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点头:“是。”“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我以为你真是着了魔,去找什么《红阳无极功》,我以为你是嫌我帮不上忙,拖累你……”邱毅的喘着气,眼里带了泪光,“我……我不知道怎么拦你,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就是死也不想你这么做……”“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茯苓笑了笑,“这是我做的决定,没什么的,现在谷浑泓已经死了。”邱毅定定的看向他。茯苓弯起眼睛,道:“我们是兄弟,不是吗?”邱毅慢慢的点头:“是……可我不想你……”“没事了,”茯苓把银耳汤又重新放到邱毅面前,轻声道:“把这碗银耳汤喝了吧。”邱毅接过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喂,他尝到甜,眼泪却落下来,混入了咸涩味。他一边吃,一边掉眼泪。他自小无父无母,进了冬青门,也不过是个烧火的外门弟子,他没有丁淮聪明,没有张发财、王有钱处事老道,武功天赋和其他人差了一大截,他生得再平凡不过,本来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却未曾想,还会人如此在意他的生死,愿意这样救他。如今回想,他当日和茯苓下山,或者说,此生与茯苓做兄弟,真是三辈子修来的好运。茯苓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大老爷们儿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哭。”“你给老子闭嘴,”邱毅一边吃,一边气道:“你再敢瞒着我做这样不要命的事,我就、我就……”茯苓挑眉:“就这么样?你还能打我一顿啊?”“我打不过你,我找颜公子教训你!”邱毅喝完汤,把碗放下,发现茯苓的脸色不太好,于是问道:“怎么了?你和颜公子还没和好?”“不是没和好,”茯苓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没办法和了,罢了,不提了,我是来和你们道别的。”邱毅一愣:“道别?我们不是今日才见?”茯苓道:“是,但我要报仇,还剩下最后一个人——川穹门章庭生。”邱毅道:“章庭生?那可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剑法高手,还是川穹门的掌门,你要怎么动手?还潜进川穹门吗?”“潜不进去了,现在大半个江湖都认得我这张脸了,”茯苓道,“我打算下战书,约他一决高下。”邱毅问道:“章庭生能答应?”“武林高手连挑战书都不敢接,”茯苓轻笑一声,“他德、高、望、重,可丢不起这个脸。”邱毅沉默片刻,犹豫道:“兄弟,我不是怀疑你的实力,我就想问……能打得赢么?”“打不赢也得打,”茯苓轻轻握住脖子上的长命锁,缓缓道:“这是我一路走来的信念,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等这一天。”邱毅不忍道:“茯苓……”“这是早就决定好的,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应当高兴才是。”茯苓笑了笑,把长命锁放下,长命锁滑入衣襟,和那枚玉佩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茯苓道:“我并不难过,只是有点舍不得。”茯苓与十年前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手无寸铁、任人欺凌的孩童,他手握龙牙刀,无所畏惧。但他同时也与十年前不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无牵无挂,踽踽独行,他有兄弟,有朋友,有徒弟。他还有一个牵肠挂肚的人。“我只是舍不得,我想再见他一面。”作者有话要说:今天520!虽然不知道和我有啥关系,但是加更!小可爱真的不在评论区理一下我嘛ヾ(≧u≦*)ノ〃第65章霍山——茯苓到的时候,颜烛正坐在屋内喝茶。似乎无论何时见他,他总在喝茶,那只执笔可挥斥方遒,提剑可大杀四方的手,修长好看,拿着一只青瓷小杯,氤氲的热气漫上来,环绕在他俊朗的脸上,平静又淡然。颜烛头也没抬,道:“茯门主,幸会。”茯苓知晓他在生气,脾气再好的人,怀着一颗真心,被茯苓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生气实在太应该了。所以茯苓也不指望他再请自己进去,厚着脸皮自个儿翻窗,跃了进来。颜烛面上冷着脸,却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茶。“多谢。”茯苓坐下来,刚想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被颜烛按住了拿茶杯的手。颜烛微微蹙眉道:“热茶,烫。”“无妨,我不怕烫。”茯苓心里一暖,把茶分几口喝完,道:“我快些喝,还能多喝几杯。”说完,茯苓把空茶杯放下来,弯起眼睛向颜烛笑。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弯成月牙儿,里面藏着点点让人看不透的情绪,颜烛盯着他看了半晌,拿起茶壶,又将茶杯注满。