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马上召集暗卫,准备去正心会。”颜烛收了剑,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恐吓和妇孺算什么本事?“是。”“我也赶紧叫张发财和王有钱过来,跟你们一起去正心会。”邱毅拿出一块黑檀木的令牌,没过多久,便有一只血鸦出现在半空中。正心会离这里不远,就在对面的山腰上,这里聚集的人,大多是生活难以维系的普通百姓,又或是中毒尚浅但无力医治的人,跟着正心会劫富济贫,便有钱去给自己或家人买药。勺水县以渔业为生,周棋禁渔禁市,让他们断了生路,生活无着的同时又遭受毒蝎之灾。很多人甚至没明白起义叛乱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这里看见了一线生机。“都是普通百姓,没有武功,不要伤及无辜,”颜烛看了一眼山腰的建筑,眉眼间尽是焦灼,“所有人分散开,找茯苓在哪儿。”茯苓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迷药的药劲还完全没过,他感觉身上有些无力,不过倒没有别的不适,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木桌、木床、木柜子,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家具了。他的龙牙刀就放在窗边的木台上。“醒了?”房门打开,吴子安拿着端着盘子进来。一股韭菜的清香弥漫在屋子里,盘子里是刚出锅的韭菜饼。茯苓往龙牙刀旁边坐了坐,问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问我做什么?我倒想问你想做什么!”吴子安将那盘韭菜饼丢在桌上,瓷质的碟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要是不来,你打算给人做一辈子男宠?”茯苓一怔:“……啊?”吴子安怒火中烧:“你少给我装!你不是说你去报仇么?我爹教你刀法就是让你做这个的?丢人现眼的东西!”茯苓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和颜烛的关系,连忙站起身道:“师兄,你误会了,我不是……”“你别叫我师兄!从小就会装模作样,亏我爹娘还对你这么好!”吴子安一掌推过去,正好打在茯苓胸前,茯苓伤还没好,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床上。吴子安不知他有内伤,看他这虚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里更气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怎么回事?傍上个男人都不练功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茯苓胸前血气翻涌,他喘着气:“师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傍上他,我和他是……”门外传来一阵巨响,打断了茯苓的话,那木门飞进来,撞在柜子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颜烛提着昆吾剑站在门口。接着他看见了屋内的景象,茯苓脸色惨白的坐在床上,一个陌生的男子俯身拽着他的衣领,两人一齐转头看过来。龙牙刀就放在旁边,茯苓没动也没反抗,他定然认识这个人,还与这人举止亲密。颜烛面沉如水,昆吾剑带着杀意指向吴子安:“放开他。”“我没找你,你倒自己来了。”吴子安放开茯苓,眯起眼,也抽出刀。茯苓一把抓住吴子安:“不是,我还没说完,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你他妈给我闭嘴!”吴子安推开茯苓,转过身,“你休想再靠近他!”颜烛听见茯苓的话,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茯苓:“你说我们不是什么关系?”茯苓真想抽自己一嘴巴,越说越乱,他赶紧又开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然而旁边的两人根本没空管茯苓是什么意思,吴子安已经提刀冲了上去,他这些年游历江湖,见的人和事多了,心境早已不似当年冬青镇上不懂事的少年,刀法也精进了很多,即使不敌颜烛,也丝毫不露怯意,刀法中带着怒气,比平时还重几分。茯苓再讨人厌,也是他的师弟,是他爹费尽心血教出来的,容不得别人侮辱!“别打了,先听我把话说完!”茯苓喊了几声,那两人依旧置若罔闻,招式不停,这一阵惊天动地的,打下去还得了?“我让你们别打了!”茯苓大吼一声,拔出龙牙刀,手中蓄力,一刀劈断了床腿,床上挂的帷帐撑杆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颜烛和吴子安停下来,齐齐看向他。茯苓撑着刀:“两边站好,退开一丈,都别动。”颜烛虽然生气,可还是照做了,退了几步,不过没有收剑。吴子安的武功远不及颜烛,他身上带了点伤,完全不听茯苓指挥,站在原地,道:“叫什么叫?你还要不要脸了?还护着他!”