消颜烛的疑心,但他转念一想,颜烛自小练剑,自己不过就学了几日,能舞个大概,之前颜烛或许看不出来什么,现在仔细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所以还不如练字呢,反正都是用右手,长时间没碰毛笔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手抖,完全能说的过去。“颜师兄来了!”茯苓放下笔,转过头看他。“在练字?”颜烛走过去一看,宣纸上立着一行黑色的大字: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字未干透,还带着墨痕。颜烛看了一眼这字,翻了翻茯苓手边的书,那是一本正楷的《九歌湘君》,茯苓应该是照着上面写的。但是写出来的字和正楷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形容茯苓的字呢?支离破碎、张牙舞爪,说是鸡爪子扒的,鸡都不服气,说是鬼画符,鬼都好奇他是怎么画出来的。就是那种很少见的感觉,单看每一个字,别说其他人看不懂,过一会儿,可能茯苓自己都认不全,有错别字有连笔,神奇的是组在一块儿就能让人看明白。没什么观赏价值,但有催人眼盲的效果。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茯苓,他认字是吴恒教的,写字全是自己在冬青门抄书抄会的,能不能写对全看缘分。他的字气势很足,错别字也像故意为之,更显得茯苓放荡不羁、离经叛道。其实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写错了,没人和他提,他自己哪儿看得出来?“你握着笔,别用力。”颜烛走到茯苓身后,倾身将茯苓圈在身前,握住茯苓拿笔的手。“注意笔画和力度,回锋不要太过刻意。”茯苓的手被颜烛温热的掌心包住,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纸上,身后的人离他很近,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颜烛的呼吸声,几日前在无皋山,颜烛背着他,两人也是离得这样近。似乎再近一些,他们的呼吸就能完全交缠在一起。等茯苓再回过神,纸上已经落下了一行字:沅有芷兮澧有兰。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气势虽强却不霸道,透出几分潇洒俊逸。茯苓由衷的赞叹道:“写得真好。”颜烛笑了笑,松开握着茯苓的手,直起身,将手自然的搭在茯苓右肩。茯苓没躲,眼睛仍旧清澈无比的看向颜烛,他知道颜烛起疑了,他右手上有伤,一躲就显得刻意,无论颜烛怎样试探,他都不能躲。两人面对面站着,颜烛与茯苓对视,搭在茯苓右肩上的手极轻,没有碰茯苓的胳膊,而是从他手里把笔抽出来,道:“你伤未好全,少用些内力。”若茯苓真是程宿雨,颜烛不想他再牵动伤口。搭在茯苓肩头的手移开,一点难以察觉的粉末落在了茯苓身上。“泰泽门的事情还未解决,我过两日还得去一趟,你伤好后若是无事,也可与门内其他弟子走动,四处转转也好……”颜烛顿了顿,接着道:“宿雨,在霍山上住的好么?”茯苓道:“好啊。”“那一直住下去好不好?”颜烛的眼中似有一潭深水,让人看不真切。茯苓没答话,脸上的笑容稍稍收起,勾起的嘴角有一点勉强和无可奈何,虽然很快散去,但笑容到底不如方才纯粹灿烂了。好啊,当然好,可茯苓不是程宿雨,他要报仇,还有好多事要做,况且杀了梁如竹后他就算想留,霍山也不会再留他了。茯苓不能留下来。可是私心里,他也想做一辈子小师弟,叫一辈子颜师兄。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身不由己。沉默良久,颜烛笑了笑,道:“你要走也行,记得回来。”茯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像他不知道纸上的这句话还有下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作者有话要说: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九歌 湘君》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九歌湘夫人》熬夜又早起,今天也是令人头秃的一天。但是吧我这种自己熬夜的人还总喜欢劝别人早睡,小可爱们记得早点休息哦!第19章颜烛走后第二日当晚,茯苓提着刀,来到了梁如竹的床前。“宿雨?”梁如竹从床上坐起来,离他三步之外的人,站在月光下,眉目如画,肤白胜雪,身着黑衣,衣服上的银色黄泉花在月光下透着妖异的光。梁如竹之前只在茯苓受伤时见过他一面,那时茯苓总低着头,一副小心怯懦的样子,如今他手拿龙牙刀,杀气毫无遮掩,下巴微抬,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梁如竹,梁如竹这才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相貌。美的惊心动魄,却带着几分熟悉感。梁如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想起来了?”茯苓走近一步,手上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梁如竹神色一惊:“元光也是你杀的?”“没错,不过杀他的时候没来得及问,”龙牙刀逼近一分,梁如竹的脖子开始渗出一点血丝,“你们为何要杀我爹娘和姐姐?”梁如竹嘴唇发抖:“那、那日,我们碰巧路过一条河,碰见了个洗衣的年轻女子,是她故意引诱……”茯苓怒道:“胡说!”河水离芥麦村很远,村里人洗衣都用井水,茯苓的娘亲和姐姐根本不会去河边!“我没有胡说!河水里村子那么远,若没有人引诱,我们怎么会去那里,明明就是……”龙牙刀已经带着滔天恨意向梁如竹袭来。刀光一闪,梁如竹的身体还僵硬的跪坐在床,头却如一个泄了气的烂皮球,滚落在地上。