“你是来找我喝茶的?”“不全是。”然而等了半天都未等到下文,茯苓拿着茶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乎在出神。没等到茯苓开口,颜烛先道:“过几日我要闭关三日突破剑法,如今整个江湖都在抓你,你好好在万仇门待着,不要到处跑,有什么事,等我出关再说。”上次在西北,见识了谷浑泓和常如松那一战,颜烛意识到,身在江湖,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如今局势,他必须得尽早突破瓶颈,才能应对后来的不测,才有底气护得住茯苓。“恩,”茯苓点点头,“正巧我最近也有点事要做。”颜烛皱眉:“不是让你不要乱跑?”“没乱跑,我心里有数,去找个人罢了。”茯苓说话间,掏出一个小木匣,“有点东西,麻烦你帮我保管,邱毅他们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颜烛点头:“是重要之物?”“恩。”茯苓没说里面是什么,颜烛也没多问,两人面对面坐着,四周极静,谁也没开口说话。青瓷茶杯里的茶水空了又满,翠绿的茶叶在澄澈的茶水里浮浮沉沉,沉默了好一会儿,茯苓突然问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记得,”颜烛道,“在冬青山。”“我也记得,一直都记得。”茯苓放下茶杯,“茶喝得差不多了,那今日就不多待了。”说完,茯苓站起身,走了几步,走至窗边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转身扑到颜烛怀里。颜烛没有预料,下意识就伸手接住扑过来的茯苓,发觉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他问道:“怎么了?”茯苓抱住颜烛,把头埋在颜烛怀里,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茯苓闭眼,他感觉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动着。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带着淡淡的檀香气,一晃十年过去,颜烛的气息似乎没有变化。永远是清贵的,像谪仙般的人。这一瞬间,若可以成为永恒……茯苓抬起头,弯起眼睛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笑意。“没什么,”茯苓语调轻松的说,“我走了。”颜烛问道:“那匣子你什么时候拿回去?”“回来就拿回去,”茯苓笑道,“记住你答应我的事。”说完,茯苓很快的转身,从窗口跃了出去。窗外的风声带动竹林摇曳,沙沙作响,颜烛感到心里一空,他赶到窗边时,茯苓已经不见了踪影。茯苓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不回来,就不拿回去了。窗外风声渐止,四周又回归平静。颜烛在窗边站了片刻,他转回身,向门外喊了一声:“李忠。”李忠闻声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这三日我要闭关突破剑法,你派人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来打扰。”颜烛顿了顿,道:“除了茯苓。”李忠应道:“是。”霍山一派安静,江湖上却出了一件大事。万仇门门主茯苓,向川穹门掌门章庭生下了挑战书,二人约定在丹穴山上一决高下。丹穴山历来便是武林高手对决的常地,这里地形险要,丹穴峰山势陡峭,其下有峡谷,丹水自峡谷而出,轻功差一些的,甚至连上山都困难。这一场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吸引了江湖上众多好奇者前来观战,不仅因为过程精彩,而且此战还牵动着江湖上不少大事。丹穴峰下人头攒动,各路来者议论纷纷。“说是比武,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仇战!”“嚯,这是怎么说的?”“那万仇门的茯苓,前两天突然放出话说,川穹门为了去叶晟的墓里找《红阳无极功》,与通天教勾结!”“川穹门找《红阳无极功》与茯苓有什么关系?”“这你都不知道?叶晟是茯苓的爹,红阳教的教主!人家都挖他爹的坟了,这口气茯苓能忍?我还听说,十年前是流云四贤杀了茯苓的娘,所以茯苓才一路报仇的!”“那也难怪,十八年前,章庭生不是还带着武林众人,去围剿了红阳教么?爹娘都被人害死,可真是惨祸,不过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难怪生出这样的茯苓儿子……”那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被一人拉开。只见那人腰上佩刀,急冲冲的问道:“你说茯苓是谁的儿子?”那正说话的人被打断,不满道:“叶晟的儿子啊!这都不知道,刚出来混吧?”吴子安来不及与这些人理论,他一路飞奔,跑到丹穴峰下,那峰太高,他轻功不行,上不去。吴子安互抬头向丹穴峰上望了一眼,山崖上站着一人,一身黑衣,身后背着一把黑鞘大刀。“茯苓!”吴子安喊道,“你不要命了?你给我下来!”章庭生作为川穹门的掌门,他的武功放眼整个武林,能与之匹敌者寥寥无几,茯苓再有天赋,他才多大?