茯苓心说,我不护着他他能把你打死,但茯苓知道吴子安从小就要面子,要真说出口了肯定当场就要翻脸。还是颜烛好说话。“颜烛,这是我师兄吴子安,”茯苓解释向颜烛解释道,“他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们是两情相悦的。”颜烛表情稍缓,但还是握着剑。吴子安拿眼睛瞪茯苓,刀则指着颜烛,道:“你胡说什么?这是个男人!”“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男人,”茯苓走到颜烛身边,拉住他的手,“我喜欢他。”颜烛揽住茯苓,眼神依旧冷淡的看向吴子安。吴子安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给我滚!”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反而转身夺门而出。“你们围在这儿干什么?男人和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吴子安吼道,“让开!”门口的偷听的邱毅、张发财、王有钱,以及没能跟进去的李忠,纷纷整齐的让开一条路。茯苓道:“没事,我师兄就是这个性子,他过会儿自己就好了。”颜烛没接话,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茯苓一看他神色,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一步拉住他,问道:“怎么了?”“你自己跟他走的?”颜烛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没舍得抽出手,任他拉着,皱眉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还以为是槐山派的人把你带走了!”“我怎么可能不打招呼就跟他走?是我没防备,不知道他哪儿听的传言,说我是你的男宠,拿迷药把我绑到这里准备揍我呢,”茯苓见他面色稍霁,心里松了一口气,用脸蹭他的手臂,委屈道:“你要是不来,他刚刚就要动手打我了。”颜烛能看得出来吴子安对茯苓有维护之意,自然知道吴子安不会动手打他,他也知道面前的人明明是在装模作样,但脸上那点冷意还是散的一干二净,于是伸手把茯苓搂在怀里。“罢了,是我急糊涂了。”“哎呦——”邱毅捂住眼睛,刚迈进来一步,转了个圈另一只脚又迈出去了,“我看你们二位应该都没事,不打扰了哈。”“我得去找一下我师兄,”茯苓端起桌上的韭菜饼,“正心会再怎么说也算造反,赶紧要让他解散了。”颜烛点点头:“那我在此处等你。”茯苓端着那盘凉透了的韭菜饼,去厨房重新回锅热了一遍,接着找了好大一圈,才在屋后的角落里找到了吴子安。吴子安坐在台阶上,那背影已是成年男子了,茯苓想起了那年他去学堂给吴子安送馒头。那时候,吴子安也是这样避开其他人,一个人垂头坐着。“师兄。”吴子安转头,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他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是一愣。“多年未见,师兄还是老样子。”茯苓笑起来,在他身边坐下来,把那韭菜饼递给他。“回个锅都能煎糊,你也还是一样笨!”话虽这样说,吴子安拿起来一块饼,把剩下一块连同盘子丢到茯苓旁边,“你自己尝一块!”茯苓把那块饼拿起来,咬了一口,韭菜的味道溢满口鼻,他眯起眼睛,想起在冬青镇上的时光,冒着热气的蒸笼,细白的面粉,布抱着的馒头和包子……师娘端出一盘韭菜饼,给他怀里偷偷塞鸡蛋,师父拄着拐杖,站在拖车旁,笑眯眯的看着他。眨眼间过去了十年之久,每每回想,那真是一段快乐无忧的日子,是茯苓生命中为数不多,值得珍藏的岁月。“茯苓,”吴子安吃着韭菜饼,“我从小就不喜欢你。”茯苓点头:“我知道。”“我讨厌你,你烦的要死,”吴子安握着刀,道:“但你是我爹的徒弟,是我师弟,你要是被人欺负,就是在给我、给我爹丢脸,你听见没有?”“听见了,”茯苓弯起眼睛,“师兄,你这些年怎么过得呀?”教 唐 團 隊 獨 加 峥 理吴子安道:“你管我怎么过的,反正有那笔钱,饿不死就是了。”茯苓点点头,没再多提,他们师兄弟向来就没什么话可说,今日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闲聊,已经非常难得了。沉默片刻后,茯苓道:“师兄,正心会是造反,不能留。”“我知道是造反,我读的书比你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注)”吴子安几口吃完韭菜饼,接着说:“这些年我四处走,去了不少地方,你看这天下都乱成什么样了?就说这勺水县,要有活路谁想造反?”所以吴子安才会入了正心会,想领这些平头百姓找一条生路。“我相信有一人,定能改变这个天下。”“谁?”“三皇子颜光曜。”吴子安皱眉道:“你是魔怔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他心怀天下,是真正的侠义君子,如果有人能改变这个天下,一定是他。”茯苓坐在台阶上,看向远处,层层山峦相叠,他眼里透着光,声音轻缓却很坚定:“我会尽我所能帮他。”作者有话要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德经》第35章几人回到驿站已是傍晚,吃完晚饭,茯苓出门转了一圈,提了一只公鸡回来。