茯苓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吐出一口气,收了刀,丁淮正在院子里等他。“解决了?”丁淮问。茯苓点头。丁淮道:“第三代血鸦已经培育好了,完全符合要求。”三年前茯苓刚接手翼山,觉得山上的乌鸦很有灵性,只留在山顶拉屎太浪费,让丁淮和柳晚晴培育血鸦传信,这种乌鸦从小吃的食物掺了两人配的药,眼睛变得血红,对翼山特产的翼草香味很敏感,传信必须停在有翼草味道的地方,如果被强行抓走取信,就会把信件丢掉。第三代培育出的血鸦已经完全符合茯苓预想的要求。“把原来的二代血鸦都收回来,换成三代。”茯苓问:“春风楼传来消息了吗?”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薛承昱落崖,翼山情报网茯苓没拿到,春风楼就成了新的情报处。丁淮答道:“刚传回来,皇室中人和世家公子都查过了,有一人确实与颜烛有几分相似——三皇子颜光曜,十年前去北方的道观求道。”等了一会儿丁淮都没继续往下说,茯苓问道:“然后呢?”丁淮只好解释道:“李太白有句诗: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注)。”传说有条烛龙住在北国寒门,以目光为日月,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颜烛,就是颜光曜。茯苓感叹:“光宗耀祖……真有文化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回去我跟着你念书习字吧。”“不是那个字……罢了,”丁淮笑着摇了摇扇子:“行吧,那我们现在回翼山?”茯苓摇了摇头:“不,去泰泽山。”几日后,泰泽山——泰泽门下聚集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为首的是霍山派,还有一些附近的小门派,因为怕时间耽误的太长,远的大门派没有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带着弟子在山下接待,他看起来极瘦,两颊深深的凹下去,拱手迎众人进来。“这老头是丹药吃多了吧?看着快登天了。”“茯苓?”颜烛惊讶的回头看,茯苓带着张发财和王有钱,身后还有七个万仇门的杀手,正往他这里走。颜烛问:“你怎么来了?”茯苓道:“我当然得来,我的人还等着我接他们回去呢。”“你伤还没好,一会打起来……”颜烛话还未说完,突然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颜烛猛的伸手把茯苓拉到身前,“你……”“怎么了?”茯苓由着他拉,扑面而来的只有桂花糕浓郁的香气。“没什么,你注意点伤口。”颜烛松开他,转身走到人群前方,和高中兴一起带着众人向山上走。“雁翎刀?你们是万仇门的人?”有个小门派的领头人认出万仇门的佩刀,接着又看了看张发财和王有钱,“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仇门竟然和邪教来往?”“什么强盗逻辑,来这里就是和邪教来往,那你们都聚在干嘛?练邪功吗?”茯苓看着那领头,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万仇门和邪教一伙?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心虚怕万仇门来报仇?”领头的拔出佩剑:“你血口喷人!我们门派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今日是为了江湖道义,来惩恶扬善围剿邪教的!”茯苓没拔刀,语气稍重:“万仇门只杀该死之人,绝不滥杀无辜,诸位如果问心无愧,万仇门的刀不会出鞘。”茯苓跟上颜烛,又转头说:“不过要是有人自己往我刀口上撞,那就是找死。”颜烛语气淡然的对着那人道:“江湖纷乱复杂,怎可听信传闻恶意揣测?”“听听人家颜少侠怎么说的?”茯苓得意的点点头,忍不住扬起嘴角冲颜烛笑。颜烛也带了点笑意,温和道:“走吧。”众人一路向泰泽山西边走,泰泽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三座大山连在一起,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众人来到一个峡谷山口,颜烛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来。泰泽门掌门高中兴问道:“不往里头走吗?”茯苓道:“高掌门,这峡谷古往今来都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往里走,这不是送死吗?”高中兴赶紧拱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高掌门不必多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先派人探查一下有没有埋伏。”颜烛对茯苓说:“茯门主,听说万仇门杀手的轻功很好,能否请你派人先探查一番?”茯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里轻功最好的是我,本人很乐意为颜少侠效劳。”颜烛皱眉道:“你伤还未好全。”“这么点小伤还让颜少侠一直记挂。”茯苓笑了笑,叫了两个杀手去探查。有泰泽门的弟子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邪刀阎王!”“才认出来?”茯苓说边说边抽出龙牙刀。那弟子吓得也拔出佩剑,连连后退:“你干什么?你要杀我?”茯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你给钱了吗?”那弟子一愣,只听颜烛大喊一声:“有埋伏!”蒙着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蜂佣而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手持兵器也各有不同,未发一言,来势汹汹。