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在你身边。顾朝明的第二个梦很亮堂,亮堂如白昼,他不记得自己具体梦到些什么。也许梦和时间一样,越觉得快乐,时间过得越快,越觉得难熬,时间过得越慢。越是噩梦,越是记得清楚,越是好梦,越是容易记不清。顾朝明只记得梦里有一颗春树,粉红色的花瓣摇落一地,空气中是春天的味道。美梦的味道。第二次梦醒,顾朝明再一次看到林见樊的脸,林见樊就这么望着他。看到林见樊近在咫尺的脸庞,顾朝明好似想起一点梦中的场景。他想起林见樊在自己耳边说话,他想起怀中有林见樊的重量。耳边有风,风中有林见樊的笑声。“怎么办,我好像做了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梦。”顾朝明问林见樊。“好梦只会成真,不会有假的。”林见樊说。顾朝明第二次梦醒,苏炳和岑西立已经起床。顾朝躺在林见樊怀里,房门紧闭,顾朝明问:“你手酸了吧,为什么不给我垫个枕头,这样很累的。”坐起身牵起林见樊被压着的手臂揉揉,揉捏着都能想象林见樊手臂里的酸痛。“干嘛这么傻,不会放手啊?”顾朝明揉捏着手臂责怪他。林见樊笑笑,还没说话,顾朝明又说:“说你傻你还笑?”“不会。”林见樊说。“啊?”顾朝明没听懂。“不会放手的。”空气沉静,顾朝明听明白林见樊是在回答他上个问题,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么疼也不放手吗?”顾朝明问。“不放。”林见樊说。顾朝明坐近一点,坐到林见樊身前,喉结耸动,吞咽口水,像是犹豫很久才对林见樊说:“见樊。”“嗯。”林见樊应一声。“你说我现在用一些酸言酸语把你骗到手,如果以后我像我爸一样真实本性暴露,成为他那样暴力的人,你该怎么办?”林见樊听到这个问题,他抬眸看向顾朝明,顾朝明眼眶并没有红,林见樊的眼神却像是透过顾朝明的眼睛看到他内心的恐慌,看到他流泪的心脏。林见樊不加犹豫地回答:“不会的。”“你不会的知道吗?所以不要做那种假设,你是顾朝明,只是和你爸一个姓而已,其他的没什么。”顾朝明微微点头,手上揉捏的手臂突然撤回,身前的光被黑影遮盖。林见樊跪在床上,揽上顾朝明的脖子,手臂架在顾朝明肩上,垂在顾朝明的后背,他俯身向前,亲吻顾朝明低垂的眼眸,像是在提醒他。“别想那些事了,看向我。”林见樊落在眼眸的吻填补上顾朝明内心迸裂开的缝隙,堵住横流的鲜血。顾朝明回抱住林见樊,刚贴上林见樊的唇,一阵开门声打断他的行程。开门声几秒后是一阵尴尬又紧急的关门声。被开门关门声打断的顾朝明叹一口气,忍不住笑,忍不住去想该怎么面对外边的苏炳和岑西立。林见樊脸上浮现红晕,不好意思。“没关系。”顾朝明从床上站起身,摸摸林见樊的脸安慰他。起身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到不行,或者说兴奋到不行?顾朝明一打开门走到客厅,苏炳正和岑西立想要悄悄换鞋溜走,不打扰他们两人,结果被顾朝明抓个正着。“你真快啊。”苏炳感叹道。顾朝明忍不了苏炳满是废料的脑袋:“快你个脑袋,你们干嘛?”“我们想说有点晚了,回家,回家。”苏炳说。岑西立也跟着点头:“是的,是的。”林见樊从房间内走出,努力装成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可看到客厅里的岑西立和苏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要回去吗?我和你们一起。”林见樊说。苏炳快速拉过岑西立,干笑几声:“我们俩还有点别的事,你就再待会嘛,没事的,有顾帅在。”苏炳朝林见樊眨眼睛,顾朝明只想一锤打扁他。“见樊,他们骗你,你和他们一起早点回去吧,我送你们下去。”顾朝明对林见樊说。“哎哎哎,不用不用,我们俩……”苏炳话还没说完,顾朝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别哎了,走你的吧。”送三人下楼,再把他们各自送上车,顾朝明才从路口走回家。在路上回想着刚刚被撞破的亲吻,顾朝明表面什么事也没有地安慰林见樊,实则在大家都回去后走在回家路上踹空气一脚。什么鬼啊!为什么那么恰好!走到半路想起家里刚布置好,没买菜,想到附近便利店买点东西当做晚饭,走出街道远远看见远方一个无人的店铺,上边写着24小时………旁边还有一个闪烁的字。顾朝明在心里骂翻天,像是要印证他的心思似的,买个晚饭还看到那种店,明明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真的是心里想什么就会留意什么吗?顾朝明抓狂。令他抓狂的还在后头,走到不远处的便利店,顾朝明收到苏炳的短信。顾朝明只想穿过手机去揍他。“沙发很硬,但床我睡过,可以的,很软。”第97章搬离原来那个家后的生活像是在逃难,每天躲防着顾涛,但也终于有一个自己的小窝,不用每天担惊受怕。顾朝明每天上学放学都戴口罩,怕在路上被顾涛抓住。每天从学校出来都得先观察周边有没有顾涛的身影,几次看到与顾涛相像的身影,顾朝明都会心里一惊连忙远离躲避,再回头看几眼才发现不是。连从新家出来都得先观察周边,回家也查看门锁是否有被撬过的痕迹。刚开始顾朝明觉得每天出门都像是在做贼,他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可后来连顾涛的影子都没发现,顾朝明才觉得是自己太紧张。