这只大公鸡正直壮年,羽毛鲜亮,十分神气的在屋里踱步,那气派很像个巡视自家稻田的土财主。邱毅看着那鸡在地上到处乱跑,问道:“怎么,你晚饭没吃饱,打算当夜宵?”“我想试试公鸡能不能对付毒蝎。”茯苓使坏,抬腿伸过去,那公鸡被他猛的一绊,扑倒在地上。“喔喔喔!”茯苓笑起来:“先饿它一顿试试,不行的话当宵夜也成。”那公鸡刚爬起来,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缩着翅膀远离茯苓。茯苓走过去将它一把拎起来,道:“行了,折腾一天了,都散了,回去睡觉吧。”“茯苓。”颜烛坐在椅子上没动。茯苓转头:“怎么了?”颜烛端坐在椅子上,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犹豫道:“房间是钱衡安排的,他没给你专门安排房间,我……”茯苓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了,“哦”了一声。颜烛似乎有些不自在,他站起来,道:“是他误会了……”“他误会什么?”茯苓靠过来,故作惊讶的问道:“我难道不是颜公子的枕边人么?”颜烛笑道:“自然是,是我多虑了。”两人至今尚没有同过床,一是考虑到茯苓之前身上有伤,二是颜烛很有君子之风。实在是太有君子之风了,他在人前虽然依旧细心体贴,但从来不会有太过亲密的举动。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当着外人的面,做那般浪荡的举止,是对身边人的不尊重,如此与对待侍宠妓子有什么区别?在马车上尽管只有邱毅,颜烛最多也只是抱一抱茯苓。这让茯苓每次靠他近一点,都有种在耍流氓的感觉。月光照进来,茯苓只穿着里衣,趴在枕头上看着走进来的颜烛,拍了拍身边的被褥。月下看美人,墨发散下来,眉眼弯弯,带着清辉的一点点朦胧。颜烛忍不住扬起嘴角,上了床,躺进了被子里,身边的人已经蹭到了他身边。颜烛侧身,将他搂在怀里,抬起手,把他鬓边一缕青丝挽在耳后,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睡吧。”茯苓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他把头埋在颜烛怀里,也听见了颜烛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下传过来,牵动他的心神。被颜烛身上的气息包裹,茯苓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安心过。好像只要在他怀里,便可以什么都不想,压在他心头的、纷乱复杂的、充斥着血色和残忍的一切,都被这温柔的气息暂时冲散。睡至半夜三更,一阵惊天动地鸡叫声把茯苓从睡梦里硬拉出来,茯苓感觉身下一空,他猛的惊醒,睁眼一看,颜烛把他了抱起来,站在床边。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怎么了?这公鸡大半夜的打什么鸣?”茯苓揉眼一看,那大公鸡跳到了床上,正在被窝之间纵横捭阖,英勇作战。突然它把头往被子里一伸,扑腾了几下,再伸出来时嘴里叼着一物。待茯苓看清了那东西,还残存的那一点点睡意立时散了个干净。“是毒蝎!”颜烛抱着他,把他放在桌上坐着,问道:“可有哪处不适?”茯苓摇头:“没有,你呢?”“我也没有,”颜烛笑道,“多亏了它。”茯苓问道:“白天不是检查过了吗?怎么还会有毒蝎在床上?”“驿馆有人心怀不轨,”颜烛眼神露出一点杀意,喊了一声:“来人!”守夜的暗卫应声进来:“公子有何吩咐?”“去把其他人叫醒,以防生变故,”颜烛神色微敛,“查昨日靠近这间屋子的所有人,天亮了我要亲自审。”暗卫应道:“是。”“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颜烛倒了杯茶,递给茯苓。“睡不着了,”茯苓接过茶,一口喝干净,从桌上跳下来,卷起外衫往身上一裹,道:“不如我们出去看星星吧。”“好。”颜烛点头,把他裹在身上的外衫拿下来,仔仔细细的给他穿好。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两人上了屋顶,并肩坐在一起,抬头看如墨色的天幕,此时月上梢头,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茯苓说:“记不得三年前?我俩在房顶上见过一面。”颜烛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月下两人,一个提刀,一个握剑,明明是兵刃相见,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知是不是那时月色太过朦胧,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月色中模糊。月下人是心上人。