茯苓已经提着龙牙刀迎了上去,纵使手上有伤,他的刀法依旧气势不减,刀刀凝重狠戾,他边打边对高中兴说:“高掌门,你还真把我们往坑里带呀?”高中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拿着剑招式都对,就是一直打颤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向西二十里,就是这里啊,是、是陈烈告诉我的呀……”茯苓边打边问:“陈烈是哪个王八蛋?”“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一剑挥去,对面的人来不及躲闪,面上蒙着的布被削掉,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泰泽门长老陈烈。颜烛道:“看来刘通没说谎,泰泽门内也有通天教的人。”高中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本来就瘦,现在瞪着眼睛,活像一个饿死鬼,他难以置信的问道:“陈长老,你为何要这么做?”陈烈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为何?我也想问为何,我苦练剑法五十载才有如今成就,这个后生二十多岁武功却如此之高!老天不公,我偏不信命,邪功又如何,江湖上强者为尊!”陈烈作为泰泽门长老,武功本就不低,又练了邪功,内力汹涌且源源不断,颜烛一时无法再分神注意身边的情况。茯苓察觉到了,他提着龙牙刀向颜烛周围靠近,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邪教的人虽然个个内力怪异,但人数不多,而且所修武功兵器不同,基本都是各打各的,配合起来没有门派弟子好,这帮人本来打算在峡谷伏击,谁知颜烛他们根本没进峡谷,所以只好迎面上。内力再好,也寡不敌众。茯苓眼见这里打的差不多了,吩咐张发财和王有钱留活口问话,寻着越打越远的颜烛和陈烈去了。颜烛和陈烈不知怎么就上了石壁,在石岩和树枝上来回飞跃。茯苓帮不上忙,只好在下面看着。几枚银针破空而来,茯苓一个侧身,挥刀挡下:“还来?”他循着银针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这些埋伏在峡谷的人只是个引子,就像当时在无皋山,藏在暗处的人才是关键!“茯苓!”颜烛一剑刺向陈烈胸前,把他踢下山崖,让下面的弟子制住他,自己则追着茯苓去了。茯苓在银针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这人是故意引着他进去的。那又如何?茯苓心想,老子怕过谁?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捉住幕后的人吗?七弯八拐进了峡谷,已经听不见峡谷口的打斗声了。这里四周荒凉,只有石头和杂草,茯苓环视周围,喊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六个黑衣人从后面的巨石后出来,纷纷拔刀相茯苓攻去。茯苓提刀应战,这些黑衣人虽然同样内力深厚,但和峡谷口的人明显不一样,这些人训练有素,更像有组织的杀手。准确来说……像当年的杀人谷。“这些破铁片,也配叫刀?”茯苓一刀斩下一人的胳膊,回身又是一刀,六人便只剩四人,“你们也配称作刀客?”又是银针飞来,茯苓眼力极好,轻松躲开,他后面的黑衣人却未来得及躲,被扎了个正着。“打斗的时候投毒可不好,容易误伤己方。”茯苓趁那黑衣人无力之时,迅速挥刀:“不过看来你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个朋友,也会用这种毒。”岩石后有点声响,不过很快就完全没了声音,那人应当是跑了,剩下三个黑衣人几乎是拿命相搏,茯苓被他们拖着,抽不开身去追。等解决完剩下三人,茯苓在峡谷走了一会儿,把怀里的桂花糕拿出来吃,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看峡谷上的天,蓝天白云,处处都是山石和荒草的谷底。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没多少墨水的肚子没被桂花糕填饱,倒是冒出一句诗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注)他不是黄鹤,但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茯苓惆怅的叹了口气,他忘了该怎么走出去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一记亭台楼阁还行,怎么就不能用来记山路呢?作者有话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李白《北风行》第20章吃完了桂花糕,茯苓拍掉手上的渣站起来,决定还是再走一走看,说不定就走出去了呢?这峡谷里荒的很,弯弯绕绕,每个石峰都长的差不多,茯苓记忆力好,方向感却不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天完全黑下来,他还在这峡谷里转悠。山谷晚上极静,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心想不会石头后那人也迷路了,还没出去?茯苓握着刀,躲进石缝里,等那人靠近。那人手握火把,火光下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颜烛?”茯苓从石缝里钻出来,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你。”颜烛拿着火把走近,看着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但皱起的眉头却没完全舒展:“你怎么如此莽撞?