“师兄,”茯苓站在山崖上,两鬓的发丝被风吹起,绕着那张五官极精致的脸,他的语气很平静,“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吴子安气得大吼:“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你他妈的给我下来!”茯苓仍旧半步未动:“师兄,你回去吧。”吴子安心急,他生平第一次破天荒的、好声好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下来,日后有的是机会……”“我等了十年了,”茯苓摇了摇头,“我等不了。”茯苓不知道章庭生有没有抓到丘敦化和丘敦律,《红阳无极功》不知下落,若是章庭生找到了他们,拿到了秘籍,日后功力大增,茯苓的胜算会更小。无论如何,以茯苓的武功,这次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他拼了命,也不会让章庭生有命回去。大不了就拖着章庭生,从丹穴峰上跳下去,也能摔个粉身碎骨。“师兄,回去吧。”茯苓轻轻的笑了,他道:“我心里有数的,你回去吧。”吴子安还想再说话,山上的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他抬头一看,有一人运起轻功,向丹穴峰上飞去,片刻后那人在茯苓面前缓缓落下。“是章庭生!”有一人惊呼道,“是川穹门的掌门,章庭生来了!”章庭生站在茯苓面前,轻笑一声,佩剑出鞘,只听他开口道:“茯门主,请指教。”丹穴山上骤然静下来,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丹穴峰上人。“我不是要指教你,”茯苓拔出龙牙刀,冷冷道:“我是要你的命。”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磨得有点久,抱歉更晚了!!!第66章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山崖上的两人,快得只剩下残影,丹穴峰之所以成为天下有名的比武之地,险就险在,既要提防对方,要留心脚下的悬崖峭壁。碎石顺着山峰上滚下来,刀剑鸣声不绝,顷刻间两人便过了上百招。高手对决,自然精彩,但丹穴峰下的众人,大多都惊叹于二人武功之高,看不出胜负来。“老、老大,他……”“他恐怕胜算不大。”说话的二人一胖一瘦,正是闻询而来的张发财和王有钱,只听张发财沉声道:“老大出刀从不拖泥带水,如今却好似被压制了似的,每一刀都很不尽意。”那把通体漆黑的龙牙刀,什么时候不是势不可当,咄咄逼人?何时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茯苓自然不是怕死之人,他攻多于守,只有一种可能,对方逼得他不得不退守,他没有出刀的机会!邱毅带着尔绵多嘉也来了,两人听见这话,都悬着心往上看。尔绵多嘉双手合十,虔诚的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祈祷茯苓平安。邱毅喃喃道:“不会的,茯苓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他定然、定然……”“定然必输无疑。”邱毅顺着声源看过去,不远处站了一个一身灰布衣的青年,年纪不大,相貌平平,身上连片刀刃也见不到,看着完全不像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身上却有一种特别的气势。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知晓一切,洞察秋毫。此人正是金天问,然而这里无人知道他便是天机阁阁主。“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你是什么人?”邱毅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我要你死!”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不自量力。”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霍山——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李忠问道:“来的是谁?”暗卫答道:“是邱毅。”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第67章“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就是这里,再等等。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师兄!”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无声、无影、无刃。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十年了。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丹穴峰下一片哗然。“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