颜烛转过头,看向茯苓,眼中墨色化开,他轻声道:“我自从那日见了你,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比你还要早,”茯苓弯起眼睛笑了,“十年前在冬青山,你往我怀里塞了一包桂花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怀里清香弥漫的桂花糕,冰天雪地中那一点点温柔的暖意,让茯苓魂牵梦萦,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所以他要变强,要走出冬青镇,数年之后,他才得以和颜烛在月下重遇。颜烛笑起来,慢慢靠近,抚过茯苓的脸,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茯苓闭上眼,与他十指交扣。十指连心。初夏的夜色如水,晚风拂过,吹起发丝和衣袖,极轻、极缓。他比夜色更温柔。暗卫把其他人叫醒,大伙后半夜都没睡,天一亮,全都顶着黑眼圈坐在了驿馆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圈椅子,颜烛和茯苓坐在中间,昨晚那只公鸡成为了大功臣,也有一席之地,一改昨日被人绊倒的命运,它神气的蹲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放了一碗小米,绿豆眼里又有了土财主的神色。“邱毅,”茯苓指了指大公鸡,道:“以后它就是你弟弟,秋裤。”邱毅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熬糊涂了是吧?”茯苓靠椅子上,半宿没睡精神却很好,他道:“你这说得跟谁睡醒了似的。”别人怕毒蝎上身,后半夜都没敢合眼,只有他跟着心上人在房顶上数星星。茯苓坐直身子,兴致勃勃的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和颜烛……”邱毅毫不迟疑的打断他:“不想,谢谢。”李忠压着个杂役走上来,那杂役身上带了伤,被这么一推,跪倒在地上。“殿下,人已带到。”一阵安静,颜烛拿着一杯清茶,细细的尝了一口,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满院子的人盯着那个杂役看,谁也没出声。那杂役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无名的安静让他忐忑不安。颜烛把手上的茶盏放下,看了一眼跪着的人,道:“怎么,不肯说?”那杂役眼睛一转,道:“不知殿下想让小的说什……”茯苓摆摆手,凑近道:“殿下,依我看,不肯说就上刑吧?”颜烛点头,两个暗卫上来,把杂役按在地上,扒了他的裤子,开始打屁股。那杂役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挨了一顿板子。钱衡听见风声,匆匆赶到,正好看见这一幕。“钱大人来了,快坐。”颜烛温和的让人给钱衡搬了把椅子。“微臣拜见三殿下。”钱衡走进院子,将院内的人大致扫了一眼,被茯苓身后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吓了一跳,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太重,身上配着兵器,一看就不好惹。三皇子拜入江湖门派,身边有些江湖人士也不奇怪,这两人面相凶恶,武功定然很高。钱衡绝对想不到,这院子里最不好惹的,其实是那个坐在颜烛身边,柔柔弱弱的“乐师”。院子中央的杂役被按在长板凳上,长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响,与那杂役的哀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凄惨。一大早这么闹腾,钱衡坐下,问道:“不知这杂役办错了什么事,殿下一早便这样责罚?”颜烛还没答,茯苓先开了口:“殿下,他叫得好难听,我耳朵疼。”说完捂住耳朵,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颜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耳朵,马上厉声道:“没听见万公子说什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那杂役被堵了嘴,纵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了。打了一柱香的时间,钱衡有些坐不住,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周棋派来的,这么打下去,那杂役过会儿要是受不住,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院子里的人看这一顿打,简直看的莫名其妙,说审问,又什么都没问,说逼供,又把人嘴堵上不让说,仿佛真的只是想打一顿板子。那杂役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正看向颜烛,晃着头,嘴里“呜呜”叫个不停。邱毅先忍不住道:“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茯苓扯了扯颜烛的袖子,道:“殿下,我饿了,让底下人去审吧,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颜烛笑道:“好。”那杂役就这么挨了一顿板子,一句话也没说,在众人的惊疑中被抬了下去。