比他还紧张的是每天陪在他身边的三个人,陪着他上学放学,陪他一起戴口罩戴帽子,俨然成为高二二班口罩帽子f4。老陈在路上看到都差点没认出来,认出来后四人又联合着逃跑,第二天被老陈叫进办公室问他们几个人这是在干嘛?和老陈打马虎眼逃过一劫,几人“不知悔改”继续接着戴。三人成为顾朝明的保镖,新家离学校近,一度成为四人的秘密基地。送顾朝明到家后一个个不回家,先赖在顾朝明家写写作业、玩玩手机、聊聊天,等到差不多时间再回去。顾涛好几天没有出现,吃完饭顾朝明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很想下楼散散步,在附近转转,而不是重复每天的上学路。夜风轻抚着关上的透明玻璃窗,顾朝明站在透明玻璃窗后对窗外的夜色心动,想去了解它的温度。最近的气温回升得很快,今年的春天好像呼啦啦地一下就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有太多的开心事吧。顾朝明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关上客厅的灯,不知怎么地,也许是夜色驱动,在关灯的客厅里顾朝明忽然想看看一起布置新家时贴的照片墙。踩着客厅的月光走到照片墙前,客厅没有开灯,灰暗一片,今夜月光很大,大到能让顾朝明看清照片墙上的照片。顾朝明站在照片墙前伸手摸摸月光下灰蒙的照片,用手固定固定没有相框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笑脸回忆过去。今年的春天少雨,今年的春天顾朝明多笑。看着黑夜里照片墙回忆过去岁月,别人家的照片墙一般都会有一张全家福吧,就算不挂起来,手中大多数也是会有一张的。他连一家人的合照都没有,也许没有才是一件好事,可顾朝明也想过如果照片墙上能贴上一张全家福该多好,如果他有一个完整的家该多好。那样墙上的照片就能彰显他幸福的一生。完整美好的家庭、玩得好的朋友、互相爱恋的恋人,一切都刚刚好,一切又太过于好。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他不求完美,只求生活安稳,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好好的就行。看过墙上的照片,顾朝明走到玄关换好鞋子走出家门。夜里的风比前几天暖和些,没有那么清冷,顾朝明边下楼边给林见樊发信息,说他出来走走。“小心点。”林见樊叮嘱。“知道了。”楼道里没有以前楼道的灰尘,也没有五颜六色的小广告,顾朝明轻跃着步子小跑下楼,走出楼道时还在给林见樊发消息。发完消息顾朝明四处环顾,像侦查一样查看四周,没有发现顾涛顾朝明才安心地走出来。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信息:“报告长官,我很安全。”林见樊:“那就好。”顾朝明在四周大爷遛弯地转了几圈,溜了二十多分钟,顾朝明上楼回家,打开家门换好鞋,坐在沙发上又给林见樊发一句:“报告长官,安全到家。”有过这次夜里出行,顾朝明在新家舒顺许多,不会像以前一样过于紧张顾涛有没有发现他。因为每天读书早出晚归,好几天才认识对面的邻居,一对普通的夫妇带着一个不大的小孩,男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回家时在小区花园里遇见他们,橘黄的夕阳下,顾朝明第一次见到他们怀中的小婴儿,上次只看到他们几岁的大儿子。顾朝明凑到近处,看看男人怀中小小一团、奶香奶气、脸还没长开的小婴儿,一凑进就能感觉到她是多么脆弱。“好小的手。”顾朝明看到小婴儿的手说。抱着孩子的男人笑笑:“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么小,都是从这么一点长成你们这么大的。”听到男人的话,顾朝明想到小时候辛辛苦苦算是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曲盈逸,小时候顾涛虽然还有工作,但对他不管不教,都是曲盈逸陪在他身边。和这对夫妇分离,顾朝明回头看看朝相反方向走去的那对夫妇的背影。浓稠如蛋黄的夕阳挂在他们身上,他们怀中的小婴儿裹在小被子里,几岁的小孩被妈妈牵在手里不停地要看妹妹。一家幸福美满,顾朝明回过头一个人朝新家走去。答应林见樊搬离原来的那个家,顾朝明也想过这次的逃离也许只是又一次的“离家出走”,毕竟上次这么浩浩荡荡地拖着行李箱离开还是被顾涛抓回去,但顾朝明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怕再一次重蹈覆辙。他以最快的速度搬离那个家,身边还有三个“保镖”陪伴,顾朝明一点一点习惯新家的生活,越来越希望这不仅仅是一次“离家出走”而是一次真正的逃离。不用等到一年后的高三,不用等到那个夏天。搬离原来的家没有顾涛打扰的生活让顾朝明安稳得差点以为顾涛就这么从他的生命中凭空消失。顾涛就像蒸发了一样,从他的世界中退出许久,让顾朝明在平稳的生活中既自在又不自在。帽子口罩四人组消失,摘掉帽子和口罩平平常常上学学习,苏炳他们有时还会继续赖在顾朝明家休息一会。平稳日子里总是欢笑,但在欢笑过后的夜里,忽然想起顾涛,忽然又梦到那个梦境。