峡谷里有陷阱怎么办?”“无事,我什么也不怕。”反正茯苓无牵无挂,没了他翼山那帮人可能要伤感一阵子,但日子也不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如果就这样死了,茯苓心有不甘吧。晚上的峡谷有风,吹起茯苓的衣摆和发丝,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颜烛沉下脸,刚想说他几句,风吹过来,吹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不再是那浓郁的桂花,是海棠花的清香!极淡,却久久不散。颜烛心里的所有情愫和疑惑都被这点清香够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向外涌,他突然抓住茯苓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做?”茯苓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差点没站稳:“啊?我看着人就追过去了,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用内力吗?”颜烛紧紧的盯着茯苓看,“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霍山养伤吗?”颜烛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茯苓迅速的移开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乱作一团,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你说什么……”颜烛不让他抽,反而攥紧了将他拉进,低声道:“茯苓。”茯苓心里一震,应了一声:“嗯?”颜烛目光灼灼道:“你抬头看我。”茯苓:“太黑了我看不见。”“茯苓!”茯苓心里一横,用力把手抽出来:“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茯苓索性把面具摘了,不同于“程宿雨”的温和柔软,那双眸子里映着火光。但仍旧澄澈如水,就像天上的银河,洒了点点碎星的光亮。这是真正的茯苓,完完整整的他。颜烛端详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轻声问:“茯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问,”茯苓轻笑,“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为什么?”茯苓笑着弯起眼睛,就像天上的月牙,他问:“饿了吗?我方才把桂花糕吃完了,早知道该给你留几块的。”颜烛没移开目光,茯苓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他看。好一会儿,颜烛才叹了口气:“不饿,我走了几圈,做了些标志,心中已有了大概,明天应当就能走出去了,今日在这里休息一夜吧。”茯苓点头:“好呀,我去找点柴火。”“我去找,你留在这里。”颜烛拉着茯苓坐下来,“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茯苓坐下来,抬头看他:“放银针的人跑了,我没追上,那人对地形挺熟悉的,应该已经出去了……”“我不是来抓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颜烛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山谷晚上很冷,石头后面正好避风,夜里多状况,不要乱走。”茯苓靠在石头后,“知道了,我等你回来。”颜烛点头,把火折递给茯苓。茯苓不接:“你拿着,没火你哪儿看得见?”“无妨,”颜烛道,“我会寻着火光回来。”颜烛把火折给了茯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峡谷里似乎比别处要暗,只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颜烛就是来找他的,茯苓靠在石头上想,要不颜烛早就走了,何必走这么深?他就是来找我的,茯苓想。颜烛回来的很快,他砍了半截长在悬崖上的树,一路拖着回来的。茯苓拿刀想把它劈成柴火。颜烛:“我来吧,你还有伤。”“我那点伤真的没事了,”茯苓道,“劈柴又不用内力,你用剑怎么劈?一会儿给你劈折了,它就得切泥如切玉了。”茯苓虽然现在还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刀客,但是在天下刀客中,论劈柴,想来也能算个第一。两人围着火堆坐着,峡谷的夜晚极静,除了风声,就只剩面前火烧木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颜烛问道:“你后来怎么拜入了冬青门?”“我师父送我去的,他被同门害的无法练武,还断了一条腿,他怕耽误我,就想送我去冬青门拜师,我在厨房当了两年厨子,被赵旭看中,那狗东西为了让我和我师父断了关系,派人半夜烧了我师父的房子。”茯苓握着根木棍,往火里加柴,火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柳叶眼在火光中让人看不分明,“我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同门害死的,他还觉得自己没了武功给门派丢脸,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当时去冬青门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