三皇子原来是这么个色令智昏的货色!果然没长在皇城,纵使会些武功也成不了大器。钱衡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拱手道道:“殿下,微臣有句话要说。”“吃过早饭再说吧,”颜烛似有深意的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钱大人说。”第36章邱毅见茯苓跟着柳晚晴往安济坊走,问道:“你怎么没跟颜烛一起?”茯苓认真道:“虽然我也很想长在他身上,但我好歹也有腿,自己走一会儿不行吗?”邱毅抿嘴,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成,你当我什么也没问。”快到安济坊时,走在前面的柳晚晴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平静道:“茯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颜烛已经把公鸡能除蝎子的消息传下去了,也派人四处搜集公鸡,往毒蝎多的地方送,”茯苓找了就地一坐下来,看样子打算长谈,“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公鸡不算少见,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它能除毒蝎呢?”邱毅道:“你认为有人在搞鬼?”“不是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茯苓话锋一转,问道:“柳姑娘可有找到解毒之法?”柳晚晴摇了摇头:“这毒蝎不像中原所有,毒性很强也很特别,我与这里的大夫都试过了,寻常法子只能拖延。”茯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神色,不是中原的蝎子,是不是娘亲从前入药用的沙漠毒蝎?荠麦村与西域沙漠相距甚远,娘亲从哪儿弄到的沙漠毒蝎?茯苓伸手,放在胸前,长命锁贴着他的肌肤,他带在身上十几年,此刻竟有几分陌生。邱毅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无事,”茯苓抬起头,问道:“丁淮还好么?”“丁淮?”柳晚晴的神色在茯苓的注视下,有一瞬间的躲闪,“丁淮自然好……”邱毅一听茯苓提起丁淮,马上不说话了,也不困了,那双圆眼睛瞪大了看着两人。茯苓神色如常,继续问道:“他在门中么?”柳晚晴看向茯苓,那双柳叶眼依旧如水般清澈透亮,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茯苓什么都知道了。茯苓于她有恩,而丁淮则是她心中所念所思。她知道一些丁淮的事,她没办法骗茯苓,可也无法说出口,几番犹豫后,她道:“丁淮不会害你的。”“现在是不会,”茯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道:“他以后会恨我入骨的。”若林芸真是丁月,茯苓绝不会放过。柳晚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是注定就是死结,一开始就能看到结尾,却无力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希望结局不要太坏。哪怕只好一点点。柳晚晴先一步进了安济坊内,茯苓没动,邱毅和张发财、王有钱也都没动。他们知道茯苓还有话说。茯苓转过身,问张发财和王有钱:“弯月帮出什么事了?”张发财答道:“秋帮主从川穹门回来后突然身体不适,一查发现中了毒,怕帮内没主事的人,我和有钱帮着照看了几天。”茯苓闻言,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没多大变化,接着问道:“现在如何?毒解了吗?”王有钱道:“已经无碍了。”“那就好,”茯苓拍了拍王有钱的肩膀,笑道:“不错嘛,出去一趟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茯苓的语气轻松,和平时玩笑打趣没多大区别,王有钱却感到脊背生凉:“没、没有……”“行了,赶紧去帮忙吧,让人家柳姑娘一个姑娘家提桶挑水像什么样?”茯苓转过身,大步往安济坊内走,不再回头看身后几人的神情。“钱大人久等了。”颜烛从内厅里走出来,此时钱衡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连忙站起来:“微臣没等多久,殿下事务繁忙,微臣就是等久一些也是应当的。”“倒不是什么大事,”颜烛轻笑一声,“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吃饭总爱使性子。”茯苓要是在肯定不会承认,颜烛完全是空口胡诌,茯苓除了练刀之外,最专注的就是吃饭了。泰山崩于前而饭照吃。钱衡尴尬一笑,道:“那位公子年纪小,想来……”“我的意思是,他少吃一口饭我都担心,”颜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变,眼里透出杀意,“若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他,我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明白么?”