夜深人静时顾朝明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其实自己已经被顾涛打死了,现在的生活只是幻想?或者顾涛在外边失踪或者死掉了才没来找他?夜里容易胡思乱想,白天让人掩饰夜里的伤疤。噩梦惊醒,顾朝明躺在床上,背后有虚汗。家里只有一张床,他和林见樊那天曾躺在这张床上一起睡午觉,顾朝明蹭到那天林见樊抱着他睡觉的地方,没有被躺过的地方冰冷,顾朝明抱住自己,想象着是林见樊像那天一样抱着他。他想也许自己只是在做噩梦,睁眼林见樊就会对他说:“梦都是反的。”如果现在的生活是一场梦的话,那也是一场好梦。又是一个平常的星期六,苏炳最近迷上滑板,整天看滑板视频,自己也买了一块,想晚上出门试试,顺便约他们几个出来玩玩。说是出来陪他学滑板,结果顾朝明和林见樊到广场没人的小道上谈恋爱去了,岑西立对滑板没兴趣,一副寡淡模样。“西立你扶着我这边,我冲个坡。”苏炳张开手臂踩着滑板说。“你平地都还不会,冲什么坡?别给摔着。”岑西立劝他。等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出无人的小道回到苏炳和岑西立身边时,那两人早就没有在玩滑板,而是坐在那玩手机。“哟,两位回来了,不得了,还舍得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走呢。”苏炳远远见他俩走过来怪腔怪调地说。“你走开,你怎么不滑了?”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下问苏炳。“太累了。”滑板在脚下滑来滑去,苏炳一说累顺势将头搁在岑西立肩上。本来想试试搁在林见樊肩上,可被顾朝明发现,一看他那眼神。算了,惹不起,惹不起,我找西立去。谁想西立也这么无情,让他搁几秒后也不许他靠,肩头一低,苏炳的脑袋失去支撑。岑西立的肩移到哪,苏炳的头跟到哪,岑西立一把把苏炳的头推开。“呜呜呜,太无情了你们,爸爸好伤心。”苏炳捂着心脏哭诉。“伤你的心去吧。”顾朝明无情地说。苏炳吐血三升,指着他们三个捶胸道:“三个不孝子。”苏炳一个人戏精得起劲,顾朝明看着他闹,林见樊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日子一天一天平缓地流淌着,少年们欢笑,少年们打闹,在这个夜晚,在有月光的晚上,在平凡的星期六。玩到差不多时间回家,顾朝明和他们道别后走在回家路上。繁华的街道夜晚人流还是络绎不绝,顾朝明穿过人流过多的地方,继续往前走。路边路灯点点,排列向远方。人流渐少,顾朝明边走边和林见樊打字聊天,听到特别关心的铃声总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回复他。聊天时被林见樊发现他边走路边打字,林见樊劝他回家再说。“好好好,听你的。”甜腻的心情勾起顾朝明的嘴角,顾朝明忽然停住脚步,眼睛睁大,心脏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听到身后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朝明呐。”第98章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朝明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恶心,虚伪。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他只是不安。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窒息。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永远的孤身一人。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到家了吗?”“你在干什么?”只要能和他说说话。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对,暴怒。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太好笑了。“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去死吧。”“为什么还要追上来?”“你死了我就好过了!”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掐死他!”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倒影回答他:“我是你。”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顾朝明没有回答。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再也见不到了。见樊。“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高考?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