钱衡毕竟只是个文官,那杀意让他不免生出几分怯意,他立即点点头:“微臣明白。”于是颜烛收了杀意,仿佛刚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依旧温和的说:“钱大人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讲?”钱衡本来是想往茯苓身上泼脏水,让颜烛误以为身边出了内鬼,从而转移他的怀疑,现在看来,他如此宠那乐师,就算那乐师真背叛了他,他此时也不会信的。钱衡只好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殿下……”颜烛语气平和的打断他:“钱大人但说无妨。”钱衡抹了把冷汗,道:“微臣不知驿馆殿下是否住的惯,特来问问有无需要……”“钱大人以为呢?”颜烛冷笑一声,“钱大人如果没别的话要说,那就替我带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雷没劈到头上,只是因为还未下雨罢了。”颜烛没说要把这话带给谁,说完就让钱衡回去了,钱衡一路上心里不安,又怕事情败露,不敢去找周棋。周棋有武功傍身,又是地方知府,有势力在此,再不济槐山派也勉强能算作靠山,钱衡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这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户部侍郎的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好使,还不如个二流高手,他只是一介书生,真出什么事不仅手手无缚鸡之力,那一院子的凶神恶煞,别说二皇子来不及救他,恐怕信儿没等到传入京城,他就一命呜呼了。钱衡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手下人,他从今日起开始称病,大夫说要静养,这几日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见,尤其周棋府里的,消息一概不收。他此时顾不上周棋了,他只要把自己摘干净,保住性命。至于那杂役,虽然但是叫得很凄惨,但并无性命之忧,被颜烛关了起来。那杂役被抓到的时候也挨了顿打,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纵使说了,颜烛也不会信,不过也不指望他交代什么,通常这种送命的棋子知道不了多少。能在驿馆指使杂役动手的,无外乎钱衡和周棋,颜烛并不能确实是谁,也可能二者皆有之,方才那般说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反正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迟早要清干净。借毒蝎杀颜烛的想法不错,做法可就太不高明了吗万一失败了,简直就是自己在往刀口上撞,不过若是成功了,那确实益处不小,颜烛要是中了毒,手下人一乱,也没人会细查。谁能料到,茯苓会发现大公鸡是毒蝎的天敌,所以特意抓了一只,养在卧房里呢?下午颜烛带着李忠去了四处征集的公鸡,茯苓比他先回驿馆,颜烛回来的时候,茯苓正趴在地上,头往床底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呢?这样趴着。”颜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茯苓边说边比划:“你之前带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说把那竹编花也带回来了?放哪儿了?”颜烛想起那个沾了鲜血的竹编花,道:“我之前让李忠收着了,来勺水县的时候也带着,找不到么?”茯苓把柜子打开,又伸头在里面翻,“我找了好几遍了……”衣裳全翻出来,没找着,茯苓又走到床边,考虑要不要把床板掀起来看看。两人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颜烛把铺在床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收回柜子里。一声巨响过后,茯苓已经把床板掀开了。颜烛问道:“是重要之物么?”“也不是,我就是找不到心里隔应,算了,丢了就丢了。”茯苓伸手想把床板掀了回来,被颜烛拦住,站在了一边,颜烛把床板还原,又拿了帕子给茯苓细细的擦拭手上的灰。“天还没黑呢,这么大动静?”邱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茯苓,你锅上还煮着粥呢!”“对了!我给忘了!我今晚做了饭!”茯苓一拍脑袋,拉着颜烛跑了出去。茯苓没到,柳晚晴、张发财、王有钱,包括李忠都奉命坐在了桌子旁。江湖人不拘小节,人多坐在一起吃饭热闹。桌上的菜式很丰富,不少都是江南菜,狮子头、醋鱼、油焖春笋、糯米丸子……红的红、黄的黄,颜色鲜亮,酱油、醋、小葱配合的恰当,放在白瓷盘里,卖相非常好。张发财和王有钱眼睛直直的盯着菜,手上握着筷子,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